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鳶想通這一層,不由得問道:「誰告訴你的?」
宋聽瀾緊抿著唇:「蘭傾玉來過送飯。」
大家都叫小名,叫阿狸,只有宋聽瀾,平等對待所有人,堅持叫全名。
蘭辭玉告訴了魏叔,那阿狸知道,也不奇怪。
宋聽瀾又問了一遍:「你要嫁給蘭辭玉?」
她與蘭辭玉是假成親,不過見他這反應,倒是極為奇怪。
宋聽瀾不是個擅長演戲的,還是待魏叔過世後告訴他更好。
季清鳶點點頭:「對。」
宋聽瀾放下筷子,表情卻忽地平靜下來:「為什麼要嫁給他?」
季清鳶眼睛轉了轉,作認真思考狀:「辭玉溫潤如玉,翩翩君子,待人溫和細緻入微。這樣的郎君,本就是極好的。不是嗎?」
是個錘子。
宋聽瀾額角跳了跳,手緊緊握住剛剛擱在桌上的筷子。
他調整了呼吸,又問道:「你喜歡那樣的人?」
季清鳶見他一本正經地問這些,不由得笑道:「溫潤君子,誰不喜歡?」
她喜歡這樣的人。
宋聽瀾在腦海里回憶著蘭辭玉的性情外貌,不由得想像了一下蘭辭玉與季清鳶站在一起的場景。
僅僅只是這般想了想,他便覺得渾身不適,情緒躁動得厲害。
他們不合適。
那誰合適?
誰都不合適。
只有他一直陪著她,他們二人一直在一起才合適。
這樣才對。
她喜歡溫柔端方的君子。
他不是這種人。
那又如何?
他不是這種人,但他又不是不會裝。
他什麼都學的會,而且能學的又快又好。
宋聽瀾不是什麼內耗的人,他極快地思考了一遍,便捋清了自己的想法和思路。
季清鳶見著他呆坐著一動不動,背對著月色和燈光,眉間一片陰翳。
她正想開口說話,對面的宋聽瀾卻忽地開口,輕聲道:
「……不要嫁給他。」
季清鳶一愣,不由得失笑:「為何不要嫁給他?辭玉人是極好的。」
宋聽瀾面色認真:「不合適。」
季清鳶更覺好笑:「論輩分,你算是我弟弟。哪有弟弟評論姐姐姻緣不合適的?要評斷也應該是長輩評斷。」
宋聽瀾緊抿著唇。
他可從來沒有叫過她姐姐。
他才不是她弟弟。
他想說什麼,季清鳶卻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好了好了,快些用膳,待會兒就涼了。」
他向來聽她的話,見此也沉默下來,認真用膳。
他想說什麼,但他年歲尚小,季清鳶一定不會相信他。
可不說呢?
不說,她會一直把他當弟弟,還會嫁給蘭辭玉。
宋聽瀾無法想像那種場景,幾乎一想,心就疼得厲害。
她不能嫁給蘭辭玉。
蘭辭玉平日裡那麼招人,她受了欺負怎麼辦?
宋聽瀾完完全全地忽略了季清鳶武力值最高的這個事實,心安理得地勸說自己,除了他自己,沒人能保證一輩子讓季清鳶不受委屈。
他先前只覺得與季清鳶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也沒去認真分辨自己對季清鳶的感情。
過了這麼些年,他早就覺得他們二人會一直這樣在一起。
可從阿狸口中聽來的一句「阿鳶姐姐要嫁給哥哥了,她以後是我家嫂嫂了」讓宋聽瀾崩得徹底。
他恍然意識到自己那些模糊的情感和占有欲。
沒有血緣關係,也沒有什麼好羞恥的。
他在乎的,是季清鳶會不會嫌棄他年紀小,一直將他當弟弟,然後離開他嫁給蘭辭玉。
他一邊想,一邊有些吃不下飯。
宋聽瀾深吸一口氣,收了碗筷。
季清鳶蹲在宅子門口,逗胖乎乎的小黑玩。
宋聽瀾走了出來。
他們二人一向有晚膳後外出散步消食的習慣。
季清鳶聽見聲響,回頭看見他,不由得問道:「這麼快用完了膳?」
「嗯。」
目光下移,季清鳶看見他手裡兩個不大的酒囊,有些疑惑:「你帶酒囊做什麼?」
宋聽瀾遞給她:「梨花釀。剛搬進來的時候買的。」
然後一直埋在樹下,現在又挖了出來。
那是時候嘗嘗了。
季清鳶也有些好奇這味道,便接了過來。
宋聽瀾不是笨蛋,他是個聰明人。
酒後吐真言這句話是有一點道理的。
況且他知道,季清鳶酒量不算好。
酒香加上夜色,確實是很好的氛圍。
宋聽瀾把小黑關進宅里,還不忘認真囑咐一直嗚嗚叫想跟著他們出去的小黑:「認真看家。」
少年已初見日後龍鳳之姿,蹲下身下認認真真同一隻小狗說話的畫面便顯得分外溫馨可愛。
季清鳶忍不住笑了笑。
宋聽瀾站起身來,拿著梨花釀,看著她的笑顏,輕輕道:「走吧。」
季清鳶往外走,還不忘擰開酒囊,喝了一口酒。
梨花釀,醇香無盡,酒香和梨花香盡在口鼻之間,回甘的甜叫人忍不住喝一口再喝一口。
季清鳶覺著這酒不醉人,也不辣嗓子,便一口又一口地喝。
兩人走在月色下,路旁隨處生長的梨花樹細白花瓣紛飛,飄揚似雪。
季清鳶仰頭喝了一口,有些微醺,忽地聽身旁人有些沙啞地喊了句:
「阿鳶。」
這一聲仿若跨越時空,與玉蘭樹下眼神幽深望向她的白袍劍修重合。
季清鳶身子一抖,酒醒了大半,朝身側看去,看到的,卻是熟悉的小小少年版宋聽瀾。
看著那尚有幾分稚氣的少年,季清鳶鬆了口氣:「你怎突然叫我阿鳶?」
為什麼突然這麼叫?
宋聽瀾垂眸。
蘭辭玉也是這麼叫的,那他為何不能這麼叫。
宋聽瀾定定看向她:「因為我想讓你知曉,我並不是你的弟弟。」
別把他當弟弟。
他也會長大,還能夠……娶她。
季清鳶確認沒回到十年後就放鬆下來,腦子頓時在酒精侵蝕下暈暈乎乎,聽到他這話頓時不幹了。
她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為什麼不是?」
合著這麼多年了,她在他眼裡,還不是他的親人?
她這些年做的事情都算什麼了?
她算什麼了?
宋聽瀾定定看著她臉上浮出的酡紅,嗓音沙啞,帶著幾分引誘的意味:「因為我也是可以娶你的。」
「娶我?」季清鳶朦朦朧朧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不行,我是要把你送到天極宗的。」
送去天極宗?
宋聽瀾眉頭微蹙:「我不想去天極宗,我們可以就這樣生活。如果能一直這樣,阿鳶願不願意嫁我,都可以。」
「不行!」季清鳶頭搖得更明顯了。
她拽了拽宋聽瀾的衣袖,醉酒的腦子裡只有任務:「天極宗有位真人,是活了千年的大能。他就是掌門牧遠舟,你一定要……要拜他為師!」
宋聽瀾垂眸看她:「一定要拜他為師?」
季清鳶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對!」
宋聽瀾看著她:「你教我修煉也很好,拜他為師這有何意義呢?」
「你若拜他為師,做了掌門首徒,我便……」
她頓了頓。
宋聽瀾扶住她,靠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問道:「便如何?」
季清鳶被他扶著,伸手捏了捏他的臉,不甚清醒:「便與你結為道侶!」
宋聽瀾眸色微沉。
他知道道侶的意思。
他任她為所欲為,只是攬住欲要繼續喝酒的季清鳶:「阿鳶此言當真?」
季清鳶想去喝酒,只好嘟囔一句:「保真!」
手被放開,季清鳶歡快地又喝了一大口,心情大好,豪爽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宋聽瀾低低笑道:「好。」
他又重複道: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