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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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那細胞倒也沒和他們平常觀察的植物花葉有什麼不同。只是果子味道辛辣,摸完了之後連手指都是辣的,誤觸眼皮,就能把人眼蜇得紅腫生疼。

  失手摸了眼睛的小內侍哭得不能自已,不敢在太子面前失儀,連忙下去了。太子看著他那副狼狽像,深覺著這東西恐怕有毒,碰也不敢碰,叫人分了兩盆賜給崔先生,剩下的就扔進花棚隨便養著了。

  崔燮等天子批覆奏摺沒等來,倒等來了兩盆辣椒,真是意外之喜。

  傳旨的太監客客氣氣地說:「殿下先前格這東西時,發現它的辣氣能沾染皮肉上,摸了它再摸眼睛那等嬌嫩的地方,可就要辣得流淚了。大人回去研究它時也要小心,別叫這辣氣蜇傷了。」

  崔燮謝過那太監的好意,捧著辣椒挪到向陽的窗口,美滋滋地欣賞著。同個值房裡的學士們也圍上來觀看,問他這是什麼東西,長得尖尖小小的,倒是秀氣。

  崔燮是見過義大利人的,還問了幾句辣椒的事,回來在翰林院裡就可以隨便吹了。他當即給這個還沒名字的番椒起名辣椒,告訴眾人,此椒辛辣異常,味道卻純正無苦澀味,以油炸之,得出的辣油必定比茱萸做出的辣油好吃。

  與他同值房的兩位學士都是浙江人,不愛吃辣,倒是江西的小費解元聽說了這東西,倒頗有幾分興趣。

  可惜兩盆辣椒太少,還要留著做種,崔燮也不捨得吃。

  他足足忍到收穫之後,曬乾了辣椒,剖出籽來,外頭的干皮才叫廚子炸成辣椒油,拌了紅油白肉、紅油豬耳等物。剩下的紅油里調些香油、花生碎,澆在煮得嫩嫩的雞肉上,做了個不大地道的口水雞。

  總共就做出了這麼一點辣椒菜,想分送給人都不夠送的。他只好在家開宴,請了湖南的李老師、江西的費解元兩家,再把鄰居謝同知請過來,湊了一桌宴席。

  最早謝瑛到崔家吃宴,就是半路救了李東陽、楊一清師兄弟,被他們請到了崔家。

  如今兩人再度同席,李東陽又憶起了當年事,看著謝瑛俊美如昔,卻收斂了許多鋒銳之氣的面龐,感嘆道:「我還記得當初我與師弟蒙謝大人搭救,然後就來到崔家,收了和衷這個好徒弟。這回我來崔家,又得與謝鎮撫同桌,可惜師弟在南京,沒緣份吃上這外國來的辣椒了。」

  他夾了一筷紅油豬耳,嚼得咯吱咯吱的,眼睛頓時亮了,驚喜地說:「這辣椒炸的油怎麼這們好吃!沒有茱萸的酸氣,也沒有石灰浸的紅油的苦味,又辣又香,我竟從沒吃過這樣正的辣味!」

  他喜得親自給桌上幾個小輩夾了幾筷,囑咐崔燮:「明年多種些辣椒,等楊師弟考滿回京,咱們幾個再同吃一席辣椒菜!」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胃不舒服,不多寫了,我要休息

  ☆、第292章

  崔家一場辣椒宴,李東陽、費宏這兩位吃辣大省來的客人都吃得十分滿意,回到家寫詩的寫詩、作文的作文,把辣椒誇成了和花生一樣色香殊異,宜飯宜酒的佳品。

  詩文一夜之間傳遍京詩,比唐伯虎那篇崔美人畫法論傳得還快些,連宮人都傳抄了李東陽的新詩。弘治天子想起義大利人還貢了幾盆辣椒,似乎養在花房裡,便命內侍去崔家問問菜譜,摘些辣椒回來嘗嘗。

  九十月份正是辣椒結實纍纍的時候。宮裡養著那幾盆紅椒是當盆栽看的,又不像崔燮似的,為了留種子捨不得吃,隨手便能摘下滿篩辣椒。崔燮也不似那些看重私房菜的官人家,宮裡來問都不肯說,十分痛快地說了用花生油炸干辣椒代替石灰醃的茱萸油拌菜的法子,還告訴內侍,這種小辣椒應該可以醃了吃。

  怎麼醃他不清楚,但他可以大膽地說,反正沒個別的穿越者能出來反駁。

  內使滿意地回宮,把秘方了交給御膳房,叫他們炸辣椒油、醃小辣椒,又在聖前說了崔燮幾句好話。

  天子吃了些花生油炸辣椒調的涼拌菜,滿意地贊道:「不錯,是比蔥、蒜、胡椒調味的更開胃解膩,吃著還能讓人身子發熱,是個宜秋冬天寒後吃的東西。你們明年多栽種些個,到冬天做菜時多添一些提味。」

  太子原本還記著小太監被辣椒傷到眼的模樣,不大敢吃。但父親這麼夸這辣椒油,味道應該挺好,他不禁也嘗了一口,頓時眼前一亮。

  是比以前用蔥姜椒薤或是茱萸油調的都好吃,這個辣味特別香醇,沒有葷臭!

  看來他們格物還是格得不夠徹底,光用顯微鏡、記錄它怎麼生長看不成,以後都得做熟了嘗嘗。

  天家吃著滿意,內侍們便都高興,夸崔學士進的方子是好方子,人也是個好人。

  前朝就有大臣故意為難他們這些內官,先獻美食給皇上,待皇上吃著好,叫人問他家秘方時,又推託不說,害得問話的人挨打。崔燮這麼個簡在帝心的人物,又隱然是翰林院清流領袖,對內侍卻還能這麼客氣,算是前朝難得的好人了。

  高太監聽到下頭人議論至此,微微搖頭,笑這些人沒見識。

  一個菜譜算什麼,這些年崔大人獻進宮的好東西不知凡幾。當初讓他從隨堂太監里脫穎而出,當上了秉筆太監的那幅神仙圖,那才是真正的好東西呢。

  可惜崔學士忒低調,不愛出名。若當初就叫先皇知道那兩幅畫是他畫的,他這名聲、身份,只怕還能更上一層呢。

  他也有些替崔燮可惜,更替那兩幅至今沒有款識的畫兒可惜。不過如今也沒幾個人知道那是他找謝同知要來討好先皇的了,等那幾個老人走了,其實也可以公開說那是崔大人的手筆……

  高太監用心替崔燮打算了一番,然後又去花房親自叮囑管花房的太監,叫他也不必等明年下種,年前就用溫室把辣椒種起來,備著年節里皇上要用。

  畢竟今年要慶賀的地方著實多。

  雖然這一年也有幾省遭了水旱災荒,但沒引起蝗災,也沒形成□□。朝廷收上來的本色足有兩千二百萬石,生絲、棉、草都比去年增長許多。查天下人戶共計一千五十萬六千餘戶,又比去年增長近二十萬戶。

  九邊各處修的寨堡邊牆已延伸至數里外,圈下了大片草場、馬場,雖然沒能奪來多少可作種馬的好馬,但邊軍有了草場,馬匹牛羊的數量也增加了許多。

  樁樁件件,都是值得內廷開宴慶賀,給外頭大臣們賜宴賜食的。

  正月間,朝廷派到廣東考察泰西船隻與武備的御使、兵部主事與太監也回到京城,隨行獻上了兩架泰西海商用的弗朗機炮,以及相配的炮彈、□□。

  三人親自於君前試射。炮彈發時如霹靂驟響,最遠可打到百餘丈外。幾層木製蒙牛皮的靶子在炮聲下應聲碎裂,以磚石牆試,也能打得成一片斷垣,比大明原有槍炮強上許多。

  天子為之動容,立刻命兵部仿製,使神機營裝配此物。那些被圈在會同館裡的傳教士也有了正經用處,都被拉出來配合仿製火炮及彈藥。

  太子朱厚照也正式上表,要為朝廷研發軍械盡一份心力——

  他學騎射時就聽先生說過,箭射出去是會在中途向下墜的,所以要射到某處,箭尖兒需要略往上抬。火炮一物射的炮彈比他的箭更沉,想必下墜過程也更快,恐怕神機營軍官們操訓的少,不易瞄準。

  崔先生最早教他透鏡成像原理時,讓他做的量角器、計算表弄出來後都還沒用上過。他攢了一批擅長計算的奉御,可以叫他們跟著番僧計算炮口抬到什麼角度,射出去的炮彈才能落到該落的地方。

  若能準備好這麼個數據表叫軍士背下,那不僅能省下許多練習的工夫,更節省□□、炮彈。甚至將來打仗時,萬一有哪處炮位上的炮兵被殺了,別人拿著數據也能接替上,不致使炮彈落空。

  可軍國大事,豈是無知小兒可以置喙的!

  弘治天子臉掛薄怒,將太子的諫表扔給眾閣老與部堂尚書、侍郎們看。

  大員們傳看了這篇奏章,默默對視幾眼。皇上假嗔薄怒,就是為了叫他們夸太子,他們還能如何呢?

  那就夸吧。

  太子這提議在軍中也真實用。弗朗機炮重達二百餘斤,須架在炮車上才能用,不像□□,是靠射手自身手眼配合練習準頭。若能有個人人背了即會的標準,能省下不少□□、鉛子,還節省軍費哩。

  復套、北擊韃靼,似乎已成了眾人心照不宣的念頭。

  兵部尚書馬文升情真意摯地誇了起來,戶部尚書呂鍾緊隨其後,諸閣老、堂官們各展文才,把太子連同天子從頭夸到腳。

  弘治天子聽他們夸兒子時還蠻受聽的,夸到自己身上才感覺出了羞恥,忙擺擺手叫他們停了,繼續研究軍備的問題。

  戶部如今有錢有糧,呂尚書神清氣爽,什麼都敢答應。兵部則連年奏捷,馬尚書也是意氣風發。都察御史戴珊更是差點沒直接說出來都察院人才濟濟,可以發往九邊提督軍務了。

  只恨天還太冷,火炮買的、造的還不夠,只能按捺下心思再等一等。

  李閣老回家之後便跟學生議論了兩句,崔燮聽說朝廷有意再向西班牙海商購買火炮,便問老師:「何不派人隨他們同去?那些海商不過是商人,船上裝載的必定不是國中最強的利器。且商人重利,這炮是他們遠自萬里之外載來的,脫手必定加了幾十、上百倍利,質最也比不過本國人用的。若使人往歐羅巴見識其國,購得其軍中器械,定然比買這海商的弗朗機炮更好。」

  明朝對外的科技文化交流還是很多的,又不像清朝那樣固守著□□上國的身份,閉關鎖國,把外國的東西都斥為奇技淫巧。若能使儒士接觸到外國文化,見識到外國現在的科技和武器,能將這些引入大明,中國就不會在這個全球化時代掉隊。

  他抿了抿唇,堅定地說:「弟子明日便上一本,請聖上派人與這些傳教士親自往歐洲走一趟,考察其軍械、□□。」

  李東陽皺了皺眉道:「大明與那歐羅巴諸國素無使節來往,這些傳教士亦不是正經使臣,咱們卻不好貿然派使節去……」

  「可以派儒士過去遊學,或遊歷,不一定正經做使節來往。」

  崔燮按捺不住心中的期望,找人要了鉛筆和厚紙,在桌上畫了幅現代版世界地圖,眼也不眨地說:「弟子在番僧那裡看過幾眼他們畫的世界地圖,記得不大牢,只能畫成這個樣子。」

  他用鉛筆沿著海岸線,畫了一條從好望角到印度洋,再經馬六甲海峽北上到東南亞、再到中國的航線。

  「歐羅巴人能繞這麼遠的海路到中國,足見其船比中國海船較優,其上搭載的火炮也比中國原有的更強大,那些番僧拿出來的《歐幾里德原本》《實用算術概論》《測量法義》等書,雖有譯字生跟著學習,卻難以弄懂其算法理論,可見那裡亦是文明先進之地……」

  李東陽笑著搖了搖頭:「你說來說去,無非是推崇彼處,要國朝儒生學習。可那些義大利人傳的不過是算學,非是理學正道,不可因他有一日之長,便將他國的東西都當作好的,不辯良莠一應要學。」

  崔燮抬眼看向他,深深吸了口氣,指著那條航線說:「弟子不只要說這個。弟子更想說,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彼國有堅船利炮,有這樣詳盡的地圖,安能不起縱橫四海、搶掠諸國之心?

  「如今到中國這船是商船,若將來他們軍械更精,而我**備器械不足,恐怕這商船不知何時搖身一變,就要成了軍船!」

  李東陽怔了怔,臉色微變,過了好一會兒又平靜下來,嘆道:「你可知此事若成真,今日引義大利人入京的陸珩,當初上表請陛下求海外賢才的你,都要叫人彈劾?」

  崔燮苦笑道:「中國這麼大,這麼富庶,不管引不引入這些傳教士,歐洲那些虎狼早都盯上咱們了。他們自前元時就與蒙元來往,有不少在元朝治下為官,回國後宣揚中國富庶的。只不過中國強大,他們無處下口,現在還能披一層僧侶傳教的皮,但如今他們的船與炮已經比中國的強了……」

  李東陽憂慮地看著他,良久才問道:「你為何這麼急切?我中華與西域諸國千數年前便有來往,也不曾互相攻伐,你這回見了那海船、大炮,竟就沒了讀書人的沉穩,像是他們已經來侵·犯了似的?」

  崔燮的神色驀地凝住,垂眸答道:「弟子的確是心急了。國朝的確沒有被外國擄掠之危,只是這世界這麼大,海上往來之路已經打通了,大明終究不可能永遠閉關鎖國,還是該看看外面是什麼樣的。」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既然知道了他們的野心,又怎能裝作不見,任由事態惡化下去?」

  李東陽沉思良久,淡淡安慰道:「你這些日子怕也累著了,咱們先不提此事。今科你弟弟還參加會試不?若還參加,你就好生歇息幾天,只怕今年會試過後,朝廷就要開始動邊事了。」

  不管海外泰西諸國抱著什麼樣的心思,朝廷也得先平了韃靼才能脫開手。不過他這個弟子擔心的也並非全無可能,應當有個可靠的人看看歐羅巴諸國情形為好。

  若只送幾個學生出去看看,就如琉球國往年送到中國的官生,或是尋幾個見過泰西諸國的中國海商……或是錦衣衛呢?

  李東陽腦中驀地閃過這個念頭,那些寫熟看慣的人物便爭先躍出,在他眼前盤旋。

  ☆、第293章

  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

  李老師把崔燮那個派人隨義大利傳教士回去購買武器的打算跟三位閣老說了說,劉閣老便替他做了決斷。

  如今兵部仿製弗朗機炮仿得並不順:銅鑄炮射程不如原炮、精準不如原炮,有時還會炸膛;而鐵鑄的炮膛里時常有砂眼,大的竟能灌滿碗水進去,這樣的炮膛打出來的彈子誰知道能往哪兒飛?炮管的問題還能叫匠人們慢慢磨,但仿製的炮藥不如人家的好,炸起來力道不夠,這點卻難辦。

  如此看來,再購些泰西人的器械、炮藥,也是勢在必行。

  但若派使節出行,就得如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時一般,造闊大的寶船、福船,浩浩蕩蕩數百艘船艦、數萬官軍同行,大明如今負擔不起這樣的挑費。若使官軍打扮成商人,與那些傳教士同回義大利,再教從前獻良種的愛國海商隨行,便能省不少國庫負擔,也更便宜行事。

  劉閣老是首輔,向來又有決斷之能,謝、程兩位閣老也不欲拂他的意思。

  四人便又議了議細情:既然要裝作海商,那就得備下外國賣得好的商品,到那裡掩飾身份之餘,還可以賣得銀子換軍械。再就是那些傳教士、海商亦不可全信,他們的人得學些當地土話,免得叫翻譯哄騙了去。

  李東陽便舉薦道:「我看錦衣衛前所千戶姚敬沉穩可靠,不妨叫他帶隊。」

  謝遷下意識說:「還是中後所的大徐千戶更可靠,武功也好。」

  劉首輔看著這倆用力舉薦自己筆下人物的作者,氣得險些笑起來,重重咳了幾聲,正色道:「此事須聽錦衣衛都指揮使、指揮同知、都督僉事們推舉,容後再議!」

  程學士那兩年在家丁憂,不知道翰林院裡掀起的錦衣衛風雲,十分盡職地提議道:「應從武學校選幾位幼官和武官子弟,少年人腦子快,學起外語也快,有他們當翻譯,比文弱的譯字生方便。且這隊伍也不能光用錦衣衛,須得個禮部官員隨行,還要考慮監軍的內侍……」

  四位閣老商議了幾日,最終擬定條陳,遞入宮中。

  司禮監內相們只看見「下西洋」三個字,全身的血就都要湧上頭頂了。

  下西洋!

  這不跟老祖宗三保太監一樣了!

  平滅日本!收服諸國!做個名標青史的名太監!

  就連高公公都心動了一瞬。

  但心動歸心動,他只要想想自己這坐五望六的年紀,也就心動動罷啦,腿是不敢動啦。三保太監當初就是死在海上的,他這個年紀、這樣的身體,這趟要是出去了,怕也就再回不來了。

  他自己雖不能去了,卻還有兒孫……

  他們老高家下一代千頃地就一根獨苗,連別個侄子都沒有,他也捨不得兒子去。倒是養兒爭氣,給他生了六個大孫子,挑一個庶出的去掙個榮耀來也不錯。

  管他哪個能挑上不能挑上,先找四夷館要一套傳教士們編的什麼拉丁文注音本子來,叫這些小兔崽子們在家先學學!

  弘治天子向來不大駁前朝的奏疏,硃批了一個「可」字發到內閣,後宮裡就和神機營、武學校一般,掀起了學習的浪潮。

  在這片不分內外的緊張學習氣氛中,弘治十五年的會試也開場了。這科會試由轉遷吏部右侍郎的王鏊做知貢舉官,崔燮的副座師吳寬當了主考,另一位翰林學士劉機做了副主考。

  這一科也不知是順了什麼風水,前三甲都出自九邊:狀元康海是陝西籍,榜眼孫清也是北直隸武清衛籍,探花李廷相則是錦衣衛籍出身,自順天府學考出來的。

  直到二甲、三甲,才叫南方人重新占優。

  廷試時閱卷的幾位閣考、部堂頗有些迷信地議論起來:「文風北移,北直隸、陝西這樣近邊關的地方大興,倒是個收復北地的好兆頭。」

  狀元康海廷對尤其出色,文風奇古、警策有力,一變當今台閣體靡弱之勢。弘治天子親語諸閣老:「我明百五十年無此文體,是可以變今追古矣。」

  其時出其人,豈非祥瑞之兆?

  這場會試結束後,副都御史劉大夏便自巡撫地上表,推薦曾經巡撫陝西的御史楊一清為三邊總制,重修長城——

  重修一條西至寧夏、東至遼東,包含當年開平、大寧、興和、東勝諸衛,將北方防線遠推至草原,使京城、宣大諸府再無兵臨城下之危的長城。

  楊一清今年又吃不上辣椒席了。

  李東陽為師弟感嘆了幾句,緊接著又看見了一道更叫人感嘆的奏表——翰林院編修王守仁自請轉任御史,巡按邊關。

  而他的親弟子,侍講學士崔燮也隨之上表支持,稱王守仁外能贊畫戰事,內能撫民理政,年紀又輕,又擅騎射、會武藝,是戰時巡邊的不二人選。

  九邊要開戰,自然要換年輕、會騎馬,有戰事時能跑的御史上去。內閣與六部雖然捨不得一個狀元到邊關受風險,卻抵不過他自己意志堅定,連上了數道奏章,還叫崔燮幫他走了李閣老的門路,終究是給他批了陝西巡按御史之職。

  王狀元聽到消息,險些暈倒在翰林院裡,起來之後就去找了個粗杵滿院追打兒子,誰勸都不管用。

  王守仁不敢反抗親爹,一路跑進了武功翰林院第一,能保住他小命的崔學士值房。

  滿院翰林、新出爐的三甲和庶吉士們都遠避一旁,眼睜睜看著王狀元掄步如飛,手持木杵奮力揮向兒子。

  幸而小王狀元身輕如燕,雖不敢反抗,卻也沒教老父的棍棒落在自己身上。夾在當中的崔狀元更是武藝精絕,一伸手便抓住了王狀元打兒子的木杵,與他僵持在舉在空中,不教他奪回去。

  眾人看得眼花繚亂,心口砰砰直跳。翰林院重地,怎麼能打得這麼兇殘、這麼有失體統?

  這三人竟是前幾科的狀元?沒錯把武狀元當文狀元擱進來?

  前科狀元倫文敘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咋舌道:「早不知當狀元還要有這樣的本事,看來我這狀元考得實在是容易極了。」

  他又看了一眼新入翰林院,眼高於頂的新狀元康海——這位雖然板著臉,一副嫌棄那三人有喪斯文的模樣,眼珠兒卻也粘在那間小小的屋子裡,分毫不肯挪開。

  王華到底是個文人,一時激動,抄著杵追了兒子半個翰林院,身體已到極限了,更搶不動崔燮手裡那根木杵。他氣喘吁吁地瞪了那倆人半天,終究還是放開了手,拍著桌子罵道:「不肖子!你要出關,問過你老子了嗎!居然背著我上本,還拉著和衷給你做保,你的本事倒不小!」

  王守仁躲在崔燮身後,垂頭聽訓,就是不改。

  崔燮隨手把杵扔進後頭畫筒里,扶著王狀元的胳膊勸他:「王前輩消消氣,守仁賢弟既然有這樣的天資……」

  王狀元怒氣滿胸,連他一道兒罵:「你當初說這孽畜將來要做聖人,見了他就勸他讀書,我才不曾提防。卻不想你轉臉就跟這小畜牲一路,要把他送出去打仗!」

  罵完了之後,忽然意識到自己把崔燮夸兒子定能當聖人的事當著這麼多人說了,有自賣自誇之嫌,羞臊得說不出話來。

  崔燮卻完全不覺著丟人,特別驕傲地說:「王大人還記得此話?下官也覺著,守仁賢弟析理精微,意思深長,只差些歷練了。他到邊關後多見識些疆場殺伐慘烈,百姓生計艱難,再有機會教書育人,教導那些邊民向化……只要多經些事,將來自然能心性圓滿,做個聖賢!」

  往常崔燮叫他做聖人,都是背人說的,今天當著滿翰林院就說得跟他真能成聖似的,王守仁都不好意思聽下去了。

  他連忙勸道:「崔兄忒抬舉我了,我如今只有一條報國之志,不暇其他。今日我惹得父親生氣,實是不孝,也連累崔兄受委屈了,我先送父親回家去,明日再來告罪。」

  他覷著老父體虛無力,上去硬扶起他,一路躲著有杆有棍的地方往外走。梁儲、張元禎兩位翰林學士也不敢攔,怕把王華臊出個好歹來,只裝著不見,由得他們父子走出了翰林院。

  王狀元抬起累得發酸的手,還是捶了兒子幾記,罵他心中沒有父母,也不說一聲,就往那危險的地方跑。

  王守仁逆來順受,由得他打罵夠了,才老老實實地認錯:「都怪我不該事先瞞著父親,自己就上了那道表。其實我也該知道,父親向來有報國之志,若有機會,自己也肯到邊關廝殺,復我大明河山,怎麼會攔我呢?若我早與父親說,便沒有今日的事了。」

  「你還有理了!誰說我不攔你!誰說我上邊廝殺去!」

  王狀元狠狠瞪了兒子一眼,甩開他的胳膊大步前行。王守仁跟在他身後,微微垂首,暗嘆了一聲。

  還不就是……從父親畫的那些連環畫本里看出來的?

  王守仁終究改任了陝西道御史,跟著楊一清走馬上任了。王狀元親自送的兒子西去,也沒再打罵,只叮囑他好好做事,不可辜負朝廷期許。

  他的脾氣緩和下來了,但威壓仍在,壓得跟著他讀書的新進士們規行矩步,開詩會都要背著他,不敢公然討論自己的詩變觀。而除了這些新進士之外,朝中有名的才子們也都安於驥附在茶陵門下,不怎麼熱心研究如何裁汰台閣體,重豎變今追古的新文風。

  康海、王廷相、何景明三位最激烈抨擊當今靡弱文風的才子在京中考察幾回,終於圈定了李夢陽、邊貢、王九思這三個文章雄健崇古的前輩,拿著自己的詩文前去拜訪,意圖與他們協力,重新規劃文壇。

  他們將人請出來,送上詩詞,邀請李夢陽等人與他們共襄盛舉時,那三位前輩卻都露出一種奇異地神色,搖搖拒絕了。

  不成,他們還要給《每日農經》寫稿子呢。

  《每日農經》的主編是崔學士,他每天都要催著作者們要稿子的。

  那位單手奪下王學士棒子的崔狀元,崔學士,你們懂的吧?

  李夢陽坦然道:「我們定然是要以他的稿子為重了,你們若要與我們談論詩文,不妨也先看看《每日農經》,心裡有個準備。以對山你們的文筆,咱們共論不了多久,你們也得預備好當這連環畫的供稿人了。」

  同為狀元,卻柔弱得恐怕還接不住王狀元一擊的康狀元抿了抿唇,默默放棄了與李夢陽共舉「文宗秦漢、詩法盛唐」旗幟的念頭。

  ☆、請假一天

  「仰惟國之大事,莫急於兵,兵之大要,莫先於馬……」

  楊一清到邊關考察不久,便令急遞鋪送奏章入京,報了為寧夏、甘肅、陝西三地提供軍馬的陝西苑馬寺的幾大弊政。馬政不興,軍馬不足,許多戰馬甚至骨高毛脫、行行欲倒,漢軍如何與一人雙騎甚至三騎的韃靼精兵接戰?

  他一面從寧夏開始修城堡、馬廄、營房,一面就要追責陝西馬政方面的官員,重理當地馬政。

  苑馬寺監察弛廢太久,牧場半數淪為了藩王、守將的私地,還有許多地方名為草場,實際上都已經是荒地了。楊一清雷厲風行地從當地藩守肅王手中奪回被私扣的馬場;納流民、流配軍犯到邊關牧場種草養馬;在荒地上試種番薯、青稞麥,供給邊軍糧食……

  除此之外,他還要恢復與西番茶馬交易的金牌制度,禁絕走私,將弛廢六十年的茶馬交易權重新收歸到朝廷手中。

  他在上頭大刀闊府的動馬政,王守仁就替他巡守邊關,與當地指揮使、鎮守太監一道訓練軍士,順便把人拉出關修墩堡。

  馬場離府城有二三十里遠,常有韃靼散兵伺機擄掠,飛馬來而又去,邊軍追之不及,一年零碎損失的馬匹、草料也不少。王御史就帶人在馬場外修了邊堡,牆角砌上高高的瞭望台,然後拿出京裡帶來的望遠鏡,每天派人監視草城外潛伏的蒙軍。

  在這沒有迷彩服的時代,再強的潛伏技術也比不上一架八倍望遠鏡。

  曾經縱橫草原,將陝西馬場當作自家後花園的韃靼兵很快驚恐地發現,陝西明軍忽然出了個算無遺策的諸葛亮——

  不管他們何時出擊,不管他們事先埋伏了多久,當他們衝到明軍馬場外時,等待他們的永遠是布得整整齊齊的拒馬,和全副武裝的披甲騎兵。

  若是臨時起意,直衝馬場還好些;越是事先計劃周詳,在馬場外潛伏多日以伺敵疏忽的行動,越會遇到更多的陷阱。這片曾教他們縱橫無敵的草場裡布滿了低矮的絆馬索、石蒺藜,還有明軍藏身草叢中,在他們的戰馬栽倒時及時補上一排槍彈。

  給他們傳遞消息的牧民、商人中必定有明軍的探子!

  縱橫關外的韃靼郭勒京旗旗主火篩胸中震怒,在大片騎兵又一次倒在明軍新築的城牆下之後不久,瞪視了城牆一眼,冷冷地揮師後撤。過不多久,就有一小隊騎兵在馬場外丟下了一堆有通明之嫌的人頭,轉身揚長而去。

  王守仁與正在新牆外巡視的武安侯鄭瑛等人看得睚眥盡裂、熱血上涌,當即領軍深入草原十數里,將那隊虜寇殲滅。

  邊軍勝報一道接著一道遞上,王守仁手揮長刀,身先士卒領軍廝殺的身影躍然紙上。

  王狀元也第一批接到消息的人,看完之後還效法謝安,撂下邊報,起身徐徐道:「小兒輩大破賊。」

  不過他穿的是官靴,不是高底木屐,出門時沒能磕下個屐齒來。

  眾人感慨他的氣度之餘,又起他拿著木杵追打王守仁那天的風采,嘖嘖嘆道:「不有此父,寧有此子?若王學士年輕二十歲,怕不也能如王伯安一般上陣殺敵。」

  那……能擋住王學士全力一擊的養生導引高手崔岳孤呢?

  他們翰林院真是藏龍臥虎,要是早放出去幾個打仗去,說不定也能一蹶小王子了!

  不光眾位學士想到崔燮,王聖人在邊關也想著崔燮,想著他送給自己的望遠鏡——這東西真是神器,只要修個高高的瞭望台,數里十數里外的韃賊動向直如掌上觀紋,清晰可辨。

  他自己上書朝廷時,就多寫了幾句崔燮借他望遠鏡之惠,並請工部多做些送到邊關,使每處邊城堡寨都能配備上。

  劉閣老看見這封奏報時,忽然想起崔燮最早建議朝廷向海商購買燒造透明玻璃法,以玻璃代替水晶石製造透鏡的事,不禁對李東陽說:「你家和衷總比別人細心,小處又留心省錢。先前把灰泥改成水泥也是,要弄玻璃方子也是——工部要能燒出透明玻璃,不知得省多少銀子了。」

  好在雖然沒有燒玻璃法,兵部這些年來倒也零零碎碎儲了些透鏡,九邊守將、御使、太監們還是夠一人分到一把望遠鏡的。小的邊堡台墩守軍雖然沒有望遠鏡,但年年往邊關運水泥,足夠他們把城牆修厚實了,擋得住關外騎兵沖陣。

  李東陽琢磨了一陣,遲疑地開了口:「你說我這弟子是不是真有什麼遇合?不然他怎麼就能想出把灰泥改成水泥,用水晶眼鏡片兒做成望遠鏡、顯微鏡的法子?」還有他從編錦衣衛連環畫開始,就把海外之敵當成心腹大患的奇異態度……

  張國丈常說崔燮在他家祖墳旁那小山包兒上遇過仙,這雖然是無稽之談,不過崔燮還真仿佛有幾分宿慧,跟尋常人都不一樣。

  劉首輔沒那麼多心思,洒然笑道:「你那弟子是個狀元,自然比咱們這些二甲進士不一樣。說不定將來不光實庵那狀元兒子能做聖賢,你這狀元弟子也能做個聖賢呢。你不是又叫他編連環畫兒了?索性叫他在書里把王伯安這一段加上,叫百姓們也見識見識大明軍威。」

  李東陽終究是個傳統文人,不好意思公然夸某某弟子天生夙慧、才華橫溢、必定要成聖賢。他便將這念頭擱下,去找崔燮,叫他在新書里加一場王守仁追擊火篩部,大勝而歸的戲。

  李老師知道他們這一代作者們多多少少都有託名寄心的愛好,先叮囑弟子:「就直接叫王翰林好了,別寄名王維、王昌齡,他父親自己託名王維呢,不可亂了輩份。」

  崔燮也心知肚明,問道:「那暗示一下他們家父子雙狀元行不行?」

  行吧。都把錦衣衛搬到大唐去了,還有什麼不敢寫的?只是望遠鏡得模糊處理一下,這畢竟是軍國利器,不合傳至民間。

  崔燮太會處理這個問題了。要沒人管著,他都敢叫王聖人額上長出天眼來,不過錦衣衛現實了這麼多年,驀地引進個魔幻畫風怕嚇著讀者。還是讓王御史養幾隻通人性,會識別敵軍的……的草蟲吧。

  大軍頭上盤飛著幾隻鷹、鴿子……什麼鳥也不行啊,一飛過去不都得讓人打下來麼?就是飛得高,打不下來,有經驗的軍士也能識破是人養來放哨的。只有蟲子又隱蔽又安全,是居家打仗必備的採集信息裝備。

  他又把幾位作者找過來,叫他們加急改改稿子。

  《塞上風雲》已經在李兆先監修之下順順噹噹寫出來了數千字,第一卷連人設和精細的線稿都畫出來了,只待加個彩繪封面就能付梓。但崔主編要求改稿,加的又是翰林之光、軍功傳遍天下的王守仁,幾位作者們也都無怨無尤地加急修改——

  在錦衣衛入朝受表彰之後,先寫了一段大唐邊鎮王御史擊傷小王子手下大將的故事,給蠻族搶掠諸國進貢大唐的寶物一事埋了個淺淺的伏筆。

  剩下的字數湊巴湊巴,正好夠出第二本。相較起來,推到第二本的內容倒比第一本剩的還多,崔燮索性就兩本一起畫,一起叫人印了出來。

  只可惜王守仁出場的時候不對,第一部封面早定下了是謝瑛,第二部又沒有他出場了,不能給他個單獨的彩圖,只能等後面官軍出場後再畫了。

  崔燮在墨池邊舔了舔筆,在謝瑛的緋衣上彈落幾抹幾近墨色的乾涸血跡,而後就著這帶血的墨跡在畫旁題下了端端正正的台閣體書名。

  錦衣衛之塞上風雲第二卷。

  兩本都是謝瑛占了封面,第二部只比第一部多了尊國寶玉像,謝瑛自己看著都有些不好意思,倚在桌邊說道:「這樣重複的不大好,第一部其實該畫王御史、楊副憲他們這些真正在邊關迎敵的人。」

  崔燮唔了一聲:「回頭是該畫一幅邊關的宣傳圖,叫百姓們都知道是那些邊軍捨生忘死地殺敵,咱們關里才有太平日子過。」

  可惜他有點記不清楊一清大佬長什麼樣兒了。

  謝瑛倒還記著些:「長得不大漂亮,沒什麼鬍鬚,有傳言說他是天閹,他自己仿佛說是居士轉世,所以不生髭鬚。我記著你回鄉那趟,我給你收拾書房,看過你畫的朝中要員小照,有他的沒有?」

  好像沒有,那時畫的都是他們作者。

  崔燮也不大記得了,那些畫後來謝瑛就自己收起來,沒再送回崔家。倆人說起這事,倒越說越在意,索性半夜回謝瑛臥室去找了一趟。

  這間臥室已不是原來那間,布置卻還和原來的相仿佛,臥室里側掛著崔燮早年給他畫的觀音像。那幅肖像叫他藏了起來,跟崔燮自己的小照擱在一塊兒,給別人的畫則都鎖在了一座漆皮柜子里。

  二人點上燈找畫,翻箱倒櫃的,畫卷的木軸有時錯手碰到什麼地方。聲音雖不大,卻禁不住謝家用的多是會武藝的人,耳力好,漸漸就有人聽見動靜,過來察看。

  屋內燭光朦朧,人影晃動,家人不敢進屋打攪,只在階下問了一聲:「大人還沒睡麼?可是有什麼事?要人進去幫助麼?」

  崔大人做賊心虛,當場蹲下去了,找了個桌子就往裡鑽。謝瑛眼疾手快地擋住桌邊,怕他鑽得太急了,磕了頭,身子半彎不彎地站在桌前,朝窗外說:「我找些文書,沒什麼事,你們自管回去睡吧。」

  崔燮蜷身縮在書桌下,額頭抵著他的手,一條腿還沒縮進去,正好壓在他垂下來的衣擺上。門外傳來家人的詢問聲、腳步聲,仿佛隨時要有人闖進房間,把他這位儲相從謝瑛腳下拽出來曝光。

  這麼狼狽的時刻,他卻有種莫名安心的感覺,拉住謝瑛的手,輕輕在掌心吻了一下,又一下。

  輕如羽毛的觸動漸漸加深,濡濕感從掌心散開,謝瑛的聲音險些都維持不住錦衣衛同知應有的沉厲。幸虧家人都回去了,他這才鬆了口氣,低眸看了崔燮一眼,想擺出個嗔怒的神情,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崔燮也笑了起來,只不敢出聲,謝瑛半跪下來,半抱著他拖出桌底,低低的笑聲隔著窗子傳到院兒里。還沒走遠的幾個家丁低聲議論著:「大人看見什麼了,大半夜地笑成這樣?」

  「咱們府里又沒什麼笑話書,約麼是新的邊報吧?這些日子連傳喜訊,別說大人高興,咱們哥兒幾個聽了不也高興?」

  院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謝瑛的笑聲也收斂在了一個深長的吻里。翰林院前輩的畫像還在箱子裡沒翻出來,楊一清的更不知畫了沒畫,卻已沒人顧得上再翻找。

  他們最終也沒找到楊一清的畫像,只得改畫了個他背對軍隊,正在檢閱的形象,旁邊又加了幾個穿甲的將軍,以示文武官戮力齊心保衛邊疆。王守仁的面容崔燮卻記得清楚,給他畫成了個白衣秀士,斯斯文文地騎在馬上,不失狀元御史的風度。

  這兩人背後又是一片衣甲鮮明、殺氣騰騰的軍士,軍旗高高飄揚,遠處一條長城蜿蜒至畫面盡頭。

  兩本新漫畫一併發售,買書就送這麼張兩本書封大小的彩印邊軍宣傳圖。除這圖外,第一本又附贈前輩作者對新人的期許,第二本附贈讀者們的意見調查表,每份留言都帶著讀者們的名字,算是回饋他們上次在遊園會上的支持。

  九月間第一批完納的夏糧被輸送到邊關,同時傳到邊城的,還有錦衣衛的新書,和一幅顯耀大明邊軍威勢與某位文武雙全的白袍小將王御史的圖畫。

  楊副憲看著畫中那道文官背影,不由得玩笑了幾句:「這畫師忒挑剔,嫌我沒生出王伯安這副好樣貌,竟不畫我的臉了。」

  鎮守太監與武安侯鄭瑛,幾位都指揮與同知、僉事也自嘲道:「好歹副憲穿的是三品文官服色,背後就能認出來,我們剩下這些人一水兒的銀盔銀甲,也分不出誰是誰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這章我想了兩種寫法,不確定哪種更好,我想把兩種都寫一下作個比較,明天再更新吧

  ☆、第295章

  九十月間,也正是辣椒收穫的季節。

  崔燮叫人在家裡辟了半個院子種辣椒,從九月就開始採收,直收到霜凍下來,共收了二百來斤鮮椒。

  這麼多辣椒連種帶送都足夠了。他把大頭兒曬乾了存著,只留了十來斤鮮的,讓廚子試著醃製。這廚子去年炸慣了辣椒油,卻不大敢下手醃它,索性提了主人家的肉和雞去請謝家廚子幫忙——南方廚子都擅醃小菜、做醬,總能有點兒經驗。

  崔燮也不管他們做得出來什麼,先把辣椒油和干辣椒麵打包了幾筐,當作年禮遍送給師長弟子、親戚故舊家,還往榆林的外家和四川的大姐家寄了些沒去籽的干辣椒,附上種法,方便他們自種自吃。

  李東陽正好想給師弟楊一清寄些去,便問他家人能不能順路捎一趟。

  他一貫兩袖清風,吃酒都靠蹭的,自然沒有僱車到邊關的閒錢。崔燮痛快地說:「要去榆林可不就得先過陝西行都司?正好順路,就叫他們先給楊師叔送,再給劉家送去。」

  他把給楊大佬的辣椒也換成了帶籽的,給兩家分包好辣椒、種植指南,順便還給王聖人和表弟、侄兒們帶了後面兩期新出的連環畫——只有第一冊是王御史力挫邊蠻的,後面幾期就都是小王子劫奪國寶,錦衣衛受出關追蹤的故事了。

  楊一清收到炸的辣椒油和干辣椒後倒是十分欣喜,跟邊關眾人介紹:「去年我就聽西涯兄說了此物,又香又辣,御醫還說能祛濕寒氣。這邊兒到夜裡寒氣重,吃這個既能祛寒生熱,又不誤事,比吃酒強多了!」

  鎮守陝西的趙太監也聽宮裡人說過辣椒,聞了聞辣椒油的香氣,頓時喜上眉梢:「今日咱家與楊大人一同請客,叫人殺幾腔羊,咱們也試試宮裡的吃法!」

  不只有宮裡的吃法,還有餐飲專家費講官精心撰寫、居安齋出版的辣椒食用指南。

  王聖人拿出崔家送來的連環畫,興致勃勃地說:「也別光拌白煮肉吃,將辣油加在湯里燙肉片試試?去年崔世兄家裡做辣椒菜就沒請我,說是江南人吃不得辣,今日我得嘗嘗這是怎麼個辣法,憑什麼我們江南人就吃不得了!」

  兩位請客的大人都不吝惜,煮了滿滿一鍋紅湯,切了幾隻羊腿的薄薄肉片。剩下的羊肉也添了些辣椒粉燉成羊肉湯,分給下面的士兵暖腹驅寒。

  高喊著要嘗辣椒味的王聖人第一個下桌,叫人端上清湯鍋子來,請客的楊大佬沒多久也蹭了過去。還是北京來的太監、侯爺和本地將軍們能吃辣,圍著桌子美滋滋地吃了一頓紅湯鍋子。

  種辣椒!

  京里送了辣椒籽來,明年就把養羊的草場翻了種辣椒!

  至於那羊,等他們再往套內占下幾里地,還怕沒草場養羊麼?到時候就天天吃紅湯鍋子羊肉片、辣椒燉羊肉,給守夜的軍士們一人發一筒辣椒粉,跟鹽巴一樣隨身帶著,吃乾糧時也能灑上些提味兒!

  等著肉片燙熟時,指揮使李清便感嘆道:「這兩年邊關的日子好過了,也多虧了京里的大人們,又會燒石灰,又會做望遠鏡,還會排兵布陣——」

  眾人便舉起茶杯,敬了楊一清和王守仁。李清又打趣道:「那望遠鏡真好用,我拿著它都不捨得下瞭望台。虧得有這神物,咱們也能打那些韃賊一個措手不及了,那些賊人還以為他們潛伏在城裡的探子、內奸出了毛病,自己殺了自己人,倒扔下人頭給咱們看。」

  這些通賊的奸細他們多年都沒查出來,如今竟叫虜賊自己殺了,真讓人痛快!這些人頭還是白撿的軍功,等於是韃賊主動自毀耳目給他們墊腳,多少年不曾有這樣的好事,幾位將軍提起來都神彩飛揚的。

  鎮守趙太監更笑著說:「上一回韃賊殺了這麼多內奸示眾,剩下的內奸更得拼命給他們的主子傳遞關內消息。萬一有奸細看了咱們王御使會御使草蟲傳信的連環畫,會不會信以為真,給關外傳遞消息?火篩部的群韃賊又得干出什麼事來?」

  眾人哄堂大笑,惟有白衣少將王守仁有些惆悵——

  他的故事線是誰寫的?李賢弟是怎麼監修的?怎麼就把明軍偵知敵情的緣故畫成了他操縱草蟲探來的?

  就不能把他寫成個掐指一算就什麼都知道的高士麼?

  錦衣衛前代的作者們讓錦衣衛施美人計,後輩作者就叫他這御史做雜耍藝人,這寫法真是一脈相承!

  他不知自己無意間摸到了真相,錦衣衛這些人設都是崔主編一個人搞的,還以為是自家父親和同僚們帶壞了後輩,深刻地替長輩們反省了半宿。

  而在不遠處的榆林衛,劉家和當地其他鎮守將官的子弟們看完了新出的連環畫,回顧起前面寫邊軍的部分,都在羨慕著書中王御史的技能。

  能馴飛蟲啊!

  他們馴個鷹、馴個鷂子都那麼費勁,人家御史就不一樣了,連細小的草蟲都能馴得通人性!

  不愧是父子雙狀元的大才子,他們這群武人比不了,比不了!

  ……要不下回再鬧蝗災,他們再帶人挖卵挖蝻蝗回來,也留下幾隻有力的訓訓,別都拿去吃了、賣了?

  而在離京更近的居庸關外,身著碧色千戶服的王大公子正給手下的營兵指點江山:「本官這身綠衣,和錦衣衛千戶的服色有半點兒不同麼?咱們薊鎮的鎮撫不也是鎮撫?再上頭的指揮大人、坐營的老伯爺,哪點兒比陝西的差了?!錦衣衛能上連環畫,陝西御史能上連環畫,咱們府軍前衛也能!」

  他手下的營兵們都習慣了千戶大人出風頭的毛病,也配合著高呼起來。

  王項禎越發得意,揮著鞭尺說:「他們陝西打了一場出色的大仗,就給人畫進連環畫兒里,還印了張彩圖滿大明顯耀,咱們在居庸關要是也能打出這麼場仗,叫朝廷、百姓們誇耀的不就是咱們了嗎!」

  安順伯遠遠看著他給營兵們講話,含笑跟新上任的巡撫北直隸御史蕭柯說:「這個王項禎打年輕時就這麼跳脫,京里時興什麼就學什麼。去年就是他攛掇人學什麼諸葛亮築長城、又學水泊梁山挖泥塘種水稻,養螃蟹、鯽魚……鬧得大伙兒吃河鮮都吃傷了,今年倒又換了。」

  蕭柯笑道:「伯爺過謙了,伯爺將薊鎮守得風雨不透,還把邊關鹽鹼地經營成良田,薊遼兩鎮都能靠軍屯輸送糧食,我們朝中聽聞得,都十分佩服。」

  其實王項禎這種用連環畫激勵將士用命的說法並不算太胡鬧,畢竟連他聽著也有幾分觸動:「這位小王將軍說的話當真能激勵人心。其實下官與陝西王御史也是同年、同科的庶吉士,散館後便入了都察院,心裡也想像他那樣立功報國……」

  上個宣傳畫兒什麼的。

  可惜他雖然也年輕,能走得馬、開得弓,卻比不過王小狀元能掄刀上陣的本事,更不可能親自帶兵打贏套賊。

  蕭御史在長袖內握了握拳,感受到手上傳來的力道,不禁有些慚愧。

  不遠處的王千戶還在充滿激情地說:「我與王御史當初都曾給國舅爺當過武教師,並把子練過武!我也認得居安齋少東小崔兄弟!王御史打了場勝仗,就能在他們居安齋,咱們打了,我也能給小崔兄弟寫信,叫他往書里添上咱們薊鎮大軍的英姿!」

  不管王千戶這段講話激勵了多少雄兵,反正蕭御史是深受激勵,沒事跟著王千戶學起了騎射,還冒著寒風帶人往關外修了條夯得結結實實的水泥砂漿路。

  有一條平坦的路,好往前線拉朝廷新送來的弗朗機炮。

  朝廷仿製弗朗機船炮造出來的銅炮。小的有百五十斤,大的重達千餘斤,一架配五個子銃,得要用鐵箍了輪子的大車才拖得動。尋常土路走不了這樣重的炮車,邊軍就修了平坦的水泥路,用幾頭大騾子拉車運送,就能和平常行軍一樣,日行數十里。

  連同弗朗機炮一同運道前線的還有神機營炮兵和精熟計算的內侍。

  九邊重鎮,都從京里運來了這樣的炮車,發來了擅□□炮的將士。

  有高築的瞭望台、有望遠鏡望觀察敵情,有能打到百丈外的重炮輔佐,明軍的戰力頓時更上一階。之後韃靼幾次揮師南下擄掠,在邊城外經受了比以往更猛烈的抗激,幾次受挫,傷亡慘獵。

  小王子親率大軍攻城不果,卻在炮火下損失了數百親衛精英,不得不輾轉東去,轉而襲掠順天、永平。然而強攻古北口一帶時,卻又遭到了千斤重炮伏擊,韃靼精兵損傷過千數,小王子身邊諸子、親貴亦有傷亡。

  明軍追入草原腹地十數里,擒獲小王子三子巴爾速勃羅、部將脫火赤,滿載著馬匹、牛羊而歸。

  這一場大勝震驚中外,相比起來,縱橫河套的火篩部被逼退三十里的消息都不那麼顯眼了。

  《塞上風雲》的幾位作者們聽到戰報,急急忙忙地到崔家聚會,問崔主編要不要再改一回稿子,把這場大勝也加進去。

  這些年輕作者趕稿的態度特別好,崔燮手裡已攢了超過印刷進度三數萬字的稿子,草稿圖也打了不少,要改動會有些麻煩。而且若再加進這場大勝,顯得大明、不,大唐實力太強,後面錦衣衛捨生忘死搜尋地圖的故事就有些不自然了……

  他斟酌了一陣,搖搖頭道:「先不改,等到最後諸軍匯戰時,再把這段加上去。若能等到那些將軍們回朝,還能畫下他們的真容添進書里,叫世人都知道他們是英雄。」

  作者們如今大多忙著寫聖旨、撥賀表、算軍備帳目,也挪不出太多工夫寫稿,聞言就都鬆了口氣。

  然而崔主編念頭微轉,一句話又把他們的心都吊到了半空:「要是你們急著想寫,也不非得把這場大戰添進錦衣衛里,可以另開一部邊塞風雲錄、大漠戰神、塞外奇軍什麼的嘛。」

  不,我們不急,我們拖到明年再寫都不急!

  可惜作者的心音傳不到主編耳中,崔主編竟認真考慮起了再開一本新書的可行性,還問作者們該怎麼做這套書好:是像錦衣衛這樣長篇連載,還是像少年錦衣衛那樣,有一場大勝就出一個單行本?

  與他來往時間最長,寫稿經驗最豐富的祝枝山毅然站了出來,提出了一個崔主編肯定會喜歡的建議:「我與伯虎在江南還有一位好友文徵明,是前溫州知府文大人之子,也是詩書畫三絕的人物,若得他來寫書,他連畫畫兒都能兼了!」

  那這本連環畫能流傳到後世的話,一本拍賣就得上億了吧?崔燮眼前晃過一大把人民幣,頓時晃得頭腦發昏,重重點頭。

  唉……要不是錦衣衛、每日農經系列的畫風已經定型了,改畫風怕讀者不接受,他早就想用唐伯虎當畫手了。

  他灼烈的目光望向唐寅,唬得這位風流才子也立刻向老友學習,推薦了另一位新人:「我們吳縣還有一位少年才子徐禎卿,詩文絕佳,不弱於我,當可寫這文章!」

  有這兩位開頭,李夢陽、邊貢、王九思也不客氣地推薦了新科狀元康海、庶吉士王廷相與另外一位才子何景明。

  這仨人雖不能畫,但文筆雄健豪邁,足可以寫好這場驚心動魄的戰事。更好的是,王廷相是庶吉士,五天有一休沐,這科的狀元康海也還正跟著梁學士讀書,沒正經事做,他們有的是工夫趕稿!

  嗯……可以叫康海他們先擬大綱,文、徐二人進京後可以一邊讀書一邊兼職供稿嘛。

  崔燮臉上露出和藹的微笑,起身向作者們深施一禮:「此事就託付諸位了。」

  作者們也都鬆了口氣,笑吟吟地答禮:「師兄/崔前輩/學士不必客氣,我們也盼著這場戰事能早日成書,傳至全國,叫下面百姓們分享大勝之喜。」

  既然不是用他們寫,他們也盼著能找幾個才子,又快又好的把這場大勝寫出來啊。

  眾人連飯都顧不得吃,回去拉人的拉人、寫信的寫信,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些才子們都綁到崔家來編新書。

  他們走後不久,兩位國舅也期期艾艾地找上了崔先生,掏出一份字跡歪歪扭扭,不知是雞血還是狗血寫的血書,凜然道:「我們兄弟要到塞外為國征戰,請先生支持!」

  這倆熊孩子又改主意了?前些日子不是在家裡玩兒命學外語,非要出洋考察兵備,回來帶著弗朗機炮順道把日本打了嗎?

  兩位國舅悲痛地說,他們實在是學不會外語了。

  他們倆一開始辛辛苦苦地學專教士編的外語書,背公式、算三角形題目,算得他們年紀輕輕都要生白髮了,就是做不對啊!而且他們是後來才知道,義大利人平常不說這些寫書的拉丁語,還有個義大利語!他們這麼多題目都白做了!

  他們不學拉丁語,想學義大利語吧,那些傳教士又給朝廷拉去修炮了,他們兩個外戚又能跟誰學去?好容易找了個葡萄牙水手來教他們,以為學會了能去買弗朗機炮吧,前兩天又聽宮裡傳出來那些教士們的話,說那葡萄牙在歐羅巴算是個邊蠻小國,用的炮火落後,要買好的還得去西班牙……

  他們苦學了一年多,竟都白學了!

  張鶴齡、張延齡悲從中來,拉著老師的袖子抹眼淚兒。

  崔老師拿著血書,摸著弟子的頭,頭一次這麼憐惜兩個學渣弟子。

  不就是學了的東西用不上,要用的東西都沒學嗎?不要緊,崔老師也經歷過這事……老師上輩子可是從上幼兒園就開始學兒童英語,穿到明朝之後還不都沒用了,老老實實地從頭學古漢語、古代文學文獻學?

  作者有話要說:歷史不好,史料部分有太多錯的了,大家就當沒看見好嗎?

  昨天想出了兩種崔美人掉馬的方法,寫著寫著就寫出了第三種,估計明天寫出來也不一定是今天想的東西了……就還是寫一步看一步吧

  ☆、第296章

  兩位國舅趕在這時候要去北方,倒還真不是為了蹭薊鎮的戰功,而是因為下西洋的船隊近日就要開拔了。

  如今朝廷工匠築銅炮已築出了經驗,不再需要傳教士們盯著;兵部湊齊了出洋的海船和船炮;禮部、都察院、錦衣衛各處也都選出了能流利聽說外語的人材……

  閣臣與六部堂官廷議已定,要乘著近日天氣和暖,風向、海流合適,叫這些人與廣東、福建二布政司精心挑選的可靠海商一道下西洋。

  頂多一兩個月內船隊就要走,他們兄弟是要命也學不會外語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塞外打仗。

  可是不知為什麼,去邊疆分明比出洋還安全,家裡人就是不答應。他們已經跟爹媽面前又跪又求又絕食了,親爹居然一點兒不心疼!跟當初那個替他們求教材、尋水手,支持他們學外語的爹儼然不是一個爹了!

  崔老師聽完始末,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張國丈當初定也不是真想讓他們下西洋,不過是太了解兒子們的學渣本質,知道叫他們學兩天外語,他們自己就會知難而退了。可去北方打仗又不要懂外語,這倆孩子還學過點兒武藝、兵法,沒有能難住他們的地方,爹媽沒辦法,只能拼著被兒子埋怨也要硬管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

  但也不能總把倆國舅圈在家裡,萬一他們覺得自己沒有干正事的希望,破罐兒破摔,又走回紈絝外戚的老路呢?

  崔老師為了大明江山操碎了心,思來想去,決定先看看這兩個弟子的武藝如何。

  也不用拿刀拿槍,他就徒手試了試兩個弟子的力氣和拳術。結果證明,張家人的武學天份都點在了養生上,打起來套路好看,但力道不足,叫老師一拿一推,底下再加個掃膛腿,輕輕鬆鬆地就都收拾了。

  張鶴齡悲涼地看著弟弟,張延齡更加年輕氣盛,不死心地說:「我們兄弟這兩天是絕食餓的沒力氣,不算,老師容我們吃頓飽飯再打一回。」

  崔先生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們:「你們真絕食了幾天,還能有這麼紅潤的面色、這麼利落的動作?這絕食法兒就只好哄哄慈母,連張兄都沒哄過去,就別在我面前提了。」

  兩兄弟羞臊不已,後悔沒真絕幾天食再來了。

  不過崔老師試他們的武藝,也不光是為了打擊人,而是認真考慮讓他們以什麼身份去邊關。肯定不能讓他們提槍沖陣,不能讓他們上城頭冒險,更不能叫他們在軍中指手畫腳添亂……

  就只有那一條路可走了。

  崔燮把兩個弟子扶起來,血書也團巴團巴扔到地下,嚴肅地說:「憑你們倆這點兒武藝,肯定是帶不了兵、打不了仗了。但若只是去邊關增些見識,我倒有一個法子——你們若肯答應,我就替你們上表。」

  張家兄弟剛叫他打擊得稀碎的心立馬兒又粘回來了,瞪著兩雙大眼問道:「先生有什麼法子?我們都答應!哪怕只去當個小兵也行!」

  最好是炮兵,他們還畫了好多三角,自己偷著算那炮怎麼打能打得准呢。

  崔燮不管他們做的什麼夢,只說:「我能勸你家裡送你們去邊關,不過依你們現在的身手,去到那裡也打不了仗,索性還是先以觀戰為主,見見世面,記些經驗回來。前兩天古北口大捷的消息你們聽了吧?王項禎王將軍就在那邊兒,你們可願意去他那裡做個……」

  戰地記者?慰問團?文藝兵?哪個說法更準確些?

  兩位國舅眼冒火光,激動地說:「我們願意!弟子們這就回去跟父親說,我們是奉先生之命出關的,父親肯定不會攔我們!」

  崔燮抬手拍了拍他們,把倆人又拍回了椅子裡,命人拿上文房四寶來,當場給張國丈寫了封信,建議他放兒子們到邊關慰問。

  邊關大勝,朝廷正好也要送羊酒去勞軍,叫兩位國舅跟著軍隊跑一趟,看看邊關的真實情況,就當滿足他們的英雄夢。這樣走有大隊人馬護著,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不然這倆熊孩子哪天偷跑去了邊關,家長們找都沒地方找去。

  他們外甥正德皇帝以後就常幹這事,這倆舅舅也不能不防!

  況且兩位國舅是《少年錦衣衛》的主角,也是當朝名人——別人不敢說,王大公子可是最愛看連環畫兒的。叫張家兄弟穿著書里的衣裳去慰問,就跟大明星下基層一樣,對他這位戰鬥英雄肯定有鼓勵效果。

  崔燮給張國丈寫了信,備述利害,拿火漆來封了口,交給家人送去張府。

  兩位國舅看著人出去,都長舒了口氣,喜孜孜地說:「還是先生疼我們,我們從邊關回來,定然帶幾個韃賊人頭來回報先生!」

  崔老師含笑搖頭:「人頭就不必了,你們這身板兒一時還上不得陣,我另有事要你們幫忙。這回古北口大捷,為師想攢一部書傳揚將士們的英雄事績,可我身在京里,不知道邊關真正的戰況,需要你們從英雄們口中問得,你們做得來做不來這件事?」

  這不就是……又要寫遊記?

  兩位國舅也是寫著各種觀察報告、日記、周記長起來的,登時透過現象看出了本質,臉上頓時露出抗拒神色。

  崔老師皺了皺眉,給他們講文章辨體:「怎麼叫遊記呢?這是紀實文學,紀錄世間大事、民生百態的文章!你們兩人從邊關記回來真實戰況,叫才子編寫成書,書封上不也得印上你們倆的名字?這是你們的文章還不出色,將來寫得好了,也取個號,叫人稱一聲先生、老師,豈不更有光彩?」

  嗯……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

  張大國舅仔細想了想,又覺著不對,打起精神問道:「這麼說,我們出關等於就是跟著朝廷勞軍的隊伍轉一圈,再寫幾篇邊關戰報回來?這不是派個師爺都能幹麼?」

  崔燮將眉一挑,正色教訓道:「你們去邊關難道是為了玩兒去?你們是為聖上、為朝廷去的!到了邊關不許胡鬧,謹記著自己的身份,要叫英雄們知道聖上恩澤,知道朝廷百姓們都記著他們的功勞!」

  他給弟子們上了一堂愛國主義教育課,留他們吃了晚飯,又承諾要寫奏表支持他們出關慰問,把兩人平平順順地送走了。

  張家兄弟來時是抱著血書來的,回去時拿上了比血書更慘烈的採訪計劃,一步一拖地回了國公府。

  崔先生同意替他們上表,父親回去之後也答應了讓他們隨軍,可是他們倆怎麼就找不回之前那種亟盼著出關的心情了呢?

  二張悵惘了幾天。

  但在他們收拾行李準備出門時,崔老師給二人送來了和《少年錦衣衛》里一模一樣的衣裳、馬具和劍鞘,還有一匣印著他們兄弟形象的採訪記錄本。他們頓時又高興起來,親自把新衣裳裝進藤筐,寶劍換上新鞘佩在腰間,揣著採訪本踏上了征程。

  兩位國舅親自到邊關勞軍了。

  安順伯接到朝中消息,心跳登時加快,恨不能把這消息打回去。他可知道這兩位國舅有多受皇后寵愛,萬一有間諜聽說他們來到邊關,趁機襲城,綁了他們,他偌大的年紀可承受不起!

  幸好他營里的王千戶與那兩位國舅有舊,安順伯與幾位將軍、鎮守太監商議後,便把他調回城時,先看顧國舅。

  王大公子二話不說,擔起了貼身護衛國舅的重任。這仨人舊有些師徒之誼,愛好也一致,場面事辦完之後,就都換了連環畫裡的服色,帶著親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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