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拋棄孩子和丈夫後。
這事件如同一顆定時炸.彈,瞬時在小巷的街道周圍傳遞開。
婦女們相互聚集著把這件事當作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一次次的說道傳播。
小巷裡樓道隔壁的鄰居都對她投以不同的眼光,有可憐,有嘆惜,也有退避三舍。
而父母們在飯桌上談論的話題總是能被孩子們聽到,隨後,再搬論到校園裡。
遲暮之也不知道第一次的開端在哪兒,但只記得某天去學校,班上的人看她的視線有了變化,似有若無的夾帶著竊竊私語。
而她都可以聽到。
「她媽媽是不是跑了。」
「她只有爸爸,媽媽不要她了。」
「她好可憐,以後都沒有媽媽了。」
……
流言傳遞永遠都是最快的,周圍的目光注視漸漸由一個變成了十個,再變成了無數。
而程黛黛的領頭質問和辱罵就像是給了他們有力的支持。
只要有她出現的地方,同學們小聲的嘀咕,退避厭惡和大膽的挑釁總會出現。
當時的他們可能只覺得有趣,只覺得別人也可以罵,那他們為什麼不可以?
程黛黛就好比當時校園裡的小團體的領袖,是他們的化身。
看見她,會給她取侮辱性的戳號,也會帶著班上的人集體排斥她,只要經過她就會大聲喊著。
——「沒媽的小孩。」
然後,又和身邊的人大聲嬉鬧玩笑著,覺得這只是一個解悶的樂趣。
更直接的一次,在上廁所的時候碰上她們,隨後,不由分說的伴著玩笑,喊起她的綽號。
下一秒,冷水撲面而來,
初冬時節,校服被浸濕如同冰霜刺骨。
但程黛黛卻毫無感覺,走上前拍著她的肩膀,表情佯裝帶著抱歉,「對不起,剛剛沒注意到你,可是怎麼辦,衣服濕了,你也沒有媽媽幫你換新的了。」
話音傳遞來,遲暮之感受著身上的刺骨感,頭一次覺得自己的母親為她帶來的傷害讓她覺得可笑。
這一切明明不是她的錯。
可是為什麼由她來承擔?
為什麼所有人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對她?
一直壓抑的情緒,不願細想的問題,伴隨著這澆冷水,衝擊著她的大腦。
躁鬱肆虐,衝動和怒火情緒直上。
那一次,遲暮之沒再選擇隱忍,眼神冷漠,伸手將程黛黛推倒在了盥洗台上,單手瞬時打開了水龍頭。
冰水直流,衝擊著她的側臉。
隨即,尖叫聲響起,人群移動拉扯著她的身子,而她似是入魔了一般,失去了任何理智,一手硬按著程黛黛的肩膀。
下一秒,她被人一推,摔倒在地上。
意識頓住,思緒回籠間,她抬頭看著學生們的解救著程黛黛,外頭的同班同學們看來的眼神,不敢接近的退避。
而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浸滿了水漬,晶瑩透亮的水珠滴落下,砸在了地上。
突然。
她感到了快感。
病態的。
之後,這場被在場的學生們稱為她單方面毆打程黛黛的事件被班主任得知後,打了電話給她的父親。
然後不出所料的,回家後,醉酒的父親重新將辱罵和毆打施展在她身上。
然後第二天,見證了事情發生的所有人,在校園內的謠言又加了一條。
【她是一個施暴者】
……
當年,處於謠言中心的遲暮之,只是個孩子。
是個剛遭遇離別拋棄的孩子。
可她卻被冠上了施暴者的稱號。
當時,從來沒有人認為,那是一場校園霸凌。
也沒人覺得自己有錯,沒有人覺得這場對她們無關緊要的玩鬧。
對一個孩子造成多麼嚴重的傷害。
而遲暮之也在推倒程黛黛的那一刻,意識到。
她生病了。
她想讓他們和自己,一起去死。
突然來到的電話,久違的聲音,讓遲暮之激起了難得躁鬱衝動感。
她掛斷電話,面前的於從安看著她的神情,急忙握著她的手,輕聲道:「呼吸,之之,呼吸。」
遲暮之握緊手心裡的手機,緊閉著眼睛,控制著心底深處的躁動,按著於從安的話,深呼吸氣。
良久,她呼吸漸漸平緩,鬆開掌心,手機一松滑落在桌面上。
「很好,做的很好,就是這樣你可以做到的。」
於從安握著她冰冷的右手,低低出聲。
遲暮之平息著情緒,稍稍抬眸看她,於從安朝她笑了下,「之之很好,成功了。」
遲暮之聽到熟悉的話,咽了咽乾澀的喉嚨,「我不好。」
於從安聞言明白她已經平穩,抬手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很好了,比之前控制的快了很多。」
遲暮之的躁鬱症從小時候爆發,因為沒有及時治療,越來越嚴重,一直到了遲家,俞蘭替她請來了專門的醫生治療和指導,病情才得到了控制。
但已經根深蒂固。
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事。
於從安接手她病例的時候,躁鬱症的情況還算中上,不像初期,隨時可能爆發。
按著方法還有身為朋友的開導,治了幾年,算是正常了。
只要沒有受到刺激。
遲暮之擦過額前的冷汗,端起茶杯潤了潤喉。
於從安安靜等了一會兒,看著她的面色不再蒼白,輕聲問:「剛剛打電話的是誰?」
遲暮之看著茶杯內的水面波紋,淡淡道:「程黛黛。」
於從安聞言自然知道是誰,蹙眉,「她和你說了什麼?」
「她說,」遲暮之抬起眸,扯動嘴角,「請我參加小學聚會。」
於從安沒想到是這個,猛地爆了個粗口,「她要不要臉?」
遲暮之聞言眼瞼微斂,沒有回答。
好像所有人都沒把這件事記在心裡。
除了她。
於從安看到她的神情,眉心驟然一蹙,連忙拿起紙巾遞給她,「快快快,擦擦眼淚。」
遲暮之聞言,嘴角哂笑一聲:「沒哭擦什麼眼淚?」
「怕你哭。」於從安想了想又開口,「算了,還是哭吧,釋放壓力。」
遲暮之拒絕,「不用。」
她確實沒有覺得難過,只是覺得諷刺噁心。
於從安收回手,「真不哭?」
遲暮之掃了她一眼,「我有必要?」
於從安看著她的表情,點了點頭,「確實沒必要,而且如果你老公看到你眼睛紅了,肯定要心疼了。」
遲暮之抬眸看她,於從安對上她的視線,安靜了一會兒,老實開口說:「你老公前幾天給我打了個電話。」
遲暮之聞言一愣,於從安怕她多想,解釋道:「沒有其他,只是讓我能好好治療。」
「但我說了這是內在問題,你的情緒和心情很重要。」於從安挑了下眉,「但你猜他說了什麼?」
遲暮之沒有想法,「什麼?」
於從安看著她,輕聲道:「他說他來負責你的所有情緒。」
「……」
「會陪著你,讓你開心。」
那天於從安接到溫沂電話的時候,確實是驚訝的,因為沒想到這位會打電話過來。
可又想到遲暮之的情況,她瞭然了。
當時她以為溫沂會問遲暮之躁鬱症的原因,可出乎意料的沒有。
他只是問病了多久,症狀表現具體是什麼,他需要做什麼。
完全如同家屬一般的詢問。
於從安自然也沒有隱瞞,按著他的問題,老實告訴了他,她也提出了希望他能讓遲暮之改變心情狀態,太沉寂了。
溫沂應下了,沒有再多的言語。
而於從安當時又問了他一個問題,「溫先生,之之的病並不能徹底治癒,如果永遠都不會好,您以後……」
話沒有說完,但不言而喻。
精神患者的往往是不能被人理解的,就連有些家屬起初可能會有關愛,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總會變成了退避。
更何況,溫沂這位突然半道來的聯姻老公。
於從安怕這位太子爺只是突然興起的愛上了之之,只是覺得新鮮。
而熱度總是一時的,會有熄滅的時候。
她無法判斷,也不知道溫沂到底是什麼想法,但不論是從醫生角度還是朋友來說,於從安都不希望遲暮之再經歷一次傷害。
......
「他說了什麼?」遲暮之聞言,抬眸看著她。
於從安端起茶杯,帶著幾分玩笑話,「說實話,這回答我還有點說不出口。」
遲暮之皺了下眉,「什麼意思?」
於從安解釋,「放心,不是什麼壞話,但我覺得這你應該要親自聽他說。」
這關子賣著,但遲暮之其實也能猜到溫沂說了什麼,可依舊好奇。
她的病,不是能忽略的事情。
對外來說,自己的太太有精神疾病,對溫沂的這位總裁的名聲不好。
如果是為了遲家利益,其實他有更大的選擇,而不是放在她的身上。
但他還是娶了她。
還多出了在這段虛假婚姻里不該有的情緒。
遲暮之有想過為什麼。
為什麼會喜歡上她這樣的人?
明明,她除了遲大小姐的身份外。
什麼都沒有。
除了滿身疾病外。
沒有了其他。
於從安下班,遲暮之帶她去餐廳吃飯。
「怎麼你就能這麼淡定?不好奇你老公說了什麼?」於從安坐在桌前,看著對面切牛排的女人,一臉懵逼。
遲暮之面色平靜,「不差這時。」
「不是。」於從安被逗笑,「你這也太淡定了吧。」
遲暮之:「不然?」
於從安細想著,「一般按正常來說都會去問吧,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遲暮之揚了揚眉,「我是二般人?」
於從安端起酒杯和她碰杯,「正答。」
遲暮之原本不能喝酒,但於從安拉著她一起喝,說是醉了也沒事,反正你有老公在。
莫名的,遲暮之同意了。
而酒過三巡後,遲暮之隱約已經有點頭暈,但沒有醉。
於從安見此也不再勸喝,看了眼時間覺得吃得差不多了,扶著她起身往外走。
早前出醫院的時候,溫沂就和她說了晚飯結束給他打電話,他來接人。
遲暮之在店外等待時,夜間的風吹來稍稍吹散了她的昏沉,沒一會兒,前方大路上,那輛熟悉的勞斯萊斯駛來,停在兩人面前。
遲暮之看著后座上的車窗倒映的自己。
下一秒,車窗伴著細碎的電子機械聲,緩慢搖下,露出裡頭的男人。
他側顏輪廓分明,稍稍偏頭看來,桃花眼輕挑。
遲暮之忽而和他對視上,有些頓。
而於從安也瞧見人,簡單頷首致意後,自然的退場。
車門打開,遲暮之坐進后座內,有些懶意的靠在座椅上,溫沂見此,輕笑一聲,「喝酒了?」
遲暮之點了下頭,溫沂伸手揉了揉她的眼角,聲線微低,「醉了?」
遲暮之稍稍抬眸看他,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撒謊的輕「嗯」了一聲。
溫沂也沒覺得不對,嘴角微揚,「之之又要當小酒鬼啊?」
遲暮之聞言抬眸看著他,嘴角輕扯,「可以嗎?」
可以喜歡嗎?
溫沂聞言垂眸看她,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輕聲問:「怎麼了?」
遲暮之沒有回答,眼瞼微斂起,隨性半靠在他的肩上,淡淡道:「頭暈。」
被她這動作逗笑,溫沂單手攬著她的肩,讓她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安撫她,「嗯,等會兒就回家。」
呼吸間都是他的氣息,遲暮之有些貪心的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車程約十分鐘,車輛到達星苑灣後,溫沂牽著人下車往屋內廚房走。
遲暮之也不用他催,自覺的坐在料理台吧頭前的高腳凳上,而溫沂在一旁沖泡蜂蜜水,端給她。
遲暮之接過道了聲謝,喝了一口,溫沂站在她對面,稍稍彎下腰,垂眸看她,「之之心情不好?」
遲暮之頓了下,點點頭。
溫沂耐心問:「為什麼?」
遲暮之沒有隱瞞,乖乖的開口說:「一個討厭的人突然聯繫我。」
溫沂嘴角稍彎,捏了捏她的臉,「所以之之喝酒了?」
話音落下,遲暮之難得沒有回答,她安靜了幾秒,似是做了什麼決定,目光抬起面前人,喚了聲,「溫沂。」
溫沂:「嗯。」
遲暮之:「你為什麼喜歡我?」
自卑嗎?
算是。
可她應該,也有喜歡別人的資格吧。
就這一次,讓她能有。
溫沂確實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愣了下,眉眼輕揚,「之之還真多問倒我了,我不知道。
「……」
溫沂看著她,「但是有一點我知道。」
遲暮之仰頭看他,「什麼?」
「我喜歡之之。」溫沂湊近她,尾音輕柔,「只是因為是你。」
他喜歡她,不需要任何理由。
只是喜歡她。
喜歡她的全部。
心尖已經塌陷的一塊,隨著話語落下,連帶著附近一點點出現了裂痕。
崩塌了。
溫沂輕輕抬手擦過她唇角的水漬,輕聲問:「所以之之要答應和我在一起嗎?」
隱約的,他能感受到她的情緒。
不安感。
遲暮之聞言,突然覺得釋然了。
她也不再隱藏自己的感情,放下了茶杯,伸手抬起捧上了他的側臉,直起身前傾湊近,仰起頭,吻上了他的嘴唇。
兩秒後,她撤離開,抬眸看他。
廚房客廳微光下,溫沂長睫斂起,折光淺眸隱匿著別的情緒,有些暗淡,他和她對視著,聲線稍啞:「什麼意思?」
氣氛安靜卻帶著隱晦的氣息。
距離很近,親密帶上曖昧。
兩人對視了片刻,遲暮之雙眸盯著他,聲調輕柔說,「我和你在一起。」
一直吊著不確定的心,忽而落下。
而她的吻和回答,是篤定,是確認。
話音落下,溫沂一直壓抑渴望的情緒鎖扣,解開了。
遲暮之對著他的毫不保留的目光注視,莫名有些受不住。
可沒等她有動作,溫沂忽而伸手撫著她的臉頰,眼睫低垂,顏色微暗,他的嗓音被壓得又低又磁,尾音輕勾問:「想不想要個伸舌頭的吻?」
話音落下,遲暮之稍稍頓住,還未反應過來,他卻已經開口,垂頭咬住了她柔軟的唇瓣。
沙啞話音伴著熟悉,又極致放肆的觸覺傳來。
「老公快想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溫美沂:「想干很多。」
遲美人:「幹什麼?」
溫美沂:「干我想乾的。」
這個男人瘋了(救命.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