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進無退

  光陰似箭,轉眼,半月有餘。

  馬場所在的山谷兩次降溫,空氣多了幾分寒意,草地也早已枯黃。

  訓馬師們都換上了厚實的衣服,口鼻中總是噴出白氣,每日清晨儘量減少外出,只有當太陽逐漸高升,空氣中多了幾分暖意,才開始逐漸走出木屋,開始各自的勞作。

  此時,日正當午。

  訓馬的馬師和餵馬的牧奴散落在馬場各處,忽然間聽到訊馬場中傳出激昂的號角,竟與往日有些不同,讓這些馬師與和牧奴好奇張望,然後紛紛往訓馬場外聚集。

  與此同時,馴馬場中,一次特別的訓練正拉開序幕。

  一片肅靜之中,五百名騎士目視前方,巍然不動。

  騎兵集團共分五行,隊型嚴整肅殺,若似五堵不動如山的城牆。

  作為發號施令的核心人員,李敢、灌英和曹盛三人,占據了前三排最左的位置,從五百人中脫穎而出的馬建國,位於第四排最左,竇家兄弟則位列第一排正中。

  猛然間,位於第一排的李敢一聲號令,旗手把掌中的大旗高高舉起,悠長厚重的號角聲響起,五百人同時拉起韁繩,輕踢馬腹,嚴整如方塊一樣的五百鐵騎,開始緩緩前進。

  騎兵們的前進速度很慢,但軍容肅整,隊列整齊,自有一股輾壓一切,粉碎一切的霸道氣勢。

  在此過程之中,後面幾排的灌英、曹盛和馬建國,都是眼睛微微斜視,全神貫注的控制著隊列的速度,通過自己的節奏,帶動整個陣列前進。

  緩慢的推進中,隊伍走過三十丈的標尺。

  他們的前進速度仍然可以用「走」來形容,但排列緊密,隊形絲毫未亂。而且也就在此時,位於第一排的李敢,開始不斷地發出軍令,角號每隔幾息時間就會變得越加的激昂,在密集的馬蹄聲中顯得格外的有節奏。

  騎兵仍然緩慢的推進,速度也在緩慢的提升,一股鐵馬金弋特有的氣息撲面而來,隊伍越過了五十丈的標杆。

  令人吃驚的是,走出了這麼遠,這個騎兵集團仍是隊列整齊,遠遠看去,就如五堵移動的城牆。

  就在這時,騎兵集團中猛地響起一聲特別低沉厚重的長號角。

  隨著這聲號令,騎士們催動韁繩,馬兒開始緩緩地提速,使得馬蹄聲更加密集,震動地面隆隆聲不斷,很快就從「走」變成了「小跑」,而且速度還均勻的從「小跑」變成「沖」。

  隊伍仍然沒有任何混亂的跡象,但勻速提升的過程之中,馬蹄聲卻變得不再密集,開始變成統一的節奏,地面不再是隆隆作響,變成極有節奏而又悠長的「咚咚」聲,就如這秋日的悶雷。

  終於,距離最後的衝刺線只剩下最後三十丈。

  「衝鋒!」

  李敢猛地一聲斷喝,高舉的戰旗放下,第一排的騎兵們開始盡最大的努力提速,然後是第二排,第三排……五百鐵騎在幾個呼吸內,就把速度提升到極限,像是移動的城牆一樣迅速往前推進。

  三十丈的距離在沉雷一樣的蹄聲中一閃而過,整個隊伍疾行如風,卻因為軍容肅整,帶著無堅不摧的氣勢,瞬間通過終點線。

  場外圍觀的馬師們,即使相隔十餘丈,仍然被以嚴整衝鋒姿態越過終點線的騎兵隊伍驚得連連後退,只覺得心臟狂跳,口裡發乾,手腳有些不受控制,仿佛剛才有千軍萬馬從自己的身體上踏過,彼此對望,面面相覷。

  與此同時,越過終點線的隊伍開始均勻的減速,使馬蹄聲終於變得密集,最終在一聲聲號令中緩緩停了下來。但他們的隊形仍然不亂,只是紛紛期待的扭過頭張望。

  「抵達!」山坡上,一位馬師高聲吶喊,並舉起一面綠色小旗。

  看到這面代表著「整齊如牆地通過終點線」的旗幟,原本軍容肅整的騎兵隊伍頓時沸騰起來。有紈絝坐在馬背上勾肩搭背的大笑,有一臉桀驁的吹噓自己剛才的表情,和之前前進時的滿臉肅穆判若兩人,甚至就連那些牧奴們此刻也紛紛露出笑臉。

  看到這歡呼聲里的一幕,山坡上的奴兒一手牽著自己的馬,一手端著個果盤,里滿腦子都是剛才「牆一樣」衝過終點線時的場面,儘管年紀不大,卻也因為這震撼的一幕而激動的小臉發紅,強不自禁的朝上下跑出兩步,然後滿臉激動的看著歡呼的隊伍,恨不能自己也在其中。

  「幹什麼呢?」趙啟明的聲音懶洋洋的傳來。

  奴兒臉上的笑容頓時不見,但仍然激動的轉過身,牽著馬兒端著果盤跑到趙啟明的身邊,然後吸了吸鼻涕問:「衝過終點時的聲勢驚人,但為什麼加速的過程如此漫長,若提前加速,衝過終點線時一定更加的有氣勢。」

  此時的趙啟明躺在山坡上,懶洋洋的伸出手,從奴兒懷裡的果盤中拿出一顆剝好之後又切好,切好之後還插上跟小竹籤的獼猴桃,看了眼奴兒說:「小孩子家,你懂什麼。」

  「就是不懂,所以才問。」奴兒似乎不服氣,又吸了吸鼻涕,理直氣壯的說:「你答應過我,雖然不能加入訓練,但如果我對訓練內容有不懂的地方,你會告訴我的。」

  「前提是你好好聽我差遣。」趙啟明指了指奴兒的馬:「哪有聽人差遣的時候一直牽著馬的,你這擺明了不想留在我身邊,隨時準備走人。」

  「我睡覺時也把『長須』帶在身邊。」奴兒終於覺得鼻涕有點煩,用袖子猛地擦掉,然後倔強的爭辯:「你讓我把獼猴桃剝皮、切塊,還插上小竹籤,我都照做,一直在聽你差遣。」

  「好像也是。」趙啟明捏著小竹籤,愜意的含住一小顆獼猴桃,這樣的小塊吃起來不會再把汁汁水水弄得到處都是,讓人吃的美味而又衛生:「那我就告訴你為什麼要勻速提升吧。」

  奴兒立即沒有了倔強的表情,洗耳恭聽的樣子是那樣的滿臉憨態。

  「其實這個訓練,三成是訓人,七成是訓馬。」趙啟明搖頭晃腦:「訓人容易,但訓出一匹適合『牆式衝鋒』的馬,沒有別的捷徑,只能通過無數次的訓練,讓戰馬形成記憶,這就導致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那就是行軍時,可以一人兩馬,甚至一人三馬換騎。但訓練時的馬,最好從始至終都是那一匹,這樣它才能不漏掉每一次訓練,形成記憶,也就減少了出錯。」

  奴兒滿臉憨態的點了點頭,然後擦了擦鼻涕問:「可這和均勻提速有什麼關係?」

  「一是保持體力,二是不容易讓戰馬受傷。」趙啟明看白痴一樣看著奴兒:「訓出一匹適合『牆式衝鋒』的馬很花時間的,咱們沒時間訓練那麼多備用,傷了任何一匹都是損失。」

  奴兒似乎聽懂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消化著趙啟明所說的話。

  見這小子不僅在聽,而且在思考,趙啟明笑了笑,然後賣起關子朝奴兒說:「不過,這還是次要的原因。」

  奴兒趕緊說問:「主要原因是什麼?」

  趙啟明癱瘓了一樣,懶洋洋的伸手從果盤中拿出又一塊獼猴桃,捏著小牙籤搖頭晃腦的問:「你覺得咱們這麼久的訓練,主要在訓練什麼內容。」

  奴兒想了想,因為沒有多餘的手,用僵硬撓了撓頭,然後忽然想起什麼,朝趙啟明說:「是陣型。」

  「不錯。」趙啟明搖頭晃腦:「衝鋒時速度只要在最後關頭爆發出來就行,而在此之前的時間裡,最主要的問題是陣型不能亂,只有均勻提速,才能最大可能的保證陣型不亂,這還是無數次訓練之後,形成記憶的結果。」

  聽到這話,奴兒才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對了,算算時間,距離約戰還有最後七天了吧?」趙啟明吃著獼猴桃,想了想,然後朝著山坡下喊了一句:「可以上兵器了。」

  聽到這話,奴兒精神一振,立即牽著馬兒、抱著果盤,往前跑出幾步。

  在他熱切的目光注視下,五百人的隊伍爆發出歡呼,其中夾雜著竇家兄弟「上兵器」的吶喊。顯而易見,這群練了一個多月隊形,卻連兵器都沒拿過的騎士,早就對這一天期待已久。

  但事實上,對趙啟明來說,之所以現在才開始練習兵器,並不是因為陣型已經練好,而是因為距離約戰的日子已經很近,所以才不得不在最後的幾天時間裡開始帶兵器訓練。

  在他看來,陣型的訓練需要長期的磨礪,眼下這五百人的隊伍看上去軍容肅整,似乎有了發動「牆式衝鋒」的能力,但距離真正的「牆式衝鋒」還差得遠,如果再給他一年時間,估計能練出七八成。

  所以這次的約戰,多少還是有些倉促應戰的意思。

  但既然決戰不可避免,那就有進無退,干他娘的。

  大漢時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