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8章 大日融雪春來到

  天色未明。

  山根水運略有異動。

  石姓老人摔打馬鞭,將這群錦衣玉食的神仙家眷挨個從打坐和睡夢中叫醒。

  少年罵罵咧咧地撐地起身,只是聲音低,不敢讓老人聽見。

  對方是大觀王朝和十數座藩屬國地區的一方宗師,赫赫有名的六境武夫,一顆得自固武廟的英雄膽品秩出彩,據說出拳極重。

  閒陽道人輕柔地搖醒美婦人,心疼之餘,又有些急不可耐的欣喜。

  美婦人坐起認真說道,「師兄一路護持,情義天地可見,等抵達了安全的地方,師兄若肯明媒正娶,我斷然沒有拒絕的理由,洞房花燭夜,任你擺弄也是妻子本份,可這樣動手動腳,揩上三四兩不輕不重的油水,終究不是大丈夫所為,讓人見了貽笑大方。」

  閒陽道人臉色微不可查地白了一下,難以置信地問道:「師妹……願意與我喜結連理了?」

  美婦人莞爾一笑,「生死見英雄,不見生死,豪傑氣概好像也就那麼回事了,我自幼久坐閨房,除了才子佳人的話本,也就只能看看江湖演義了,師兄已願千里護送,我又不願未來夫君身死,英不英雄的,怎麼拿來過日子呢。」

  中年道人頓時又哭又笑,卻也因此沒有看見美婦人微微顫抖的肩膀。

  突然間,一陣簌簌踏草聲響起。

  四道身影從四周登山,全部黑衣蒙面。

  「敵襲!」石姓老人高喊。

  十幾名貴人急忙湊到一起,山上神仙的後代也未必可以修行,或者說概率稱得上很小,就連兩個上五境神仙苦心孤詣的成果,都有可能百年後淪為塵土,這些人里的修士其實只有少年,閒陽道人和美婦人。

  大戰一觸即發,月輝灑落,所有人都像是遺忘了不遠處的兩人一狗。

  這批刺客來自北俱蘆洲著名的刺客組織割鹿山,殺人不問緣由,只看價錢,一名毫無背景的元嬰野修性命在一到三百穀雨錢左右,是不是劍修,有沒有強硬法寶和道法,再另論。

  四人推進有序,陣師拿出了一塊性命交修的陣盤,放出小天罡陣籠罩望月山,陣旗遍插山頭,又招來兩層山水禁制。

  一名同樣是六境武夫的刺客得到加持,仿佛如虎添翼,率先攻向石姓老者,雙方交手讓周圍的岩石崩裂成了齏粉,草木化灰。

  美婦人甩出三根金簪,卻被第三人的飛劍打碎,這個洞府境劍修並不著急出手,他是這支黃字號小隊的壓軸人選。

  第四人一手端著符籙手弩,另一手倒握匕首,在戰場上變換不定,偶爾一箭射出,便讓被飛劍戲耍的少年練氣士左支右拙,身受重傷。

  「閒陽,還不出手!」

  石姓老人怒吼,法陣和山水禁制讓他每一次出拳都無法竭盡全力,像是在水池中胡亂揮拳,極其難受。

  閒陽道人失魂落魄地走到刺客劍修身邊,美婦人臉上表情像是失望不已。

  十幾個貴人見此情景臉色大變,有的破口大罵,有的言語求饒,其中一名瘦弱男子拿過馬車上的一把長劍,好像覺著與其引頸受戮,不如搏殺拼命。

  瘦弱男子被一縷流光擊穿眉心,少年顧不上心有不甘,因為他的心口早已洞穿出了一個窟窿,臨死前的最後一擊不顧肺腑化作黑灰的雷擊,遙遙一道雷蛇向敵人衝去。

  刺客劍修不屑一笑,名為「鴛鴦」的本命飛劍將那道雷法一左一右輕鬆擊潰。

  可就在此時,一直低頭的閒陽道人驟然出手,雙方相隔不足五步,一記翠綠長鞭纏住劍修脖頸,飛劍極速回援卻還是慢了一步,讓他活生生摘掉了一顆頭顱。

  同樣是洞府境修士,劍修的殺力和體魄都算難纏,卻還不至於如同天塹一般。

  劍修死後,閒陽道人不要命似的沖向陣師,袖口兩團炙熱陽炎揮出,破碎山水禁制,殺到近前之後完全不曾防禦,綠光如影,宛如巨劍次次砸落,讓陣師苦不堪言。

  期間手持符籙手弩和匕首的刺客三番五次在道人身上創造傷勢,後者卻像是滿不在乎,紅著眼睛和陣師拼命。

  「好小子,以退為進,捨生忘死,是老夫之前看錯你了。」

  石姓老人出拳愈發凌厲。

  「前輩可別高興太早,事實上,就是你口中這好小子向我們透露的消息。」六境武夫冷笑。

  「休得胡言。」石姓老人大怒。

  半刻鐘後,陣師已死,閒陽道人背後已經中了七根符籙箭矢,法器長袍損毀,背部血肉糜爛不堪,若無真正的靈丹妙藥,聖手難救。

  一抹綠光橫飛,持弩刺客頓時後退,關鍵時刻,美婦人動用了一張深藏多年的玄符,為此耗費了大半氣海靈力。

  事實上,無論使用符籙,還是催動重器法寶,亦或者施展道法都需要體內靈力支持,玉璞境大修士同樣如此,無非是靠著天地共鳴引動自然靈氣相助,在維持威勢的情況下儉省自身靈力消耗,但卻不可能完全不支出,關於這一點,十四境巨頭也一樣,中土神洲第一人白也在未來就深陷以靈氣斷絕為基礎的天大殺局。

  羅網玄符宛如一攤厚重蛛絲將持弩刺客束縛,其人動用遁術,化作一縷青煙向後撤退十丈遠,不過原地落下的符弩和匕首已經損毀,本命物翠綠鞭炸碎,閒陽道人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美婦人再度攥住符紙並捏起法訣,石姓老人和六境武夫互換一拳,緊接著這名武夫刺客借力退至同僚身邊,兩人一起轉身撤退。

  割鹿山的刺殺不管成功與否都只有一次,就算幕後僱主再付出任何報酬也絕不破例,當然,這是割鹿山自己散播的消息。

  美婦人走到閒陽道人身邊,眼神沒有悲傷,只有些許憐憫。

  「我是英雄嗎?」道人喃喃道。

  「你只是蠢。」美婦人嘆息道,「既然已經把事情做絕了,那就按計劃擄走我回去好生快活,人最忌左右搖擺不定,你背叛在先,我騙你在後,自然都不算什麼好東西了,但我絕對要護住侄女,哪怕她一直痴笨。」

  美婦人的秋水長眸流露出一絲哀婉,卻又決然地說道:「我救不了哥哥,就不能讓他的血脈也斷掉,你若是當了厲鬼,儘管來找我好了。」

  閒陽道人死死望向這個讓自己魂牽夢縈的美麗女子,終究心難生恨,洞府境修士的執念消散,即便是在月陰極重的望月山,也當不成鬼魂了。

  美婦人見狀鬆了口氣,好麻煩。

  不遠處,石姓老人看女子臉色接連變換,頓感陌生,同時也如臨大敵。

  「石伯伯,我只是個三境練氣士。」美婦人笑容僵硬。

  「哼,一個個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老人冷笑一聲。

  疏忽間,最開始倒地死亡的瘦削男子陡然坐起,皮囊如紙萎靡,一道血腥的人影從背後出掌重擊石姓老人後心,一記觀海境修士的火法燃燒心臟,對於本就重傷的老人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血腥人影不去看倒地不起的武夫老人,從方寸物里拿出一件備用青年皮囊穿上,他早年得到了有名的縫衣人傳承,又是金烏宮供奉,手段百出,只是不適合正面廝殺。

  「那對觀海境道侶已死,仇家和割鹿山刺客也沒了,幾個礙事傢伙的塵歸塵土歸土,咱們該繼續談之前的生意了吧。」

  青年揮手,十幾根紅線將所謂貴人們殺死,他稍有忌憚地看向美婦人,謀害兄嫂,清理仇家,排除異己,這個毒蠍婦人從始至終都在逢場作戲,看樣子都快把她自己騙過去了。」

  美婦人略顯不舍,但不妨礙她狠心地將金簪抵住侄女頸部,眼中嫉恨更勝。

  「供奉大人,一個先天劍胚,已經誕生了本命飛劍,年僅七歲,全無山下因果糾纏,大道可期,乾乾淨淨,賣十顆穀雨錢不過分吧,貴是貴了點,但你們山上仙家自有手段縫補魂魄,而且我要的小縮地符決不能少,過去幾個月,我唯一觀摩的就是這道符籙,大人可別心存僥倖。」

  青年修士面無表情,扔過去一枚方寸物,這東西固然金貴,可比起先天劍胚不值一提,金烏宮地劍仙柳質清身死,宮主像是熱鍋螞蟻,趕忙派遣大批人手出去尋找可造之材,這次絕對能賺個盆滿鍋滿。

  美婦人一動不動,雙方僵持數秒,青年修士無奈,上前撿回方寸物,撕掉背後的羅網符和隱士符,將談妥的東西一件件取出扔過去,最終自己步步後退。

  錢貨兩訖,美婦人拿到了大道資源,正要使用小縮地符遁走,可是眨眼間,一座由劍氣構成的森然天地將望月山籠罩,斷去了縮地成寸的神異。

  青年修士神色驚駭,劍仙手段!

  石壁下,黃狗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瓜子,十分大方地貢獻出來分享,可惜另外兩人對肉包子沒興趣。

  太平道人誠惶誠恐地接過一手瓜子,倒是對眼前的大戲不怎麼在意,北俱蘆洲山下野修差不多都這樣,或者說兩人終究是譜牒出身,下手還算收斂,倘若美婦人是野修,對一個明顯有著方便傳承的青年修士不可能沒想法,只要不是地仙,觀海境也就那樣,如果青年是野修,美婦人是抓是賣都行,總之絕不可能拿著錢貨無損離開。

  黃狗笑道,「那個縫衣人怎麼不耗到天明,三境練氣士的精氣神撐不住的。」

  太平道人磕著瓜子說,「婦人敢不敢死另說,他只想完成交易,不想多生曲折,十顆穀雨錢估計是大半輩子積蓄了,還是沒挨過餓,回去得個口頭嘉獎就老實了。」

  黃狗樂不可支,要是忙前忙後真得個口頭嘉獎,沒準得氣死。

  青年修士和美婦人驚駭欲絕,一頭笑得滿地打滾的土狗,夜裡尤其怪異,更可怕的是這等靈性絕非小妖,因此那個劍仙裝模作樣的可能性極小,這意味著今晚真出現了「萬一」。

  「你來還是我來。」江源說。

  天地間,沒有回答。

  江源叩指斷長生,一道漣漪散開,青年修士身軀炸裂,魂魄湮滅,死得乾乾淨淨。

  美婦人乾脆利落地跪地,恢復了哀婉的樣子,輕輕道:「劍仙前輩,小女子只想求個前程,山頭已滅,夭夭去金烏宮修行也是仙緣一樁,這次殃及多人,都是他們心懷惡念。」

  「不是。」江源說。

  美婦人愕然。

  「因為金烏宮很快就要沒了。」

  「況且我也從不講道理。」江源看向名為夭夭的女孩,「道是客觀規律,理是人為詮釋,道理對客觀規律進行人為詮釋,道就變成了主觀概念,節症在於人只是真天地的一部分,所以人有為亦無為,如果我講道理,那就無法再踩花草,也無法再汲取天地靈氣,因為萬物和人在我眼裡是一樣的,這些事吃過幾次天地就能明白,但你不一樣,以人身融合浩然劍道氣運,終究是人,再不回來,我破例請你一次好了。」

  話音落下,一道無形的斷裂長棍浮現眼前,像是強行掙脫而來,從斷口推測大致是完整形態的三分之一,外觀樸素,毫無奇異。

  江源歪頭,有點出乎意料,伸手將這個很有價值,但用處不怎麼明顯的東西隨口吃掉。

  與此同時,浩然天下八洲,各有一個鬼魅似的小女孩消失。

  月桂樹散出神光映照女孩軀殼,魂魄得以補全。

  夭夭的眼神變得靈動,嗓音清脆道:「靈氣怎麼和人相提並論。」

  江源輕笑,「子非魚,世上有翻書風,有文字魚,有一縷光,一陣風,一把劍成精,退一萬步,豬羊魚牛也有靈性,開竅後與人智相同,道理只是人的道理,在天道眼裡,汲取靈氣與胡亂殺人無異,靈氣先天就分配妥當了,按照天理循環,修士修行,此所謂逆天而行。」

  「天生萬物以養人。」

  「是人取萬物養己身,我們沒那麼大方。」

  黃狗裝死,在他看來,這傢伙別走月主之路得了,成就太上明顯很快,輕鬆一步登天,但既然對方沒選,說明有一個死結。

  夭夭看向落在地上的鴛鴦飛劍。

  「我能吃嗎?」

  江源想了想,說道,「我可以,畢竟吃了飯,就沒理由不能吃萬物和天地,不過你的話,得想好,自己做決定。」

  「那就先余著。」夭夭笑了笑,完全不像一個七歲稚童,「失魂落魄」的七年裡,她靠著自身特異遊歷了天下八洲。

  太平道人見黃狗裝死,自己也跟著裝死,劍仙大老爺顯然對這個小怪胎很有耐心。

  夭夭又問,「先生願意耐著性子多說話,是因為我資質好嗎?」

  江源擺手,「別跟我比資質。」

  黃狗莫名其妙挨了一腳,只能起身張口,呈現出一道深邃的漩渦。

  夭夭望著那個如同神人屍坐的年輕男子,認真說道:「我想留在這裡跟先生修行。」

  「不行,我把你賣了五十顆金丹。」

  「十年,就算求穩求根基求大道,十年後我也能成為金丹劍修,這個階段要慢一點,性命交修本就是一種自身大道的雛形,和先生心裡的一堆小劍一樣。」

  「我現在就要五十顆金丹。」

  夭夭:「……」

  真是固執呢。

  黃狗抬頭,眼神疑惑示意:她能看穿人心。

  江源踩了它一腳,眼神回答:跟你有什麼關係。

  夭夭主動走進浩然與蠻荒的通道之中,臨走前拿上了自己的本命物月桂樹,這條通道一次開啟就要花費小半座大周國庫,因為無視了距離和位置。

  同時,那邊的周王送過來一個小巧木盒,上等法寶品秩。

  江源打開木盒,裡面不是五十顆,而是九十顆,其中四十顆是他自己弄到手的,餘下的則是追加。

  「她將是我的開山弟子和關門弟子,大周王朝長公主,另外,我很期待你站在那座城頭上,有一份禮物翹首以待。」

  江源臉色平靜,人主的待客之道,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輕易接下的。

  黃狗像是突然挨了一巴掌,狠狠一個踉蹌,眼神幽怨,怎麼兩個人都欺負他,有意義嗎?

  太平道人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是尊塑像,好傢夥,兩座天地的通道都弄出來了,能讓文廟毫無察覺,其中一方的境界估摸著得高上天去。

  黃狗關閉通道,眼神不善地盯著美婦人,三境小妖對敵三境練氣士,公平合理。

  廝殺爆發,黃狗飛起一腳踹中了美婦人的嬌俏臉頰,直接破碎神魂。

  江源煉化九十顆金丹,全部塞進氣海丹室,雖然不如本體的真實天地,但景象也如夜空繁星般浩瀚。

  劍氣天地散去,周圍十數座藩屬國立刻出現了靈氣匯聚現象,潮汐從四面八方湧來,在萬里大地的上空形成了一座漩渦。

  一百顆金丹,靈力上限層層拔高,江源渾身劍氣外溢如海嘯,又轉眼完成收束,如驅臂使,極致凝鍊之後,一千縷漆黑劍氣縈繞丹室,像是映照繁星的萬千江流。

  江源收起雜七雜八的東西,毀去此地痕跡,領著一人一狗使用月遁之術撤離。

  幾秒鐘後,一名玉璞境的書院山主最先趕到,顧不上疑似大劍仙突破飛升失敗的大能,這等潰散波動,說不定重傷跌境了。

  先後又有兩位山主趕來,三人聯手鎮壓十數國的氣運和靈氣。

  「這下子快成無靈之地了,可別讓我抓住。」玉璞境讀書人語氣不善。

  「禮不及庶人,刑不上士大夫,麻煩。」

  「聖賢書都讓你吃到你奶奶老牙里了。」

  兩個後來的山主見面就要打架。

  一名竭力趕來的書院君子悄悄走遠,不想被三人看見,有辱斯文,畢竟平時三位山主傳道授業都是醇厚先生的儀態,事實上跨越數國來此,每一位山主都難免消磨了不少道力,當然這種事根本無需提起。

  望月山原地,一百顆月桂種子發芽,都是次一等的祖宗樹苗。

  玉璞境山主氣笑道:「好傢夥,還因禍得福了。」

  第二個來的山主偷偷順走一顆,這東西種下去可以日日夜夜汲取月華,充盈大地上的靈韻,靈韻在,靈氣就在,類似修士身上的命數氣運。

  「但不能放任不管,否則就是福禍轉換,沒準就是第二個鬼谷域了。」

  三人幾乎同時看向遠處的書院君子。

  「弟子洪山領命。」

  君子落落大方,出面應下此事,無非勞心勞力罷了,也是修行。

  ……

  隔天。

  金烏宮山下鎮子。

  兩人一狗從一座鎮外廢棄的茅屋裡出來。

  黃狗拍拍胸脯,「差點就被抓住了,功德林的茶水滋味忒淡,估計書院的更差。」

  太平道人心有餘悸,大修士突破境界,其實也是要向當地書院報備的,但劍仙大老爺又並非破鏡,所以是一筆糊塗帳。

  江源看向遠處山頭的金烏宮。

  萬年之前,最強的初代鎧甲屬於五至高之一的披甲者。

  遠古神靈藉此仿造出了三幅神甲,與四大仙劍對等,其中一具穿戴在了鎮守天庭大門的神將身上,其人已戰死轉世。

  第三代則是後世兵家傾力演化出來的經緯甲兩副,神人承露甲八副,金烏甲九副,大部分因為多種緣由徹底損壞。

  而根據這三種祖宗鎧甲,又延伸出了第四代正統,各式各樣,各種品秩都有。

  其中金烏祖宗鎧甲裡面有一件比較特殊,名為金烏經緯甲,集合了眾多優點於一身,以金烏屍首和經緯線構成,仙兵品秩。

  大日溶金,鎧甲的防禦力無需多言,經緯線相互編織鎖定位置,對於飛劍,術法和拳腳都有必中的加持。

  江源手裡一根命運線滾熱發燙,這是屬於夭夭的機緣,對方的本命飛劍名為「一劍」,如果再加上必中,效果出眾。

  但這件鎧甲的特性對他毫無意義,因為他沒有斬不中的情況。

  江源沉吟片刻,利用神機百鍊拆分金烏經緯甲,金烏甲,三山九侯鏡和斬妖繡衣融合,應該可以提升到仙兵品秩,剩下的經緯甲能留下半仙兵品秩,可以往後拿來跟周王談生意。

  仙兵與重器法寶一樣,也有三個層次。

  下位仙兵屬於仙人境的護道兵。

  中位仙兵對等飛升境。

  上位仙兵對等巨頭,數量極少,四仙劍,三神甲,除此之外屈指可數。

  半仙兵以上,器物已有靈性,能否認主和持有不怎麼看境界,看命與大道。

  江源放出右弼影神,前去探探路。

  ……

  金烏宮地處月朱國北部,大歸王朝南部,存世數百年,開山祖師雖非上五境劍仙,但當初也闖蕩出了莫大名氣,只是不知為何捨棄了太徽劍宗天字號客卿的名分,執意率領家族成員南下,最終選取一座天然火精之地建立山門。

  因為之前爆發了籠罩十數國的天地異象,靈力潮汐奔騰不休,這一來一回的循環流轉,暴露出了許多河床底下的重大隱秘。

  金烏宮周圍,靈氣滯留最多,恢復最快,並且更勝往昔,動盪結束後烈光滿天。

  四面八方的野修和譜牒仙師趕過來準備分一杯羹,經驗老道的野修已經猜出這是秘境出世的徵兆。

  所謂秘境就是歷史上一部分洞天福地破碎後留存下來的碎片。

  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準確來說只是虛指,未能進入次序的洞天福地亦有,只是品相一般稍稍遜色。

  浩然天下有一撥聖賢專門負責開闢這些碎片,然後送還大地,還有一撥聖賢在禮聖的率領下對抗神靈餘孽,最後一波聖賢和戰死者陰神一起鎮壓各地天幕,總之人人皆有重擔。

  金烏宮上空,一名素白衣衫的中年男子御空而至,身無長物,唯有佩劍和酒葫相伴。

  北俱蘆洲南方劍仙岑風鳴,向來居無定所,一把本命飛劍·鐵馬冰河殺力不俗,曾經擊殺了一頭東海上的玉璞境大妖蜃樓。

  蜃樓最擅幻法,對於跨洲渡船來說是天然的劫難,岑風鳴力斬大妖,沿途擁有渡船的山上仙家或多或少都念下了這份香火情,因為此戰讓這位劍仙斷絕了更進一步的可能性。

  劍仙醉臥流雲。

  岑風鳴輕輕遞出一劍,斬開雲海和天地禁制,送自己最重視的唯一弟子下去歷練。

  同時一道洪音響徹天地。

  「他身上有一件鎮山重寶,地仙之下隨你們自取,如果能殺,本人不介意收徒一次,但要是地仙出手,就別怪我以大欺小了。」

  大地上的野修和譜牒仙師們神色各異,抬頭只見一名少年滾落金烏山,容貌俊秀,氣度不凡,大致十六七歲的年紀就已經是觀海境,而且勢必還是一位劍修。

  劍仙胚子於慎從容起身,邁步上山,顯然是對師父的脾氣習以為常,他不覺得這次歷練有誰是自己對手,中五境地仙是個大門檻,在此之下,對於自己來說,沒有什麼太過本質的區別。

  越來越多的修士齊聚金烏山,北俱蘆洲中部大瀆沿岸的水龍宗嫡傳,獨占一座雷漿大湖的雷澤宗宗主嫡子,以及中部最大王朝境內的崇玄署楊大公子等人。

  這些天之驕子原本都是各方勢力派遣出去拜訪披麻宗的使節,沒有了鬼域谷與之對峙,三尊大修坐鎮的宗門足以位列北俱蘆洲前十,如果有一名圓滿劍仙或者仙人大能領頭,那就是毋庸置疑的前五,而且披麻宗地處南方,天然就有一方霸主的基業。

  金烏山脈十八峰,大量修士進入。

  金烏宮根本沒打算開啟護山大陣,因為肯定抗不住各位天驕護道人的圍攻,就算能僵持下去,雲端還有一名殺力眾所周知的劍仙。

  山頭大殿,金烏宮主和夫人露面。

  嫡子死了,山神父輩遭遇不測,這位夫人看上去老實了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樣隨意將侍女打殺於外界雲海。

  「諸位道友,秘境開啟,福澤寶物有緣者得之,金烏宮不會阻攔,祖師當初選中此地作為山頭,除了靈韻深厚之外,還有一樁道緣的緣故,今日送予諸君,秘境已經汲取到了足夠的靈氣落地,金烏宮只象徵性地收取十顆雪花錢。」

  金烏宮主笑容和善,實則心中恨極,謀劃數百年還是未能開啟秘境,不僅僅是因為沒有殺力夠大的嫡系元嬰劍修去斬開秘境天地禁制,還是因為神仙錢不足,這次靈氣暴動,反而打亂了有條不紊的謀劃。

  人群中傳出恥笑的聲音,經此一役,山門淪為觀光之所,金烏宮顏面盡失,往後恐怕是不復存在了。

  金烏山脈十八峰環繞的中心,一座沸騰熱湖不斷向前升起白霧。

  上千人交錢進入秘境,對此沒人表示異議,十枚雪花錢而已,不值得被一名金丹地仙記恨上,金烏宮主在周圍數國,名氣其實不小,只是今天來的大人物太多,鬼域消失和靈氣暴動兩件事聚攏了無數意外和稀奇命數。

  人群之中,一夥野修總共三人,相互之間多有防備,明顯是臨時報團。

  領頭者是一名仙風道骨的老者,身穿一件十分唬人的道袍,上繪八幅玄奧卻模糊的星圖,淅淅瀝瀝的鎏金斑點染遍全身,但實際上這件道袍只是靈器。

  居中之人看身姿像是一名瘦削青年,臉覆面甲,容貌瞧不真切,腰間一把隨處可見的鐵劍略顯寒酸,只穿尋常市井人家的粗布衣衫。

  位於隊伍最末的黃袍男子根骨粗壯,赫然是一名六境武夫,而且有些不怒自威的神態,一雙鐵拳烏黑髮青,又不像是山下權貴人家出身。

  三人交了雪花錢選了一邊走向沸騰大湖,等到最後金烏宮的修士和供奉也參與了這場饕餮盛宴,金烏宮主和夫人聯袂進入,繼續謀劃祖宗機緣屬於不智,但還可以就此撈取最後一筆修行資源。

  「江道友,你是洞府劍修,你先請。」

  道袍老人讓開了領頭的位置,笑呵呵地俯身伸手。

  「堪堪突破中五境,怎能濟事,金道長說笑了,不如讓黃兄先來。」

  江源語氣謙讓,同時不留痕跡地觀察了一下遠處雲端的劍仙。

  考慮到暗處的老怪物,沒有妖族大軍層層消磨,其人若不打算生死相搏,又非剛剛突破而成,一旦陰神與之交手,重傷沒問題,但追殺到魂飛魄散有點困難,機會最大的就是先手斃命,五記花甲劍相當於五次大劍仙遞招,屆時應該就差不多了,畢竟每一記都聚合了百縷極其凝鍊的漆黑劍氣。

  位於最後的黃贛對兩人不屑一顧,徑直從雙方中間率先走入大湖,一路同行,那個老道人確實稀鬆平常,倒是劍修青年,隱藏了少許實力,沒準是一位洞府境瓶頸劍修。

  江源和金道人對視一眼,不再廢話,共同邁步,誰也不肯交託後背,剛才前進的時候,雙方都錯開了幾個身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