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宋聽瀾之前心神不屬的,季清鳶便叫他留在家裡和小黑一起看家。
待季清鳶和蘭辭玉一前一後踏進蘭家的小院時,便看見阿狸正端著一盆水出來,紅腫的眼眶裡依舊蓄著淚。
阿狸也已經是十四歲的姑娘了,身體健康了不少,已經沒有之前那般瘦弱了。
見到季清鳶和蘭辭玉進來,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放下盆便撲上來抓季清鳶的衣袖:「阿鳶姐姐……」
小姑娘只叫了一聲,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季清鳶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沒事的,沒事的,阿狸別怕。」
阿狸對她極為信任,聽她這般一說,心裡便稍微安定幾分。
蘭辭玉也上前,將阿狸扯著季清鳶袖子的手輕輕拿開,溫聲道:「阿狸別怕,先去燒些熱水,待我和阿鳶進去看看。」
阿狸點點頭,又眼淚汪汪地看了他們二人一眼,才撿起剛剛扔在地上的盆朝廚房走去。
季清鳶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走進了魏叔的房間。
房間內是濃郁的藥味,床上的老人再沒有之前那般精神,即使閉著眼睛,眉頭也是緊緊皺著的。
那樣高大的一個人,如今瘦成了一把骨頭。
床上的魏叔面色著實不好,季清鳶看著,心中便已經隱隱有了些不好的猜測。
這些年來,魏叔也是把她和宋聽瀾都當成孩子一樣疼的。
瓜果熟了,第一時間給他們送。莊稼賣出去了,給阿狸買糕點,也永遠少不了季清鳶的一份。一做好吃的,也定然會叫蘭辭玉或阿狸送過來。
見到如此疼愛她的長者變成這副模樣,季清鳶心裡也如同堵了一塊大石頭一樣,難受得緊。
她收斂心神,慎重地將手搭在魏叔的手腕上,認真把脈。
蘭辭玉默不作聲,站在季清鳶身後。
他表情也有些複雜。
他不傻,看得出床上的老人已經油盡燈枯。
但多少心裡還抱著些僥倖,祈禱奇蹟和希望。
過了一刻鐘,季清鳶才放開手。
她沒有轉頭,也沒有說話。
屋中一時寂靜,針落可聞。
蘭辭玉最終還是打破了沉默,嗓音乾澀:「怎麼樣?」
季清鳶沉默了一會兒。
魏叔如今恐怕……行將就木。
靈泉恐怕也沒有多大作用了,只能延長他的痛苦。
良久,她轉過身來,輕輕地嘆了口氣。
季清鳶放輕聲音對著蘭辭玉道:「我們出去說吧。」
她話一落,蘭辭玉的面色便白了幾分。
儘管先前有了些預想,但蘭辭玉一時還是有些接受不了這結果。
他白著臉道:「……好。」
二人正打算往屋外走,床上卻突然傳來一聲咳嗽聲。
季清鳶腳步一頓,轉頭看去。
魏叔似乎是被他們所驚醒,此刻睜開了眼,眼睛眯著,許久才看清了她,努力牽動嘴角勾出一個慈祥的笑來:
「是……咳咳咳……是阿鳶來了啊。」
「是,是我。」季清鳶不敢再看他的臉。
魏叔也看穿了她內心的想法,嘆息一聲道:「好孩子,不用愧疚。」
他面上沒有一絲責怪,反而安慰道:「我的身體,我是清楚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是我們蘭家的大恩人。」
他清楚自己的身體。
若不是有季清鳶調養,他恐怕活不到現在。
季清鳶對他們一家三口,都有恩。
魏叔說完,又看向另一邊面色蒼白的蘭辭玉:「玉公子……」
蘭辭玉上前,緊緊握住他布滿老繭的手,語氣顫抖:「魏叔。」
「老奴時日無多,公子也莫要強求。以後要好好照顧好阿狸小姐。」
蘭辭玉點著頭應道:「好。」
他又絮絮叨叨地叮囑著一些小事。
蘭辭玉眼圈越來越紅。
季清鳶低著頭站在一邊,儘量不打擾他們二人。
正當這時,她卻忽地聽到魏叔道:「其實老奴還有一個心愿……」
蘭辭玉幾乎都快要落下淚來了,聽他這般說,連忙道:「有何心愿?魏叔,您儘管說。我一定做到!」
季清鳶站在一邊,卻感受到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季清鳶抬頭,正對上魏叔有些猶豫和小心翼翼的眼神。
季清鳶心中一緊。
總不可能跟她有關吧?
魏叔收回目光,咳嗽幾聲,嘆了口氣,還是慢慢道:「公子已經二十有五,卻還未成家。老奴看不見公子成家,心中放不下……」
「成……成家?」
蘭辭玉語氣一頓,眼中含著幾分羞赧和隱約的期待,卻下意識朝季清鳶看來。
季清鳶連忙低頭,看著自己平整的鞋面,似乎是想要將那鞋面盯出朵花來。
蘭辭玉相貌好,人品好,「玉面公子」名聲在外,這些年來確實也不缺媒婆相看和女子傾心。
但他四年都未曾答應過任何一人。
季清鳶也不是傻子,相處了四年,隱隱約約看出了些蘭辭玉對她的心思。
儘管這人君子端方,但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情愫也足以讓人明晰。
季清鳶先前還有些不確定,如今倒是徹底確定了。
所以她低著腦袋不敢抬頭看。
蘭辭玉人確實很好,對尋常女子來說,確實是佳偶。
可她自己都不確定會不會某一天突然消失回到十年後,怎麼敢接受他人心意。
更何況還有四個大佬等著她攻略。
季清鳶低著頭,不說話。
蘭辭玉見了她的反應,眼神黯淡幾分。
但他沒說什麼,很快就揭了話題,扯到了別處去。
魏叔時日無多,身體也差,說了會兒話,就開始睏倦。
蘭辭玉給他蓋好薄被,便往外走。
季清鳶跟在他後面,一同跟著往外走。
她看了眼身前青年的背影,就匆匆低下頭,思索著等會兒如何忽悠掉這尷尬的氛圍。
偏偏下一秒,腦袋就撞上男子堅硬的胸膛。
發上立刻覆了一隻大手,輕輕揉了幾下她的頭。
蘭辭玉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沒事吧?」
她下意識搖了搖頭,抬起頭來,對上蘭辭玉溫柔而擔憂的眼。
這才發覺他們出了屋子,蘭辭玉不知何時轉過身來,她卻陷入沉思只顧著往前走。
見她搖頭,蘭辭玉便適時放下手來。
他盯著季清鳶的臉,忽地輕聲道:「阿鳶,我有些話想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