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縣令坐在高堂之上。
六七十個商戶滿滿當當坐下,就算是平安縣最窮的掌柜,身上也穿著好料子的衣裳。
「感謝諸位百忙之中抽空來縣衙喝茶。」沈縣令有條不紊的開口,目光在眾人中轉了一圈,慢悠悠道:「王員外最近賺了不少錢吧?」
王員外被點名,立即站起身道:「不多不多,就是養家餬口而已。」
沈縣令輕嗤一聲:「其他商戶月月要交商稅,你王員外一文錢都不需要上交,也只能養家餬口?」
員外算是一個末等的官名,富人花錢買來的一個閒職,掛名後就不用再向官府交稅了,這官名是王員外幾十年前最富的時候花重金捐來的,很是風光了一陣子。
這會兒沈縣令突然提起這一茬,讓王員外內心很是慌張,他不明白縣令大人為何提起這件事。
「你當員外也有二十年了,這二十年,免了多少商稅,本官就不跟你算了。」沈縣令喝了一口茶,「如今平安縣大難,你作為員外郎,也該承擔部分責任,不如這樣,你補交三年商稅,此事本官會寫進帖子上報知府大人,日後你王家如有子孫走科舉仕途,此事便是為王家積德,子孫後代會有大福氣。」
王員外猛地呆住。
這不就是讓他往外掏錢麼?
三年的稅……讓他算一算,王家所有產業一年的收益大概在一萬多兩銀子,一年的稅費大概是一千多兩銀子,三年,那就是三千兩銀子!
老天爺啊,三千兩銀子,他得賣多少肥皂才能賺回來。
沈縣令的聲音沉了一分:「怎麼,王員外這是不願意,看來,你辱沒了員外郎這個……」
「不不不,大人,下官願意!」王員外的聲音里滿是苦澀,「三天內……哦不,就今天,天黑之前,下官就讓人將三千兩銀子送來。」
他這話一出,周邊的所有商戶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中間很多人一年都賺不到三千兩銀子,而王家,交稅就能交這麼多,難怪所有人都說,王家乃平安縣之最。
與此同時,他們心中也有些慶幸。
幸好他們賺的不多,不然,現在挨宰的就成了他們。
這時,沈縣令的目光一轉,落在了最前面兩個人身上:「周老爺,佘公子,周家販鹽,佘家賣鐵,若不是官府保駕護航,這兩樣生意怕是很難做下去……在平安縣危難之際,在官府捉襟見肘之時,你二人,是否也能像王員外這般,慷慨解囊呢?」
周老爺:「……」
佘公子:「……」
在看到王員外被宰之時,他們就知道自己難逃一劫。
但是沒想到,這一刀,來的如此之快,他們都還沒想好具體出多少銀子。
出多了,怕顯得自己太肥。
出少了,又怕縣令大人不滿意。
畢竟他們兩家做的這個生意,依仗官府才能存活,得罪了官府,那就是死路一條。
王員外心裡舒服了,他笑呵呵的喝茶道:「周老爺身上穿的這料子比我還好,周家可不能比王家出錢還少,聽聞佘公子夜夜流連怡紅樓,揮金如土,想必對縣令大人會更加大方。」
周老爺和佘公子,同時朝王員外投去了憤怒的目光。
最後,兩人只得答應為災民捐獻三千兩銀子,天黑之前上交官府。
在座的其他商戶,均瑟瑟發抖。
所有人逃避沈縣令的眼神對視,生怕自己被點名。
「大人。」一個年紀略大的老商人站起身道,「今日所有商戶聚集在此,是為了為災民籌集銀錢,只要是平安縣的商戶,就該慷慨解囊,那麼,穗孺人,是不是也該表示一番?」
這話一說,在場許多商戶紛紛點頭。
穗孺人,聖上親封的九品孺人,她出身於百姓,也該投身於百姓,怎能置身事外?
最關鍵的是,他們聽說,穗孺人的肥皂工坊日產肥皂幾千塊,一天能賺上百兩銀子,這麼一算,比王員外還有錢。
王員外出三千兩,穗孺人至少該拿五千兩銀子出來。
沈縣令的目光冷冷掃向那說話之人。
這些商人能在平安縣經商,全靠官府庇護。
人家穗孺人的生意能做這麼大,跟平安縣官府可沒有任何關係。
再者!
他冷笑:「諸位認為,昨天新改良的治病方子如何?」
「我奶娘的兒子高熱不退,服用藥方後,今早就好多了。」王員外拱手道,「仁德堂大夫說這藥方出自於一雲遊的神醫,敢問縣令大人,這神醫姓甚名誰,我母親身體有恙,也想請神醫來為母親診脈。」
「呈上藥方之人,乃穗孺人。」袁師爺冷嗤道,「穗孺人為何沒來,是因為過去的這三天,穗孺人衣不解帶研究藥方,古有神農嘗百草,今有穗孺人親身試藥……當藥方證明有效之後,穗孺人就病倒了,高熱不退,病情兇險,也不知能不能挺過來……呵!只是讓你們吐出一點銀子來而已,一個個就不情不願,而穗孺人,是差點賠上了一條命啊……」
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新藥方,竟是用穗孺人這條命換來的嗎?
他們中有些人見過穗孺人,此時腦海里滿是穗孺人那溫柔的笑容,溫和的聲音……
穗孺人如此大義,反觀他們……
這時,一個身影從大門口走進來,正是被關了三四天的高掌柜。
他冷聲道:「你們身為平安縣人,就該有守護平安縣的責任和覺悟……呵,我一個外鄉人,來平安縣還不到十天,看到了平安縣如今的慘狀,我也不禁心生淒淒,我願意為平安縣的百姓和城外的流民獻出自己一份力量。這次來平安縣,高某是為了做生意,共帶了紋銀五千兩,全部捐給平安縣官府,還請縣令大人莫要推辭!」
高掌柜一臉大義凜然。
內心卻在滴血。
就因為他和城裡賣豆腐的寡婦有了首尾,就被抓到監牢,苦苦折磨了三四天。
若是他不交這筆錢,他會被判罪,這該死的袁師爺說,至少要在牢里蹲三年。
他來平安縣是為了做生意,哪能莫名其妙就成了犯人。
花錢消災,就當是做生意賠本了吧。
袁師爺大笑:「高掌柜乃大義之人,是我們平安縣百姓之幸,希望大家以高掌柜為榜樣啊。」
底下坐著的那些平安縣的商戶,還能再說什麼呢,前有穗孺人以身試險,後有外鄉人狂捐五千兩銀子,他們身為平安縣人,他們這些被沈大人庇護過的人,還能再有什麼理由推脫?
「李記茶行,一千兩銀子。」
「徐記酒行,五百兩銀子。」
「悅來客棧,二百兩銀子。」
「張記雜貨鋪,五十兩銀子。」
「……」
商戶們,紛紛忍痛掏錢。
他們大概是比照三年稅費來上交捐款,七七八八加起來,最後竟然高達二萬兩白銀。
沈縣令的眉眼舒展開,緩聲道:「有錢後,接下來就是購糧,本官以一百文錢一斤的價格,向各位收糧,這一次是自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