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是肯定的。」金盞先贊同一句,又有點發愁,「只是這由頭難想了些,既不能叫人覺得疑惑,又萬不能帶累奶奶的聲名,最好悄沒聲息地把事辦了。」

  「不用顧忌那麼多,世上哪有許多兩全其美的事?」霜娘道,「正好,疊翠受了傷,你去問一問,我看多半是南香推的。就拿這個做由頭,說南香為人太尖刻了,我不喜歡,不想還要她在身邊伺候。疊翠受傷這事今兒院子裡人全看見了,有眼見的事實在,足夠了。」

  金盞遲疑:「這分量輕了些,南香是一等,把疊翠傷成那樣雖然是錯,但要為這個就叫她出去,恐怕有不知事的人倒要說奶奶了——」

  她頓住沒好往下說,霜娘接道:「說我待人嚴苛,不顧念情分?或者說我嫁進來還沒滿一個月就把身邊的大丫頭打發了,處事輕狂,為人驕橫?」

  「我們院裡的人當然不會這樣想,」金盞忙道,「奶奶來了這些日子,性格多溫柔寬和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連下頭的小丫頭子都沒說過一句重話,所以斷不會有人來挑剔奶奶。只是外面那些人,有一等專好生事散播閒言碎語的,見風就是雨,卻難管他們的嘴。」

  「那就不要管,」霜娘果斷道,「由得他們說。說破天也無非是說我脾氣壞罷了,跟我身邊的大丫頭去勾引三爺相比,這種傳言就是個不疼不癢的事兒,還能為我脾氣不好怎麼樣我不成?」

  她如今的底氣比剛進府時要足多了,因為已經摸著了侯府大當家的主脈——婚娶是件十分嚴肅的人倫大事,無論她出身如何微薄,既然把她接進府完了禮,就是當她是正經兒媳婦看待了,不需要她格外表現爭取什麼,該她的合理待遇都會給她,她不必須要做個十全十美的好人,有一些小毛病沒多大關係,比如說任性要換個丫頭什麼的,這點自由都沒有,她還是不是個享受階層的主子了?

  金盞不甘心霜娘背這個鍋,坐在對面不動,皺著眉頭只是苦思冥想。

  霜娘一杯茶都喝完了,見她眉頭越皺越緊,還是沒個了局,催她道:「別想了,就這麼辦了。那些好閒話多嘴的人多半都沒個常性,今兒說我,明天要有個別的大事,轉眼就去說別人了,哪還記得我這裡攆出個丫頭還是婆子的。」

  霜娘這句從後世而來的經驗之談終於說服了金盞,她嘆了口氣,不再想了,道:「我只是替奶奶生氣,南香豬油蒙了心,干出這蠢事來,到底帶累了奶奶。」

  「我們覺得蠢,說不定她還覺得自己聰明呢。」霜娘順嘴分析了一下,「你看她就沒妄想去勾搭大爺,知道大嫂兩口子感情好,她沒戲。也沒想找很好勾搭的四爺,知道他房裡人多,她進去了也顯不出來,專盯上了三爺,要是做成功了,她可是獨一份,連三嫂都要避她的鋒芒了。」

  她的好心態終於感染了金盞,金盞放鬆了些,一邊提起桌上的白瓷小茶壺給霜娘重斟了茶,一邊道:「我想,既然拿疊翠做了藉口,那就要趕緊把事辦了,不能拖。奶奶看,我現在就去和大奶奶稟報如何?奶奶可有什麼說辭要教給我?」

  霜娘想了一下:「你就照實說罷,疊翠是掛出去給外人看的幌子,大嫂那邊還是不要瞞著了,她長那麼好看,我不想她對我印象不好,以為我真是個好找事的人呢。」

  「……」金盞啼笑皆非,她發現這位新奶奶其實是個兩面人,不熟的時候再穩重不過,熟了以後,她跳脫的另一面就出來了,說的話往往都是人想不到的。

  被這一岔,她的壞心情徹底沒了,領了人去找梅氏。

  到了盛雲院,卻沒進得去正房,因為周連政在。

  金盞等了一會等不得了,南香的事必須今天就辦了,等到明天一夜過來,疊翠受傷的事在眾人心裡的衝擊力就要變小,那時再攆出南香,對霜娘的局勢會更不利。

  她叫個小丫頭偷偷把金桔喊出來,一一和她說了,請她覷著空閒馬上把事通給梅氏。

  金桔聽了應了,過一會見周連政走開去換衣裳,便到梅氏身邊,挨著她耳邊告訴她,六奶奶房裡想攆出個叫「南香」的大丫頭。

  「那叫她出去就是了。「梅氏道,「我聽這名字耳熟,好像是從駙馬府里調來的?六奶奶不喜歡她,那就還叫她回去罷。」

  梅氏無所謂道:「要問什麼原因?無非是處不來罷了。六房那些丫頭原就是臨時湊了去,良莠不一,除了金盞是太太院裡出來的,不能動她,別的不中意換了便是,總沒有委屈主子遷就下人的理。」

  金桔笑一聲:「哪裡像奶奶說的這樣簡單,那可是個有大志向的丫頭,都鑽營到三奶奶跟前去了。」

  就把南香背著霜娘自作主張去給鄭氏請安的事說了,金桔都能一聽就明的事,梅氏有什麼看不穿的,臉就冷了:「果然比別人都知道上進。」

  「幸而這事捅破的早,且又瞞住了,連三奶奶都不知道其中的問題。奶奶看,如今怎麼處置?」

  「你即刻帶人去,堵了嘴帶走,別給她狗急跳牆亂叫嚷的機會,把人拖到外院找個空房關一夜,明天一早就送莊子上去。」梅氏補充一句,「送個遠點的莊子。」

  金桔應了,出去會了在耳房等待的金盞,兩人商量幾句,金桔就往院裡點了兩個粗壯僕婦,吩咐了差事,領著逕往迎暉院去。

  進得院門,金盞打頭,帶到南香那間房門口,推開門,兩個僕婦直入其中,一人扭住正坐在床上發呆的南香胳膊,一人掏出早就準備的破布塞進她因驚訝而半張的嘴裡,而後一人擰住她一條胳膊往外拖去。

  「……唔!」

  南香驚愕欲絕,奮力掙扎著,發現自己的力道不可能掙脫兩個僕婦的手後,顧不得體面直接往地上賴去,一雙眼睛瞪得變了形,狠狠盯在金盞身上。

  金盞平靜地回視她,一言不發。

  南香很快顧不得瞪金盞了,她賴到地上也阻止不了自己持續地被往外拖,眼看快拖出房門了,她拼盡全力硬掙了一下,短暫地脫離了僕婦的控制,立刻如溺水般死死抱住了門框。

  金桔原本抄著手站在門外,見狀,矮身湊近了,對著南香的眼睛,吐息噴到她臉上:「行啦,你自己幹了什麼,自己清楚吧?能留下條命來算你走運了,還鬧什麼,嫌命長哪?」

  金桔的聲音極低,低得只有南香聽見了,卻像炸雷一般響在她耳畔,炸得她一下脫了力。

  金桔直起身來,揚了下下巴:「別耽誤時間,帶走。」

  這一番動靜雖不甚大,卻驚得滿院子人瞠目驚舌,有原就站在院子裡的,有察覺氣氛不對後出來的,都干看著不敢動彈,也不敢出聲。

  金桔跟著到院門口時,悠悠轉過身來,環視一圈眾人,說道:「南香久已不服管教,仗著你們奶奶性子好,平日裡懶散懈怠就罷了,今日更是跋扈,為一點口角竟致使手底下的丫頭傷到滿臉是血,如此暴虐,斷不能再留在主子身邊伺候。你們還有誰想學她,也在這院裡呆膩了的,現就站出來,我一併帶走,大家省事。」

  哪有人敢應她?都噤若寒蟬地戳在原地,連呼吸聲都放輕了。

  金桔站了兩秒,轉身走了。

  眾人憋在心口的那口氣方敢吐出來,因這一場來得十分突然,都還懵著,仍都不動,向金盞看。

  金盞面色如常,向眾人道:「南香平時什麼樣,你們都看在眼裡,她到如今才有這遭,已是奶奶格外容讓了。這與你們不相干,不用為此膽戰心驚的,只是你們也須引以為戒,從今往後,當差都多留點神,多仔細些。行了,散了罷,做你們的事去。」

  眾人參差不齊地應了,這才動了,有交好些的不由地就往一處湊去,顯是各各揣了一肚的話想要交流去了。

  這是人之常情,再禁也禁不了的,金盞也不去管她們,進屋去找霜娘交差。

  霜娘聽完點頭:「辦清爽了就行。再叫人去把南香的東西收拾收拾,一併給她都帶走罷,留在我們這裡沒用,我也不樂意再賞給別人,想著心裡彆扭。對了,還有疊翠,叫來我安撫兩句,她心裡肯定慌著。」

  「我去和她說就行了,奶奶和她說,她更不知怎麼回事,更要慌了。」金盞說著,忙忙出去,先把收拾南香包裹的事交給了春雨,又去找疊翠。

  疊翠正慌得坐都坐不住呢,她吃了這麼大虧,心裡自然恨南香,沒少想以後她有機會爬上去要怎麼報復南香,誰知不用等以後,南香現就被攆出去了。

  ——講真,疊翠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有這麼大臉啊!

  金盞的到來算是拯救了她,被安慰了好一會,她才慢慢鎮定下來。

  「你這陣子就好好養傷,不用當差了——」金盞豎了手指擋住她著急要說話的嘴,「不要多想,等你傷好了,自然有差事給你。」

  這後一句話終於讓疊翠的心徹底穩下來,她不是會鑽牛角尖的人,管南香被攆走的理由到底牽不牽強呢,只要不牽連到她,奶奶還肯用她,她想那麼多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