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打鬥聲勢浩大,你這妹妹都未曾現身,吃飯席間,你也是坐立難安,我原以為你是傷口疼的厲害,現在想來,是在擔憂令妹的安危罷。」
「是,」林成見她說的分明,長長呼出一口氣,竟然是帶著林驚鵲直愣愣跪了下來。
沈虞鳶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下意識膝蓋一軟,重重的跟著跪倒。幾桌人呼啦啦的站起來,手忙腳亂的去拉,一時間雞飛狗跳。
過了一會兒,沈虞鳶坐在椅子上揉膝蓋,林成和林驚鵲坐在她對面,滿臉殷切:「沈小姐,您是長庚山莊的人吧,那兩個藥瓶我一看就知道,不會錯!」
「嗯嗯嗯。」
「我妹妹自幼體弱,我剛撿到她的時候,她才九歲,日夜咳血,當時長庚山莊莊主路過,醫治了三日才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但也只是勉力活著。兩年前,不知哪來的土匪屠了山頭,她受了驚,身體每況愈下,我想求您,救救驚鵲。」
「你剛剛說,屠山?」
「是,我們落沙幫原有七十餘人,老幫主……是我與驚鵲的義父,那幾日我與弟兄去走鏢,回到山腳時,驚鵲從角落裡衝出來攔住了我們,說有人屠山,駐山五十人,全部慘死。」
沈虞鳶盯著他,向來散漫的神情收斂起來:「那些人為何屠山?屠山的人現在又在何處?」
「我也不知為何招致如此橫禍,但是屠山的人,就是飛鷹幫幫主,」林成苦笑「戴虎一行是屠山之後拜入飛鷹幫的,除了他,飛鷹幫其他人都不常下山。」
沈虞鳶此時只覺得腦子亂糟糟的,這屠山的慘狀和原書中長庚山莊的下場一模一樣,她不信這會是什麼巧合,但若是真要講這件事查下去,難保不會陷入很深的危險。她深陷在自己的思慮中,沒注意到身邊紀槐序微變的臉色。
「沈小姐……我妹妹的病……」
沈虞鳶騰一下站起身:「去我房裡。」
房內,沈虞鳶打量著林驚鵲,這姑娘約莫二十歲上下,皮膚嬌嫩雪白,身形卻細瘦伶仃,讓她想起一個人。
她擺擺手讓人都出去,只留下林驚鵲一人,對上她探究的目光,林驚鵲有些無措的攪著手指:「沈小姐……」
「你哥哥說,遇到你時,你九歲?」
「是。」
「你身子這樣差,九歲之前,又靠什麼過活呢?」
「我……我不記得了。」
「你若是不願提起,我也不強求,可是,你該知道自己的身份罷?」
林驚鵲一下抬起眼眸,裡面盛滿了恐懼:「沈小姐在說什麼?驚鵲怎麼,聽不懂?」
沈虞鳶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別怕,我不是什麼好人。」
「啊?」
「呃,我是說......算了,」沈虞鳶嘆了口氣:「你哥哥將你保護的太好了,讓你連掩飾都不會。那我就開門見山了,
你,是個藥人。」
林驚鵲身子發顫,眼淚大顆大顆的砸下來:「我,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們說我沒用了,要銷毀我,我,我實在不想死,才逃出來的。」
沈虞鳶輕輕用手帕擦去她的淚水,聲音輕柔:「沒事了,你很厲害,我一定會盡力救你。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若是不願意回憶,我就不問了。」
在長庚山莊時,她無意中在古籍中看到過關於藥人的記載,那時她還感慨這個世界的魔幻性,後來發生的事讓她再不敢提及。未曾想今日卻在這遇到了藥人。
藥人是選取陰年陰月陰日生的女子,日日試藥,泡藥浴,以無數草藥毒蟲養出來的,其血可治百病,祛萬毒。要養一個藥人,需要無數的財力和時間,被選中的女子更將受盡折磨。
林驚鵲抽咽著,說起十多年前的往事。
在她幼時,家裡突然來了幾個人,用重金買下了她,她父母喜不自勝,當即就同意了。
後來她被帶到城中,和其他幾個仿佛年紀的女孩關在一起,他們每日被灌下一碗藥汁,不過幾日,便有女孩死去,新的女孩又陸陸續續的來。他們日復一日的喝藥,將死之時被醫治,再灌藥,每日泡藥浴,被毒蟲啃咬。
有的女孩死了,有的日益孱弱,被人拖走,到最後,竟然只剩下她和幾個新來的孩子。
一日藥浴過後,她咳血不止,聽到有人說她已再無煉成的可能,不必再醫治。她絕望之時,外面突然火光沖天,凌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聲四起,她趁亂逃了出去,力竭昏倒在路邊,被林成撿到。
過去的九年,竟然只用寥寥數語便可囊括,她抹著淚:「沈小姐,當年莊主告訴我,不能將此事說出去,我才沒有告訴您,我不知道我的身體到底是什麼情況,我……我可是成了怪物了?」
沈虞鳶遞上一張新手帕:「不隨便說出去是對的,我對藥人不甚了解,不敢妄下定論,等我搖個人來,她或許有法子救你。」
一隻雪白的信鴿沖入雲霄,舒展雙翼,向長庚山莊而去。
沈虞鳶本可不管這事,但她隱隱覺得,這其中隱藏著一個巨大的迷局,而她,或許也早已被捲入其中。
她身邊的人,也逃不掉。
歲歲的身世,紀槐序不凡的氣度和見識,長庚山莊敏感的地位,突然出現的採花賊,到處遊歷至今杳無音訊的前莊主,甚至於她自己的身世,她可不覺得名揚天下的長庚山莊莊主的故人,會是什麼籍籍無名之輩。
雖然她沒有什麼證物和跡象來證明,但是她有穿書人無端的自信啊,小說里的孤兒若成了大能,多半都是身世不俗,而這樣的孤兒,長庚山莊有一窩。
她來這一趟,沒有系統,沒有原主的記憶,也沒有金手指,那總該有些什麼過人之處吧。
她現在所擁有的過人的美貌,自帶的;纖細但最近有些胖了的身材,自帶的;高超的醫術,自帶的;幽默詼諧的有趣靈魂,自帶的。
那剩下的,給她安排一個牛逼哄哄的身世,不過分吧?
沈虞鳶說要在歸桓城停留幾日,等一個人來的時候,大家都沒有什麼異議,長庚山莊向來樂善好施,為了醫治病人多住上幾日也無妨。
林成兄妹感激涕零,揚言把沈虞鳶奉為座上賓,沈虞鳶看著落沙幫四個負傷未愈,換個藥都哼哼唧唧的大漢,只覺得荒誕。
世界果然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