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查驗
還沒玩多久。
房門又被推開。
江守哲之助額頭有些冒汗地站在門口。
他撇了一眼江守晃,見他完好無損,微不可差地鬆口氣,說道:「沒有打擾你們吧?」
蘇北洵搖搖頭:「沒有,四爺爺,你有什麼事嗎?」
「啊,啊,是這樣。」
江守哲之助解釋:「小晃的家教來了,得讓他先去見見。」
這就是他想的藉口。
吃完飯後,他打電話給家教老師,命令對方提前過來。
這幾天,他準備讓江守晃高強度學習,沒有時間和蘇北洵接觸。
「啊?」
小胖子傻眼:「媽媽不是說老師明天才會來,今天下午都可以玩的嗎?」
江守哲之助板起臉:「人家老師負責任,提前了解一下你的進度,這是好事!」
「……不要!我要玩遊戲。」
可能是剛才輸慘的原因,江守晃一屁股坐在地上,大發脾氣。
但江守哲之助直接進來拽起他的手:「快點,不要讓人家久等了!以後有的是時間玩!」
小胖子身體下沉,甚至都快趴到地上,但依舊被江守哲之助強行拖走,頓時大哭大鬧。
江守哲之助不理會。
走到門口,他又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扭頭對蘇北洵道:「結弦,伱的家教應該會的三天後過來,這些天好好休息,不要著急。」
蘇北洵笑著點頭。
但等房門重新關閉,他的微笑漸漸收斂,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不對勁!
他對別人的情緒向來敏感,從江守哲之助剛才的言語動作,他能感覺到一股很濃烈的焦慮。
可是,只是去見家教老師,有必要如此著急嗎?
蘇北洵將手柄扔下,眼睛微眯。
或許,江守哲之助猜到了什麼?
他站起身,將散落的卡帶一個一個收拾好,整齊擺在遊戲機旁邊。
從昨天公安上門後,他就有預感可能有人會猜出自己身份。
但沒想到,第一個懷疑他的不是警方也不是組織,而是一個他之前完全沒放在眼裡的老東西。
是的,他之前完全沒有考慮過江守家,可以說是下意識忽略了。
畢竟在他潛意識的觀念里,以偵探為主的世界,身為財團首腦也不過是死者預備役的「普通」人而已。
可事實卻給了他一個教訓。
在這個真實的世界,並不是只有紅黑兩方才是聰明人。
「小看你了。」
蘇北洵笑一聲。
那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直接放棄這個身份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但之前幾億日元打水漂不說,他也很難找到比現在更好的身份。
他站定沉思,沒過多久,又坐回旁邊的沙發上。
自從上次透支後,他的身體雖然看起來只有頭髮變白,但內里的素質卻真真切切下滑一大截。
如果身體還撐得住,他大可用【災厄】強搶,但先前時並不知道它的力量,明悟後又因為代價致使現在無法再負擔。
所幸,【災厄】對不幸的預警是被動,如今依舊可以發揮作用。
思考片刻,蘇北洵決定暫且按兵不動。
身體沒有預警,說明最近沒有危機,江守哲之助也沒有報警。
可能是不確定,也可能是擔心家人的安全,但不管怎麼說,他還有周旋的餘地。
走一步看一步,不一定是錯誤的選擇。
時間流逝很快,江守晃一去不返。
在江守哲之助與江守一則忐忑又期待的目光中,天終於黑了。
「酒井,叫結弦下來吃飯。」
江守哲之助迫不及待吩咐。
同時,他又給江守一則使個眼色。
江守一則立馬站起:「我需要去三樓書房拿個東西,酒井先生,我們一起吧。」
酒井秋和鞠躬稱是。
江守一則跟在他的後面。
酒井秋和拐入二樓的走廊,江守一則躥上三樓,躲在樓梯拐角。
很快,他聽到大門開合的聲音。
然後又探出腦袋,目送蘇北洵與酒井秋和走下樓去。
又等了一會兒。
他才下樓,走到蘇北洵屋子前。
因為心虛的緣故,他左右看看,才躡手躡腳的從口袋裡掏出鑰匙。
卡嗤~
鎖芯齒輪咬合。
江守一則深吸口氣,握住門把手。
其實……
從上午公安離開後,江守一則就一直很害怕。
他害怕蘇北洵傷害小倉純夏,害怕傷害江守晃。
但……他並不害怕蘇北洵傷害自己。
或者說,他也害怕,但他怕的不是自己可能會因此喪命,而是害怕看見自己孩子來殺自己的那幅場景。
江守一則也說不清自己心裡對蘇北洵是什麼看法。
但有一點毋庸置疑,他對蘇北洵還很在意。
當時蘇北薰懷孕時,他是瞞著爸爸讓生下來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爸爸不會同意這段關係,也不會承認這個孩子。
如果江守哲之助得到消息,絕對會強行讓人將胎墮掉。
是的。
他太了解自己的爸爸了。
江守哲之助是一個極端信服門當戶對觀念的人,蘇北薰在他眼裡就是一個迷惑自己兒子的狐狸精,想嫁進江守家的大門那是痴心妄想。
當然,在外面包養女人這種事對財團來說屢見不鮮,江守哲之助也能接受自己兒子在外有私生子。
但有一條紅線他絕對不容跨越——私生子必須要在正妻的兒子之後。
可是,江守一則不想打掉孩子。
這是他第一個孩子!
每個人都會對第一次難以忘懷。
所以,當江守一則第一次隔著肚子感受到小生命的動靜時,他就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一定要生下來!
他當時剛開始接手江守財團的生意,忙的昏天黑地,還要抽出時間去照顧懷孕後情緒不穩定的蘇北薰,以及想各種理由應付江守哲之助,不讓他對自己時常請假起疑。
很累,非常累,那段時光他現在連提也不想提。
時常睡眠不足的他總是恍惚,基本上每天都在被江守哲之助責罵。
總是被人在大庭廣眾辱罵很不好受,有時候甚至還會挨上一耳光。
可是,他咬牙撐了下來。
哪怕現在他都認為,這一切值得!
當在產房外,他第一次抱起那柔軟的新生命時,心裡的疲憊與痛苦全部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那是他第一次切實感覺到血脈相連,連心跳都仿佛融為一體的脈動。
喜悅,開心,忐忑……還有想要給他一個完整家庭的決心。
於是……
掙扎過後,江守一則向江守哲之助攤牌了。
很不理智。
他違背了最開始想把孩子養在外面的決定。
結局也不出所料。
江守哲之助勃然大怒,指著他鼻子痛罵,讓他趕緊把那個孽種處理掉!
如果不是江守哲之助只有他這一個兒子,恐怕早就被打斷腿軟禁在家了。
江守一則用沉默反抗。
他堅持要把孩子接回家。
整整兩年時間,他沒有後退一步!
可是,就在他以為自己的堅持能換來好結果時……
江守哲之助的一句「你也不想他們母子出事吧」的威脅讓他不得不妥協。
江守一則還是和蘇北薰分了手。
孩子也由蘇北薰帶走撫養。
蘇北薰接受了,拿到錢就直接離開,一副早有準備的模樣。
可以理解,畢竟早在他們戀愛時,江守一則就和她坦言過自己的家庭情況。
再後來……
他在自己爸爸的安排下,和小倉家族的大小姐小倉純夏結了婚。
在朝夕相處中,他慢慢喜歡上這個恬靜溫和,沒有任何大小姐脾氣的女人。
哪怕自己向她坦言曾經的過去,小倉純夏也只會笑著說:「我很高興你願意親口告訴我,這證明我在你心裡同樣很重要……沒關係,這樣就夠了,只要我知道你愛我就夠了。」
再後來,江守晃出生。
他對於這個孩子同樣喜歡的要命,似乎要把曾經的虧欠一起在他身上補完一樣。
只是偶爾,在他撲到自己懷裡喊爸爸的時候,江守一則會不自覺想起第一個孩子。
他過的好嗎?現在多大了?那雙眼睛還像小時候那麼漂亮嗎?
小倉純夏對他說:「去看看吧,沒關係的,畢竟你也是那個孩子的爸爸不是嗎?」
每次江守一則都會猶豫。
每次江守一則都會拒絕。
再去見有什麼用呢?
他給不了名分,也無法陪伴在身邊,與其走形式般見一面後匆匆離開,還不如就這樣,徹底消失在那孩子的世界。
所以,他沒有打聽蘇北薰的任何消息,只是在每個月月初的時候,打很多很多錢過去。
他希望。
這些錢能代替他陪伴在那個孩子身邊,能讓他在殘缺的家庭里感受到更多的愛。
只是。
江守一則沒有想到……
再聽到他的消息時,那個孩子已經上了通緝名單,成為了窮凶極惡的殺人犯。
江守一則很愧疚。
他覺得是因為自己在他成長中的缺失,才導致這樣的後果。
尤其是知道……
他在五歲時就被拋棄到北海道之後。
咔噠~
門把手轉動。
這間屋子沒有關燈,明亮的光更方便他行動。
他走到浴室,在排水孔邊緣發現三五根斷髮。
江守一則抿了抿嘴,有些猶豫。
他很想逃避。
哪怕江守結弦真的是蘇北洵,只要他不知道就好了。
這樣他就永遠不用面對自己的孩子可能來殺他的事實。
但不行!
他伸手將那些頭髮全部裝到小袋子裡面。
然後趕緊離開。
輕輕合上房門,走下樓梯。
江守家的餐桌依舊那麼安靜,所有人都默不作聲的吃著自己的東西。
江守一則神情複雜地掃一眼江守結弦,然後對上江守哲之助詢問的目光微微點頭。
「你來了一則,快坐下來吃吧。」
小倉純夏迎上他。
江守一則沖她笑笑,柔聲道:「你先吃吧,剛才我接到一個電話,銀行里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我去側房接待一下來人。」
「這麼晚?!」
小倉純夏擔憂道:「注意身體,我會讓廚房幫你再做一份。」
江守一則點點頭,又看一眼江守哲之助,然後離開。
雖然已是晚上,但別墅區的燈光將一切照的通亮,巡視的安保見到他後站定問好。
他現在沒有心情回應。
順著兩側栽滿鮮花的的石板路,江守一則很快就趕到偏東北角的另一棟房子。
推開門。
已經有人等在裡面。
是一個穿著西裝,精神抖擻的老人。
那人恭敬問好後道:「江守先生,有什麼需要我去做的嗎?」
「很抱歉這麼晚還將你叫來。」
江守一則沖他點點頭,然後將口袋裡放的小袋子遞給他。
「這是?」
江守一則沒有回答。
他又拿出一個小袋子,將自己的頭髮拽下來,放進去,然後遞給對方。
「麻煩了森谷院長,能幫忙做一下這兩個樣本的親子鑑定嗎?」
森谷院長一愣,接過後鄭重道:「明白了,我不會讓別人知道您的身份!」
他並不是傻子。
下午他接到江守哲之助的電話,讓他在晚上一個人偷偷過來時,他就知道這件事並不簡單。
尤其是剛才聽到親子鑑定後。
雖然好奇是不是江守一則年輕時的風流債找上門來,但森谷不敢問。
他將兩個小袋子在自己胸前的口袋裡貼身放好,說道:「我現在就回去醫院!」
江守一則點點頭。
但當森谷即將拉開大門時,他突然喊道:「等等!」
「還有什麼事嗎,江守先生?」
江守一則欲言又止。
他面色掙扎,抿著嘴在房間左右踱步,鞋子與地面踩踏發出焦躁的聲音。
最後,他還是咬著牙道:「森谷院長,等結果出來後,我希望你能發簡訊私下告訴我……而給我爸爸打電話時,不管結果怎樣,我都希望你告訴他,這兩種頭髮的主人……是叔侄關係!」
「這……這……」
森谷愣住了。
他沒想到還要淌這種渾水。
「要是哲之助老爺怪罪下來……」
「我是財團的下一任首腦!」
江守一則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以我爸爸的年齡,你認為我接手財團還需要多少年?!」
「可……可是……」
森谷還是有些猶豫。
畢竟說的再好聽,如今的當家人依舊是江守哲之助。而且他的手段凌厲,森谷完全不敢冒犯。
「不會有人知道的!」
江守一則眼神中明晃晃透出威脅的意味:「森谷院長,你應該清楚我的手段……哪怕你告訴我爸爸,可我們畢竟是父子,他頂多也只會把我痛罵一頓……而你,猜猜看會有什麼下場?」
森谷已經冒出一身冷汗。
江守一則話音一轉:「幫我這個忙,我保你森谷家永遠榮華富貴!」
甜棗大棒一起下,沒有別的選擇,森谷點頭答應。
看著他腳步凌亂地離開,江守一則頹然地嘆口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江守結弦真是蘇北洵,他隱瞞下來無疑是對妻兒生命安全的不負責任!
是的,他清楚這一點!
但是,他還是沒有忍住衝動。
「我真是糟糕透頂……」
江守一則跌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痛苦地捂住臉。
另一邊。
森谷院長開著車飛速駛離。
他沒有在乎交通限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醫院。
晚上的醫院人依舊很多,森谷沒有等電梯,三步並兩步地從樓梯爬上。
四樓生殖科。
他推開值班醫生的門。
「院長!」
正坐著的年輕醫生立馬站起身。
「是你啊錦戶。」
森谷沖他點點頭:「我記得昨天也是你值班吧,怎麼今天還在?」
錦戶摸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現在經驗不多,所以想多累積積累經驗,就拜託前輩把值班的機會讓給我。」
「不錯,很有上進心!」
森谷敷衍地誇獎,然後將兩個小袋子取出來遞給他:「我朋友拜託我,希望我能為這兩份樣本做一下親子鑑定……錦戶,你可以嗎?」
錦戶一愣,大聲道:「當然!」
他接過小袋子走進另一個更里側的房間。
「需要多久?」森谷在後面問。
「如果雙方親子關係較好,又不需要多次檢查驗證的話,大約五個小時就可以。」
森谷點點頭:「儘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