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鄭氏一走,霜娘很快又陷入了抓心撓肝的狀態里——沒抓著人也罷了,她還可以說服自己不要把注意力多放在那隻暗地裡的黑手上,畢竟不能為這個日子都不過了,只要周連營相信她,那她沒什麼好怕的。

  可人已經抓進了府,真相就在咫尺,霜娘在等待的過程里,甚至試著模擬了一下報複方案。但她刀都磨好了,卻遲遲揮不出去,因為當天直到晚上周連營都沒有來。

  不但當天,連著後面整整三天,周連營連影子都沒有見。

  這很不尋常了,哪怕他們還沒好上時——咳咳,雖然沒有表白,但是事實都有了,湊合可以算了。周連營也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回後院來坐一坐,有事說事,沒事閒聊兩句,不管聊不聊得到一塊去,他的態度是明確給出來了——他知道自己是有媳婦的人了,他打算和媳婦好好過日子,不會鬧什麼么蛾子。

  所以呢,現在是什麼狀況?

  第一天霜娘還只是為想知道真相著急,再往後等下去,她的關注點就漸漸歪了:有沒有從那黑心秀才嘴裡問出來什麼另算,為什麼都不再來看看她呢?她這麼快就失寵啦?

  這雖然是心急之下的胡思亂想,但霜娘的氣壓也確實一天比一天低,到第三天時達到了頂點。

  一早起來,她就感覺身下一股熱流。

  大概所有女性的心情在親戚造訪的時候都不會很高昂,霜娘雖然沒有痛經的毛病,但她跟正常的身體狀態比,仍然是不舒服。

  後腰有些酸,小腹還悶悶的,必備用品還不是很給力,雖然材質用料比起在賀家時已不知好了多少倍,但造型仍舊是那麼個造型,本質是換湯不換藥,怎麼都無法都無法跟神物衛生棉相比。

  霜娘大半天都悶悶坐著。其實她沒有生氣,只是各方面因素加在一起導致的情緒低落,但從表象看,她這個樣子就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了。

  院裡的丫頭們都不由自主勤謹了些,真在霜娘手底下幹活的才知道,這位主子大半時候和三奶奶差不多,寬和得很,可她一旦發落起人來是敢下手的,誰都不想往她氣頭上撞。

  芳翠撿著春雨出來潑殘茶的功夫,悄悄拉了她到旁邊道:「姐姐,奶奶是不是和六爺吵架了?」

  春雨盯了她一眼:「你問這個幹什麼?」

  芳翠有點緊張地笑了笑:「我是擔心奶奶,打從奶奶從娘家回來起,就不像往常那麼高興了。六爺這幾天也不來了,所以我猜著兩個人拌了嘴。」

  春雨低頭看了看粘在茶盅口上的一根茶葉,拈起丟了,並不答她。

  芳翠只好自己道:「我想著,一直這麼下去不是個事兒,我們該幫著想點辦法才是。」

  春雨原都要進屋去了,聽她這麼說,止住動作,道:「你有什麼辦法?」

  「六爺不來,我們可以去請他啊。」芳翠兩個手交握著,手背上的骨節被自己勒得突出來。「金盞姐姐和疊翠不是都在外院伺候嗎?我們可以私下先去和她們打聽,看看六爺現在的心情怎麼樣,要是還不好,我們就再等等;要是好些了,就能拿著奶奶的名義請他過來了,說不準六爺也只是臉上過不去,其實早等著奶奶請他呢。」

  春雨聽完,「哦」了一聲:「你等著,我進去回奶奶。」

  春雨進了次間,放下茶盅,語氣平淡地把話給霜娘學了一遍,然後道:「奶奶別生氣,為這起人不值得,該怎麼處置她,處置就是。」

  霜娘正慢騰騰地繡著一個新荷包,黛藍色布料,素色雲紋,上有一隻雄鷹展翅。她身子不爽,下針極磨蹭,純是為打發時間,所以繡了快大半天了,才把雲紋繡好,雄鷹將將展了半邊翅膀出來。

  聽著春雨說完了話,她放下針,給自己按了按脖頸,挑起半邊嘴角:「聽她這意思,背主行事,還算是為我著想了?」

  金盞都沒這麼著過呢,哪怕周連營剛回來時,金盞和她有一點小小的意見分歧,那也都是當著面的事,從沒背地裡打著為她好的名義幹過什麼。這個二等丫頭的臉,倒是比一等都大。

  「真是會噁心人。」霜娘下了評語,「她還不如直接來求我,說她就想伺候六爺,那我說不定——」

  春雨站她背後幫她捏著脖頸,聞言道:「奶奶。」

  霜娘笑意真切了些,「你怕什麼,我又不傻。」然後補足後半句:「——直接拒絕她就完了。」

  她說著,就著春雨按摩的力道閉上了眼養神,嘴裡繼續道,「你知道今年芳翠多大了嗎?」

  「十九,快二十了。」

  「府里一般丫頭們配人是怎麼個章程?」霜娘知道有這個程序,但這道程序到底是怎麼走的,她還沒想起來了解過,也因著她院裡至今還沒有出去配人了的。

  春雨道:「是先由外院那邊開過單子來,列明有幾個到了年紀的小廝需要娶妻成房,再由大奶奶這邊統計出內院該放出去的丫頭,兩邊相配。這沒有個固定年份,有時三年一回,有時五年,說不準。」

  霜娘便遺憾道:「那看來還得碰時候了,總不好單叫她一個出去配人,也太顯眼了。」若是梅氏管著事的時候還能去求一下,但如今是安氏管家,不好去跟婆婆說這事的。

  想了想:「算了,我這不痛快著,懶得煩她的神。你去與她說,我不勞她替我分這個憂,多嘴管不該她管的事,扣她一個月月錢。」

  春雨便應了,出去告訴還等在院子裡的芳翠。

  春雨看得出她慌的不是被扣了錢,而是這麼受了罰,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思暴露了,所以穩不住了。

  春雨沒有點破,她和金盞都有共識,點破了反而不好收場。只道:「我知道,但奶奶不喜歡人背著她行事,你下回別再犯了。」

  芳翠還是慌,拉著春雨還要表白,正這時,周連營從院門進來了。

  他看見兩個丫頭在前面拉扯,腳步頓了頓:「怎麼回事?」

  芳翠不知是哪裡來的膽子——真的,她正常狀態下絕不敢搶在春雨前面和周連營說話,一二等的位次不是白分的。但可能是剛受了罰,她腦子有點混亂,真就搶話了,只是她的話也有點混亂,周連營聽到好幾句之後才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然後他就擰起眉:「主子的事,誰叫你探聽了,還自作主張。」

  說完擡腳往前進屋去了,芳翠站在原地,臉色一下變得刷白。

  春雨不再理她,甩開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快步跟著進了屋。

  **

  春雨照常是上完茶就出去了,不留在屋裡礙事。

  隔了三天之後再見到周連營,說如隔三秋是誇張了點,但樸素一點地說句心裡話,霜娘確實有往他懷裡撲的衝動。

  不知道是她的眼神流露了她的心,還是周連營也和她一般心思,總之他連茶盅都沒碰一碰,他們確實就變成這個姿勢了。

  本來積攢了很多問題,但一時之間,霜娘都不想開口問了,只是默默靠著周連營結實的胸膛,手伸出去環著他勁韌的腰。

  ……講真,就這麼幾天沒見,她都不知道她滿心的不舍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一邊忍不住吐槽自己矯情死了,一邊又真情實感地覺得想他,要靠著他,依偎他。

  周連營摸摸她的頭髮:「事情有點複雜,讓你久等了。」

  他說話時胸腔微微震動,霜娘應和著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然後她把自己麻到了——天哪這是什麼腔調,她兩輩子都沒發出過這麼肉麻的聲調來啊!

  她很怕把周連營也雷著了,忙想看一看他的表情,再想個別的話把帶過去,剛擡起頭,周連營親下來了。

  ……他好像非但沒雷著,還很喜歡那個聲調?

  好一會之後,霜娘終於從狂風驟雨里抓回了一點神智,不然剛才還是溫馨畫風的,就算想親一親,也應該是溫柔開端呀,哪有這、這樣的——

  感覺他的手掌徘徊到她的衣擺處,霜娘沒有傻到以為這是巧合,不由繃緊了背,她腦子裡正想著是隨便他還是矜持一點拒絕一下呢,但隨著這一繃緊,感覺腰間有什麼扯著了一下,然後她整個人就好像被潑了一盆涼水,完全醒過來了。

  她別無選擇地慌忙伸手按住了他,與他指間交扣,把他的手帶離了那個危險地帶——真叫他摸進去,他知道那是什麼她要尷尬死,他要不知道,問她要解釋,她更是要醉。

  周連營沒有堅持,但是咬了她一口,明確傳達了他的那啥……不滿。

  霜娘原來還沒怎樣的,但這麼一來,夫妻關係的前提下,他還能維持著在這種事上尊重她,她倒覺得她理虧了。只好默下決心,等到下一回,她沒這狀況了,一定不拒絕了。

  再過了好一會,兩人才分開來,恢復了之前相擁的姿勢,周連營摸摸霜娘的頭髮,又摸摸她的臉,聲音微啞地開口道:「我先看你好像有點發悶,是不是你的丫頭惹你生了氣?」

  霜娘想了想,叫她在行動上主動她是很難好意思,所以每回都是他開始,但言語上她還是有勇氣放開一點的,就搖了搖頭:「沒什麼,見著你都好了。」

  周連營握在她肩上的手緊了緊,下巴擱在她頭上她嘆了口氣,悠悠道:「還有七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