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我沒有我不是沒有感想

  這人的年紀大約五十歲上下,可是看起來確實鬚髮皆白老態龍鍾,只是從那雙有些渾濁的雙眼中還能看出幾分銳利之色。

  看到這人出列啟奏,墨景睿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心中暗暗驚訝,他今日怎麼會來上朝?

  一種不祥的預感充斥心間,今日這原本十拿九穩的事情恐怕是要陡生波折。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那老人似笑非笑的掃了墨景睿一眼,連深深的皺紋間都是滿滿的嘲諷之意。

  皇帝眯了眯眼睛,很快的恢復了那不辨喜怒的神色,沉聲道,「沈愛卿免禮,來人,賜座!」

  「謝皇上!」那人緩緩道一聲謝,見宮人搬來了椅子卻也並未推辭,理所當然的坐了下去。

  往日裡,皇帝賜座,朝臣雖然感謝皇上賜予的這無上的恩德,但是,為表對皇帝的敬畏,這椅子其實並不會坐實了的,只是屁股微微著一點椅子便可。

  而這沈老爺子卻是不同,他大馬金刀的坐了一個四平八穩,可見並沒有將這些敬畏之心放在心上。

  皇帝見狀,卻是面不改色,繼續和藹的道,「沈愛卿年紀大了,一向並不和朝臣們一起上朝,今日特意趕來,可是為了……」

  說著,他的目光,意有所指的在墨欽鑒和墨景睿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其中詢問的意味不言而喻。

  這沈老爺子本名沈德壽,乃是當朝忠勇大將軍,位列一品,位極人臣,曾經歷兩代帝王,本朝有將近一半的軍隊都在此人手上。

  便是連皇帝也要給他幾分顏面。而皇后沈氏,便是此人嫡親的小女兒,對墨欽鑒這個外孫,他自然是愛護有加。

  也是因此,皇帝才會有這樣的猜測,沈德壽怕是為了今日一事,特意來給皇后與太子母子兩個撐腰的。

  誰料,沈德壽聞言,伸手捋了捋鬍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沉聲道:「俗話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雖然皇后是老臣的女兒,可那是為出嫁前,如今,皇后先是我西音的皇后,皇上的妻子,然後才是老臣的女兒。」

  「不論她做了什麼事兒,若是真的違反了情義法律,在私,有皇上這個為人夫的可以申飭教誨,在公,有大里寺可以審理宣判,哪裡能輪得到老臣一個糟老頭子過問呢?」

  這幾句話,很巧妙的避開了徇私枉法的嫌疑,又不會讓人覺得他絕情不顧女兒死活,讓一眾官員都讚嘆不已。

  皇帝的神色也好看了許多,高興的道,「沈愛卿果然深明大義,既然如此,那在這是非正是膠著之際,不知道沈愛卿有何本要奏?」

  沈德壽拱了拱手,躬身一禮,義正言辭的大聲稟報導,「啟稟皇上,國事家事天下事,這無論多大的事情,也比不上這天下之事重要,此事事關我西音的江山社稷,臣不敢因為有徇私的嫌疑便押後再稟,還請皇上恕罪!」

  墨景睿心中一驚,看這人的樣子到不像是危言聳聽的模樣,心中有些焦急,此事難道就要這樣含糊過去了?

  可是,聽聞涉及到江山社稷,皇帝也不敢有所懈怠,連忙問道,「哦?沈愛卿憂國憂民,何罪之有?朕又怎麼會不分青紅皂白呢?愛卿速速奏來!」

  「是!老臣遵旨!」沈德壽高聲領命,繼續道,「啟稟皇上,江南一帶自開春以來,便氣候有異,頻頻落雨,以至於春耕時分,百姓甚至無法正常的農作耕種,及至夏至,落水點數竟然不但沒有絲毫減少,反而越來越凶。」

  「如今竟然導致水土流失,頻發大水,江南很多地區已經成為了一片汪洋,百姓們十不存一,民怨四起,如今江南多處地區有暴民,四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已經有幾個地方官員被割了頭顱,懸掛城門示眾了!」

  沈德壽語速極快這麼一大串話說下來,聽得眾人眼睛發直,簡直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

  「大膽!刁民!」皇帝怒斥一聲,氣的胸口劇烈起伏。

  「砰!」的一聲巨響,盛怒之下的皇帝一掌將御案拍開,挺身而起,怒聲道。

  「什麼時候,朕的西音已經亂成了這個樣子?你們這些文武百官,難道都是吃乾飯的嗎?這麼大的事兒,此前竟然沒有一個人向朕稟報過,你們到底是不知道,還是覺得事不關己?」

  「皇上息怒!皇上恕罪啊!」文武百官早就被他發的一通脾氣給嚇到了,紛紛下跪請罪。

  「恕罪!息怒?你們讓朕如何息怒?如今,有誰能夠站出來,為朕分憂解難?你們說啊!」皇上怒不可遏,拍著御案怒吼著。

  兵部尚書猶豫了一下,卻還是上前一步,有些戰戰兢兢的道,「啟稟皇上,亂民四起,皇上應該派軍隊鎮壓,才能消除暴亂之相啊。」

  翰林院學士卻是上前一步,義正言辭的道,「皇上,此舉萬萬不可啊。自古以來,民生本就多艱,百姓生活不易,如今又遇上了天災,一時生活無以為繼,這才鋌而走險,我西音一直以來便是以仁孝治天下,此時理應撥糧賑災,讓百姓知道皇上並未放棄他們,這樣他們才會自願放下屠刀,重新歸於農田啊。」

  「哼!婦人之仁!那殺過人的百姓,如同飲了血的豺狼,如何能夠再安於農田?此等亂民,就應該暴力鎮壓,以儆效尤,否則,他日百姓再有不滿意之處,豈不是又要群起而效之,到那時,我西音還如何能夠保平安穩定?」

  霎時間,整個朝堂如同變成了菜市場一般,朝臣分為了兩派,一派認為應該鎮壓,一派卻認為應該賑災教化為主。

  兩派各執一詞,互相僵持不下,彼此間互相攻擊,吵得不可開交。

  墨景睿默默的站在一旁,只覺得想笑,不過是沈德壽的一句話,他的母妃之死,後宮無數冤死的宮妃與皇子,便就消無聲息的被人忽視了過去。

  而他的父皇,他母妃的夫君,此時卻是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捨。

  他嘴角緩緩的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心中暗暗的道,母妃,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你的夫君,這就是你願意為之生為之死的皇上!如此的涼薄!如此的讓人心寒!

  「睿兒?你意下如何?」皇上突然點了他的名字,和顏悅色的問道。

  墨景睿聽到自己的名字,面無表情的道,「父皇指的是什麼?」

  朝堂有一瞬間的寂靜,眾人紛紛面面相覷,定南王這是怎麼了?上朝的時候也敢走神?

  皇帝眉頭微蹙,卻還是好脾氣的道,「剛才,禮部尚書上奏,這江南嶺南一帶可是你的封地,你可有什麼說的?」

  墨景睿搖了搖頭,淡淡的道,「沒有,兒臣沒有什麼想說的。」

  禮部尚書聞言,氣憤難當的道,「王爺,請恕老臣直言。這江南一帶,乃是王爺的下屬封地,王爺縱然無法親身體會百姓的生死,但是,至少應該有最起碼的責任心吧?」

  「如今聽聞如此人間慘事,王爺竟然就是淡淡的一句『沒有什麼想說的』?若是江南百姓在此,怕是真的要心寒了吧?」

  墨景睿挑了挑眉,朝著那位義憤填膺的禮部尚書看了過去,有些驚訝的道,「禮部尚書大人,若是本皇子記憶沒錯的話,我已經不是王爺了,就在不久之前,我的王爺之位已經被皇上收回了,自然也沒有什麼封地一說了,難道禮部尚書不知道嗎?」

  禮部尚書聞言驚訝的鬍子都要翹起來了,他連忙向皇帝求證,「皇上,王爺此話當真?」

  皇帝嘆了一口氣,點點頭,沉聲道,「九皇子所言非虛。」

  禮部尚書聞言,很耿直的對著墨景睿拱手一禮,恭敬的道,「是老臣失言了,請九皇子恕罪!」

  墨景睿卻是瞥了一眼面色有些難看的墨欽鑒,剛才他雖然走神了,卻也聽到了是這位好太子『無意間』問到江南是誰的封地這樣的問題的。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墨欽鑒,責問道:「太子殿下,當日臣弟王爺之位被廢除一事,可是只有太子殿下在場,怎麼?太子不但沒有將此事在吏部備案,反而還在朝堂上以此令臣弟難堪麼?太子此舉恐怕有失太子威儀吧?」

  禮部尚書聞言,瞬間變明白自己是被人當槍使了,面色不虞的道,「太子殿下,九皇子此言當真?」

  墨欽鑒心中暗恨,面上卻是故作自責之色,道,「本宮也是一時情急,竟然將此事忘卻了。」

  禮部尚書眉頭皺的幾乎能夾死蒼蠅,不滿的道,「皇上,太子行事並不遵循西音律法,如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記,可見太子殿下並不重視朝務,還請皇上收回太子監朝的職務。」

  皇帝皺眉看了墨欽鑒一眼,沉聲道,「愛卿此言有理,太子你就暫時先不用管朝堂上的事情了,先去了解一下民生才是最重要的。你久居朝堂之高,對民間之事知之甚少,此去務必要多聽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