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細論,林驚鵲只是個未成功的藥人,挨不了幾年,就要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你可想好了?若是要做藥人,風險極大,若你不願,我雖救不了你,但按莊主開的藥方,也還能讓你多活上幾年。」
少女笑了笑,望向窗外:「若是從前,我做夢都想擺脫那樣的日子,可是如今,我願斗膽一試。」
她收回目光看著蔓椒,溫柔而堅定:「其實我們都知道,逃不過的,對嗎?
或死,或戰。」
蔓椒眼眸微顫,不合時宜的想起,如果是沈虞鳶,她一定會選擇「或」。
「當初我本就孱弱,那些人,應該早就以為我死了吧。
但是你呢?沒找到屍體,他們是不會甘願相信你葬身火海的。那些人權勢滔天,一定不會放棄你的。說不定,他們現在還在煉製藥人。」
「你想報仇?」
林驚鵲詫異的看她一眼:「報仇是熱血話本里的劇情,像我這樣的小民,如何斗得過他們?
只想著若是能查到什麼,好過活在有一日被發現的陰影中。我寧死,也不願落入他們手中。」
這麼說著,少女的眼睛突然變得亮晶晶的:「誒?我突然有個想法,你能不能把我煉成一個毒人?藥人的血包治百病,我的血來一個藥死一個,劇毒!」
她的眼睛越來越亮,幾乎要射出璀然的光芒:「他們不是要用我們的血治病嗎?我給!讓他們喝,讓他們入藥,讓他們炮製藥材,不是喜歡嗎?我給就是了。
一切的恐懼都是來源於火力不足,他們敢要,我就敢給。」
蔓椒聽到那一句「一切的恐懼都是來源於火力不足」,兩眼一黑,就知道和沈虞鳶混久了准沒好事!
關鍵是她的話乍一聽吧,還真挺有道理。
話糙理不糙,主打一個素質不詳,遇強則強。
蔓椒沒有回應她這個傷敵一千自損一萬的想法,只是說:「交給我吧。」
想了想又補充道:「除了我們三個,不要向任何人泄露身份。」
他們兩人都與長庚山莊有著脫不開的關係,若真有一日惹禍上身,只怕會牽連無辜。
蔓椒到的第二日,武林人士的集會在歸桓城外展開,落沙幫四人這幾日與空青幾人討教切磋了不少,一個個摩拳擦掌,起了個大早。
熬夜看了一晚上話本子還沒睡的沈虞鳶打著呵欠從房裡出來:「喲,起這麼早啊,又被沒錢的日子叫醒了?」
林成中氣十足的咧著嘴:「沈莊主,早上好!」
「早上好?早上壞!早上到底是誰在好?你嗎?你好了嗎?」
林成懵了,磕磕絆絆道:「我……我還好……吧?」
「還好是好嗎?還好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是你向生活低頭了,還是你真心覺得早起讓你舒心?」
林成不懂大早上沈虞鳶為什麼這麼多怨氣,又想起紀公子近幾日弱不禁風,一步一喘的樣子,恍然大悟。
人嘛,是欲望的奴隸,沈莊主與紀公子雖然情誼深厚,但忍的了一時,忍不了一世啊!
他一拍腦袋,發出一聲充滿智慧的「哦~~」
「沈莊主,今日我們武林人士在歸桓城外集會,商討領地劃分和勢力擴張等事宜,到時候各路豪傑齊聚一堂,聽說還雁門的門主是個玉面書生,那叫一個高大俊美,英武不凡……」
「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沈虞鳶抬了抬手「你是想邀請我同去?」
林成點點頭:「說起來,長庚山莊也能算是江湖門派的,只是許久以來避世不出,又不以武功見長,以前從未參加過。」
年年邀請年年被拒,寫信又不理,上門還費小弟。
請過幾次,各家幫派都不想再觸霉頭,漸漸的就默認了丹靈山是他們的地盤。反正也不下山,下山了也不敢打。
混社會的嘛,誰沒點小病小痛的,時不時還耍點心眼子,使點小陰招,整點小砒霜啥的,必須要和這幫宅心仁厚就是脾氣不大好的人處好關係。
但是他們肯定沒想到,新莊主不但脾氣不好,品格也不咋地。
法律是必須要遵守的,但有些事情呢,就全憑個人了。
沈虞鳶其實對武林人士的聚會不感興趣,在她看來,這就像精神小伙劃分活動範圍似的。一個個的劃分了勢力又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一群人咋咋呼呼的分了地盤,難道地方上的縣令城主就不管事兒了嗎?
武林人士,膽子小點,安分守己的,就像落沙幫這樣幫人走鏢;
自詡俠義又有點武藝傍身的,就劫富濟貧或者接接衙門的懸賞,收點富人的資助;
有底蘊的靠地契和商鋪過活;
剩下的絕大多數,都是燒殺劫掠的惡人,販賣人口,僱傭殺人,烹煮私鹽,替達官顯貴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說好聽點是武林人士集會,要她說,那就是衙門業績大賞啊。
要是她去了,看著那些行走的千百兩賞銀心動了怎麼辦?
但是話又說回來……玉面書生……她還真是有點好奇呢,嘿嘿。
聽說行走江湖的俠客都是肌肉猛男,也不知道練的怎麼樣呢,嘿嘿。
這不就……妥妥的武林男模品鑑會?
愛因斯坦曾經說過:越是好奇,越是接近成功。
她決定在這一點上嚴格向先輩學習,於是一拍手:「行,我去!」
奈何其他人對這件事都不怎麼感興趣,紫菀今日受邀去老婦人那裡品一壇新酒;澤蘭不喜歡和打打殺殺的武林中人打交道;蔓椒就用不著說了,性子素來冷淡。
殷孽帶著冬灰出去見世面了;鉛丹找不到在哪棵樹上。
謝初歲倒是叫著跳著要去,被沈虞鳶無情的拒絕了。
最後沈虞鳶帶著興致勃勃的紀槐序和盡職盡力的老大哥空青一路顛簸到了城外。
沈虞鳶看著城外那間灰撲撲的茶鋪,一時間無語凝噎,不是,武林人士聚會,聽起來霸氣側漏的,原來,這麼樸實嗎?
幾個大漢扛著刀劍,把那破銅爛鐵往桌上一拍,開始掏兜兜。掏了半天,幾人東拼西湊的點了一盤花生,坐在桌邊一碗接著一碗的喝茶水。
空青站在沈虞鳶身後:「那些人大概是無門無派的,到這裡來撞運氣,若是有幸得了誰家的青眼,日子就會好過許多。」
沈虞鳶有些不理解:「他們一個個有手有腳的,寧願鋌而走險,也不願意去找些營生?」
空青也不理解,他只負責收集情報,了解外界,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
紀槐序輕輕咳嗽兩聲:「有些富戶或地主,會與地方官員勾搭,侵占良田,失去田地的那些人,有點積蓄的就做些買賣,身無長物的,就只能落草為寇。
當然也有的,只是單純不想幹活罷了。」
「喲,差點忘了我們知識淵博的紀公子,我大概懂了。」
紀槐序頓了頓,微微揚唇:「不過你也不用同情他們,其中許多人雖然悽慘,但未必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俗世不公,群情激奮,像蘇平蘇翹那般為世家做事的人不少,官官相護,彼此遮掩,粉飾太平,無數腐骨堆積起紙醉金迷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