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拉拉雜雜, 從屋外轉至屋內。
時雨抱著戚映竹,肌膚相觸之時,迫切之意, 如雨竹叢生, 交映嫵媚。
戚映竹聳著肩,稀里糊塗地由他抱著一路進去。長發鋪在他臂彎間,她只露出雪白臉頰一面, 染了紅霞。嘖嘖簌簌, 風雨招搖。紗幔飛揚間, 她以為會回到床榻上,進屋後, 時雨卻將她放在靠牆的架子上坐下。
「砰」一聲清脆響, 是花瓶落地聲。
戚映竹後背抵上冰涼的牆體,才察覺這裡不是榻。她仰起頸時,發覺自己被抱著坐下來後,竟與時雨平視。她為那花瓶落地聲所驚醒, 卻在燭火明滅間望進青年時雨的眼中, 又清醒地墮入這場醍醐夢中。
身上落雨,四面風清。哪場春夜之夢,如此迷幻又墮落?
戚映竹喜歡萬分,心動萬分。她想著要抗拒,卻忍不住伸手撫摸時雨的眼睛。她微涼的手指摸在他眼瞼, 她專注地想記清楚這個人,這個從自己十七歲就慕到今日的郎君。
時雨任由她抱任由她撫,他高大無比地立在她面前, 低頭纏纏綿綿地親她。戚映竹掙扎著:「別這樣,我風寒在身……」
時雨握住她的十指, 他歪過臉微俯下來,輕輕的,在她鎖骨上咬一口。戚映竹被激得身子繃直,上身後仰,氣息艱難。她耳畔如同有了喚聲,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聽到了他說話。
她聽到時雨的回答:「傳染給我。」
戚映竹快要哭泣。
她用手背蓋住唇,難耐地擰眉,側頭躲過臉去。
時雨又貼過來:「你有帕子麼?」
戚映竹臉紅透,囁嚅不語――
他是要先自己……那樣麼?
時雨敏銳無比,洞察到她那一瞬的俗念,他笑起來。他覺得她好玩,便抱緊她,強勢卻不強迫。他笑眯眯:「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著話,他已經從她懷裡取出了一方帕子。戚映竹眼前一白又一暗,OO@@間,她眼睛被時雨蒙了起來。帕子幾疊,一開始還能看到微弱的燭火,再後便是滿視線的暗黑。
戚映竹慌亂地向前伸手:「時雨!」
她抱住了青年勁窄有力的腰身,撞入他懷中時,才覺得安全,才不那麼恐慌。她心裡迷惑,手被時雨握住。他低頭在她唇角含糊道:「你在害怕麼?別怕,是我。」
戚映竹:「你解開帕子好不好?我不玩了。」
時雨在此時永遠很有耐心,他對她諄諄善誘:「你拉著我的手,別害怕。你好好感受……」
他吻落在她鼻尖:「這是什麼感覺?」
他啄在她唇角:「這又是什麼?」
戚映竹與他牽著手,手心密密出了汗。他一直抓著她的手,她的心神便放到了其他地方。紗帳幾重,窗被風吹開,燭火滅了,沙沙雨聲飄入窗內。
髮絲被拂開,裙衫亦半掩。
這一室的風雨晦暗啊――
時雨:「央央,來玩。」
戚映竹被牽引著走:「……好。」
坐在花架上的女郎眼睛上蒙著帕子,雙腿微屈向前輕勾。她仰頸而坐,後背靠牆,姿勢放鬆,心口起伏,雪落滿山玉。髮絲繞唇貼頸,距離忽遠忽近。
緩緩的,她後腰處的腰窩,被時雨按住。他意味不明地壓了壓,她登時半身僵硬,又嘆息一聲,額抵著他脖頸。她嗔怪他:「時雨!」
時雨輕輕笑了下,他記得這裡!
時雨喃喃:「你每次叫『時雨』,有好多意思啊,我都不懂。」
戚映竹:「你不懂麼?」
他調皮:「我不懂,你懂就好。」
她懂啊――
眼前蒙帕,天地暗黑,身體的每一處卻都放鬆下來,在時雨的引導下,感受這場雨的到來。
妄海欲求,捕風追雨。
一切觸覺放大,雨聲風聲沙沙珊然,嘩嘩而湧入。四面引風,四肢沉溺入水。她緩慢地被那種感覺淹沒,極慢地、清醒地看著自己一點點墜入水中,口鼻盡被淹沒。
極致的歡愉如死前最後一次盡歡般刺激又危險,危險又誘人向前。
戚映竹變得奇怪,她如同哭了一般,或許她真的哭了。淚水從帕子下滴落,她依靠著他,攀附著他。她羞窘又害怕,害怕又被時雨撫平――當她墮落時,他立在懸崖邊一徑縱下,前來追隨。
若有一人相伴,連那害怕都被分享了。
戚映竹漸漸慵懶下去,她聞到了夜雨中的花香。她被帶回了十七歲的那年――
一整個春日、夏日,與時雨極盡荒唐。
她長大了,她更矜持了。她有點忘了那衝破枷鎖的刺激美,然而今夜,她被重新帶回了那一年。她如立在春日雨下,滿山清翠,水霧瀰漫。
雨聲來自四面八方,十七歲的少女戚映竹行在山間,微微抬目,看到黑衣少年從雨後步出,從容而來。
與她擦肩時,他側頭看她一眼――
幽暗中,與青年相抵,過往歷歷在目,刺骨藏心。戚映竹似悵然,似明了:「我是慕色啊。」
時雨:「什麼?」
戚映竹沒有回答,恍恍惚惚地抱住時雨,她像在說夢話一樣:「我看不到,讓我碰一碰你,好不好?」
時雨在她耳邊笑。
他問:「什麼?我不懂,是我的腰,還是我的腿?」
他貼來:「還是都要呢?」
她的迷戀,他清楚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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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夜的凌亂,天黑到天亮。時雨使盡花招,他血氣方剛,青年體壯,幾番刺激,他周身舒爽之餘,意猶未盡。然而戚映竹體弱不得力,到後來,她已極為勉強,漸得不到趣味。
見她如此羸弱,時雨只好休戰陪她。他喜歡和她待在一處,少年時以為是欲,此時才知皆是無緣無故的愛。即使不做那事,他抱著她的身體,埋在她頸間,也能安穩地閉眼即睡。
時雨醒來時,天光晦暗。他懷抱中沒有了女郎,讓他片刻恐慌。殺手的警覺被他丟了乾淨,時雨猛地起身睜眼。青年長發散落,坐在女郎的床榻間,他聽到外面的說話聲,才知道這一切不是夢,戚映竹真的回來了。
時雨在床上怔坐半天,暗自想自己怎麼會這麼無知無覺地睡過去,連戚映竹比他先醒來都不知道。
昔日在秦樓楚館裡總是看到那些郎君倒在美人窩中,總是看到那些情絲色心,皆不能理解……時雨如今才知,自己少時終是狹隘。若戚映竹是刺客,是殺手,就他這般遲鈍,他早被一刀捅死了。
時雨捂住心口,後怕又無奈。
他只好穿衣起身,而想到外頭的女郎,他又高興起來:「央央……」
外面的雨仍斷斷續續地下著,沒有昨日那般大,變成了春日小雨。戚映竹立在屋廊下,與藥娘子說話。她推脫自己身體不適:「老師,我病還沒好,今日就不與你出去看診了。我給你帶了食盒,你記得熱一下再吃……一會兒我去采點兒藥。」
藥娘子板正無比地點頭,她這個女弟子身體弱,三天兩頭地生病,她已經習慣。不過這次一個風寒這麼久……藥娘子奇怪:「手伸過來,我幫你看看,按理說你身體再差,今天也該好差不多了。」
戚映竹忙將自己的手往後縮,她目光躲閃開:「我已經好了大半,只是尚需要養一養。」
多虧藥娘子木訥,看不出這個女郎的心虛。藥娘子囑咐她記得採藥,轉身要走時,忽然聽到從戚映竹屋舍傳來的男聲:「央央!」
藥娘子:「誰?」
戚映竹心口一驚,忙側過身擋住藥娘子的視線,她含糊道:「老師聽錯了吧。」
藥娘子看她半天,終於醒悟過來。藥娘子心情複雜:「……誰啊?」
戚映竹抿唇,小聲哀求:「改日時機成熟了,我再帶他見老師。」
藥娘子:「哦……可莫太荒唐,孕了就不好了。」
戚映竹漲紅臉,與藥娘子對話進行到此,她已然說不下去。藥娘子忍著自己的窺探欲,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戚映竹背過了身,輕輕嘆一口氣,拍一拍自己滾燙的臉頰,讓自己打起精神。
時雨喊她名字後就察覺外頭還有人,他閉了口,靠在門窗後打量外頭的場景。他看到藥娘子走了,戚映竹半晌沒有進屋來。時雨以為她生氣自己喊她,他踟躕了半天,仍是想見她,便開門而出。
天光灰白,雨絲如簾。
時雨看到戚映竹背對著他,坐在廊下的矮凳上。青衣烏髮,背影清瘦。她坐在屋廊下看著天地間的雨,如一捧雪般,清光熠熠。
這一瞬,雨聲滴滴答答,時雨怔怔看著她的背影,覺得滿世界都變得溫柔起來,美好起來。
他生平第一次渴望時光停駐。
時雨蹲在了戚映竹身後,盯著她。
戚映竹應當是知道他在後的,因她仰著臉看雨,靜謐間,雨幕微微,她眼眸半闔,溫溫柔柔地開了口:「時雨。」
時雨:「嗯?」
戚映竹緩緩道:「很久前,我從沒想過,我此一生,會與一個頂級殺手在一起。」
時雨愣半天,低下頭。
她的話,讓他想到了當年那些追殺,他逼迫她吃藥。他心裡不太好受,半晌說:「你又要拒絕我了麼?」
戚映竹道:「可見,這世上從沒什麼事是永無可能的。」
時雨呆愣很久,在心裡琢磨半天,終於聽懂了她那委婉的話。他心頭一下子疾跳起來,他縱去抓住她的手,聲音抬高:「你是說,我們要和好了麼?」
戚映竹回頭望他,眼睛裡帶笑。
她用羞赧又歡喜的眼神看他,時雨心情愉悅起來。他有好多話想說,他張口――
「阿嚏!」
戚映竹:「……」
戚映竹掩口別目:「你得風寒了啊。」
時雨看她瞬間從他手中抽出手,她往旁邊挪坐了坐。她那般動作,讓時雨略微受傷:「……你在嫌棄我麼?」
――她不是向他告白,說要和他在一起麼?
怎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