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鳶心不由得一跳。
高大的青年站在她身前,離得不遠,俊美的臉上少了之前常常帶著的溫和淺笑,低著頭看她時顯出幾分少見的侵略性來。
季清鳶有些不適應地往後退了一步。
蘭辭玉偏偏跟著上前一大步,一改往日溫文爾雅的性子:「阿鳶願意聽一下嗎?」
靠的太近了。
季清鳶心突突地跳了幾下。
蘭辭玉見她不說話,似乎也才意識到自己逼得過緊,退了半步,拉開點距離,歉意道:「對不起,阿鳶。是我唐突了。」
罩在身前的陰影移開,陽光透過來。
季清鳶忽地覺得不對。
她這四年來不曾懈怠修煉,如今已經是元嬰期了。在一些中下宗門,已經能當個長老了。
她一個元嬰修士,為何會怕一個毫無修為的文弱書生?
當真是睡得太多,腦子睡壞了。
況且魏叔和蘭辭玉這些年來對她都極好,人品也都信得過去,於情於理,她也不至於不給人家說話的機會。
無論蘭辭玉想說什麼,總得說清楚。
季清鳶拍了拍腦袋,清咳兩聲,正色道:「你說吧。」
阿狸的水燒熱了,正從廚房出來,恰恰進來,有些疑惑地看著站在魏叔房門口的二人。
「阿鳶姐姐,哥哥,你們在幹嘛?」
被這尷尬的氛圍所影響,阿狸不由得心頭一緊:「魏叔出事情了?」
阿狸打破了這尷尬的氛圍。
二人對視一眼,都互相配合,掩飾了過去。
隨即,蘭辭玉又帶著季清鳶往外走,言簡意賅道:「去我房裡吧。」
「好。」
這倒是季清鳶第一次來蘭辭玉的房間,收拾得很整齊,最占位置的是滿滿當當的古籍書本。
房裡沒有香薰,只有筆墨書香和淡淡的皂角香,在這夏日裡,像撲面而來的清爽薄荷。
蘭辭玉站在一側,輕輕關上了門。
季清鳶嘆了口氣,道:「魏叔時日無多,阿狸那邊,瞞不了多久的。你打算如何?」
蘭辭玉關好門,轉過身來,聞言身子一僵:「……我會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她。」
季清鳶點了點頭。
蘭辭玉比她更為溫和,也更了解阿狸。
由他說出來,阿狸也不至於太過傷心。
蘭辭玉引著她坐到桌邊,給她倒了杯茶:「潤潤嗓子。」
「嗯。」
季清鳶接過,有些拘謹地喝了一口。
二人沉默一會兒,季清鳶低著頭也不敢再亂看這房間。
「其實……」對面坐著的蘭辭玉似乎終於醞釀好了,聲音帶著幾分微不可察的顫,「其實,五年前汀波村一見,我便……」
季清鳶抓著衣角,抬眼去看對面的人。
蘭辭玉一張俊秀的臉白裡透紅,好看的瑞鳳眼裡也泛出微末水光,眼裡平日斂著的情愫連同這水光一起,都外顯出來,其中柔柔情意,叫人看一眼便覺得心悸幾分。
對上她的目光,蘭辭玉似乎也終於下定了決心:「……便傾心於阿鳶。」
季清鳶抓著衣角,道:「辭玉,我是修士,我不可能永遠留在梨花鎮……」
「我知曉!」她話未說完,蘭辭玉便有些急切地打斷,「我可以留在這裡等。」
「再過幾年,待阿狸長大,無論你去哪,我都願意與你同去。」
季清鳶垂下眸子:「辭玉,你有很多比我更好的選擇。沒必要選擇等一個居無定所的修士。」
萬一她是個負心人,留他苦苦等待,一生不歸呢?
這人,當真是個傻人。
蘭辭玉搖頭:「沒有別的選擇,我只傾心於你。」
「玉面公子」的名聲在外,這些年來,慕名而來的女子不少。
但他守了那麼多年,無數次借著送東西上門,無非是想多看看她。
若能兩情相悅,那便是最好。
可惜幾年過去,季清鳶依舊將他視作朋友。
魏叔這一次的話,讓蘭辭玉急切幾分,又有了說出口的勇氣。
第一次向女子表明心意,他又怯懦又勇敢。
但他不會後悔,因為他至少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蘭辭玉又開口道:「阿鳶,這些話,都是我深思熟慮過的。」
「這幾年來,我都一直傾心於你。所以我敢肯定,我能堅持等你。無論你去遊歷,還是去除祟,幾年也好,歸期不定也好,我都等得起。」
「待阿狸長大,我為她擇得良婿,你想去哪兒,我便跟著你去哪。」
他對季清鳶也了解,她實力高強,但不太會照顧自己。
他雖體弱,但可以照顧她日常起居,絕非無用之人。
季清鳶的手已經把衣角攥成了一團。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蘭辭玉幾乎把他自己擺到了最低的位置,她能夠看出蘭辭玉這份心意的認真、莊重。
面對蘭辭玉的真心,季清鳶心裡沒有一點忽悠的心思。
她深吸一口氣,最後還是抬起頭來,帶著歉意道:
「對不起,辭玉。」
話落,屋中安靜下來。
對面坐著的蘭辭玉,眼裡的期待終究是消散,最終露出個慘澹的笑來。
他難掩失落,但還是迅速調整了情緒,故作輕鬆道:「沒關係的,阿鳶。」
人各有所喜,這不怪她。
季清鳶對上蘭辭玉的眼,見他笑容溫和卻難掩失落,只好道:「那魏叔那邊……」
她看的出來,魏叔中意的人選,是她。
「我會想辦法與魏叔說的。」
蘭辭玉道。
魏叔的心愿,他會盡力滿足。
但他如今還心屬旁人,斷不可能誤了別的女子。
只不過他不忍魏叔帶著遺憾離世,也不願意用道德強逼季清鳶,更不想誤了別的女子。
到頭來,為難的,還是他一人。
季清鳶很清楚他的人品,明白如今蘭辭玉只怕要留自己一人面對這些,嘆了口氣道:「不如,我與你假成親?」
蘭辭玉一頓:「假成親?」
季清鳶點頭。
她明白魏叔的想法。
畢竟魏叔怕他死後蘭辭玉無伴,也怕他死後蘭辭玉找到的妻子會苛待阿狸。
而她與阿狸相處得極好,對阿狸很好,也熟悉她的品性。加上魏叔也明白蘭辭玉的心思,存了幾分撮合的意思。
魏叔對她也很好,她也不想魏叔帶著遺憾離世。
而且假成親,在蘭家院子裡擺些東西,走一走流程,叫魏叔看一看安心就好。
她也不是那般在意名節的人。
蘭辭玉卻眉頭微蹙:「不可。這般只會委屈了你。」
一個女子的第一次成親,過程如此簡陋,理由也如此荒唐。
在蘭辭玉眼裡,這已經是極大的委屈。
季清鳶卻道:「這有什麼好委屈的?」
她本就不在意那些。
見蘭辭玉眉頭緊蹙,季清鳶又輕嘆了口氣:「不然,辭玉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