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顧鳴仰面躺在雪與血混合而成的空地上。
身上黏黏糊糊,身下黏黏糊糊。
他大口大口呼吸著,唇角上揚,拳頭看起來想嘗試抬起,只是再沒有任何力氣。
「還活著沒。」
一道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沒死。」
顧鳴艱難開口,咧嘴笑道,「老周……你真踏馬牛比啊……」
「你也不差,那一嗓子嚎的給我嚇一跳,差點以為這哪來的紅櫻會內鬼。」周宸在他身旁坐下。
「你不去看看武館成員嗎,他們應該受傷不少。」顧鳴問道。
「剛看完他們才來看的你,還好你沒涼。」
「咳咳咳……那我真是謝謝你來的及時,在我死之前還來瞅我兩眼。」
「你那是什麼能力,分身?」周宸問道。
「畫皮途徑。一種小眾途徑,沒太多人修習,恰好與我共鳴度挺高,就順帶學了。」
這樣子。
周宸瞭然。
進入學府學生們,自然不是隨便選途徑修煉。
學府會進行免費體質檢測,共鳴度檢測,分配出較為適配自身的超凡途徑。
首推當然是廣泛途徑,常規途徑。
上限高,修煉方法明確。
而有一部分人,則與些小眾途徑共鳴度很高。
絕大多數小眾途徑,都是殘缺體系,上限下限都得去具體分析。
學府學員在選擇時,都需格外謹慎。
「咳咳咳……」
顧鳴口中湧出幾口鮮血。
眯覷眼睛,看向滿是煙花的夜空。
「巡查司呢,他們中我記得有不少和紅櫻會牽連較深。」
「被陸潯長官攔住了。」
「哦?」顧鳴眼睛睜大了些,「這麼有種?吳廣威也敢攔?」
「二人估計正在激情互砍呢……不對,這會時間,應該都結束戰鬥了吧,不知道。」周宸搖搖頭。
「哦……陸潯長官,打過幾次交道,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決定。」
「我也沒想到。倘若戰場再加個吳廣威,不用他出全力,邊上不停騷擾,估計死的就是我了。」
周宸微嘆。
這位吳廣威,倆兒子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但他能成為坐鎮雲津的司主,實力當真不容小覷。
也不知陸潯現在情況如何。
「我說老周……」
「又怎麼了?」
「此事結束,你該跑路了吧。」
「……」周宸嘴角微抽。
「跑遠點啊,記得藏好些,這幫狗娘養的,報復心老強了,你要落他們手裡……保准沒有好下場。」
說罷,他又罵罵咧咧繼續開口,
「他娘的……神系生物,這玩意兒稀罕至極,我也就見過一次,沒想到這鳥不拉屎的雲津,紅櫻會竟然養著一尊。」
「我說他們哪來的幻絲,源頭在這呢……還有老周啊,這次算你運氣好,那神系生物沒完全成長起來。」
「以後你要是遇見和『神』沾邊的體系或者生物,能跑就儘量跑。」
「那玩意兒太恐怖了,根本不是人力能抵抗的,想當年……算了,我有什麼可想當年的,年長你幾歲,硬實力被你吊起來打。」
「哎,一時間竟有些空虛。」
「大仇得報,雲津城內紅櫻和明光都近乎覆滅,我的目標似乎也都完成了。」
「說開心吧,確實開心,可又總覺得有些遺憾……應該說,太多遺憾了。」
周宸沒再開口,在旁靜靜聆聽他碎碎念。
「十年前,就在這座小城。」
「我對門大伯,雖無血緣關係,可我父母早亡,就是街坊鄰里互相幫忙拉扯長大的,這大伯算我半個爹一點不為過。」
「他兒子因基因配對成功,被明光集團抓去做實驗,大伯氣不過,上門找說法,被亂棍打死扔到街頭無人敢管。」
「八年前住在一樓的癱瘓大娘,似乎是她那兒子在那紅櫻賭場輸了大半套房,四處東借西借好不容易湊齊,沒成想他不去還錢,又轉頭輸了個精光,直接從天台上跳下去。」
「紅櫻會人去收房,結果才發現大娘都死床上七八天了……」
「五年前,我喜歡上一個姑娘,我們在一起半年,暑假她說她要打工,我們斷斷續續見面,臨近開學幾天卻看不見她人影。」
「等到開學,我才知道她被她爹賣給了明光,已經死在了實驗當中。」
「這踏馬什麼破世界破世界破世界啊。」
顧鳴苦笑中怒罵。
雙目重新眯起,朦朧交錯的光影中,他似乎看到一個又一個身影。
那些過往畫面在腦海中一幕幕浮現。
顧鳴胸膛微微起伏。
「我沒想改變世界,我就想讓罪有應得的人受到懲罰,好難啊,真的好難。」
「但我完全沒有料到,在我有生之年能夠親眼目睹這一切。」
一抹發自肺腑的笑容漸漸爬上他面龐。
酸澀眼眸中似有晶瑩閃爍,顧鳴咧嘴發笑。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這志向太大了,不過我其實還有一個更大,更不切實際的心愿。」
「什麼心愿?」周宸輕聲問道。
「我想看到這群狗屎玩意兒統統被趕出天夏,什麼忍者途徑,什麼超級英雄,天夏也將擁有屬於自己的,足夠強大的途徑,分毫不遜色於他人。」
「我們能指著他們的鼻子罵:『你們這就是犯罪,當按天夏法律來判』,整個天夏是屬於我們的天夏,不再有合作區,也不會再有什麼幻絲。」
「真到那一天,我們就不會再被外人欺負了吧。」
「老周啊,你說這算心愿,還是妄想呢。」
「我覺得……」
周宸聲音一頓。
後續話沒再說出。
身側,顧鳴保持著雙目睜開的躺倒姿勢。
生命徹底走向盡頭,屬於「生靈」的氣息消散殆盡。
這其中有傷勢過重帶來的影響,還有的,大概便是他先前自言的「壽命」即將告罄。
今日大戰,他燃盡了一切。
「拉我一把。」
周宸伸出手。
蕭淅將他拽起。
下意識拍拍衣角,濃稠乾涸的鮮血再加上已經成霜的落雪,摸起來手感絕對算不上好。
周宸眺目望去。
三境之下倖存者,大多癱倒在地,有的昏迷,有的痛苦捂住心口。
弟兄們被抬到了稍微乾淨些的地方。
並非不想把他們安置好,實在是有的弟兄稍微觸碰,就會抖如篩糠,氣息驟降,極其嚇人,不敢隨便亂碰。
那四翼蝶抽取生命,自然不可能用什麼溫柔手段。
周宸已經通知醫院儘快派人來,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方法。
可換個層面想。
得虧今天莽一把,拼死拼活將紅櫻會和四翼蝶解決。
這若抱有「當幾天鴕鳥」之類的心思,等紅櫻會再發育發育,四翼蝶只會發揮出更加恐怖效果。
他輕嘆一聲,看向街道盡頭。
閃爍紅光迅速靠近。
不是醫院,是巡查司車輛先一步到場。
停穩在破碎的戰場前。
車門打開。
右臂進行了緊急處理,打著簡易繃帶的陸潯從后座上下車。
沒有什麼表情,視線掃過那滿目瘡痍時,眸中似乎多出幾分異樣神色。
他聲音平靜,揮了揮完好的左手。
「聚眾鬥毆,該送醫送醫,該帶走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