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後面用力推一般,後車用力推著他們的車,司機根本沒辦法減速,可按照這個速度過彎,再加上下雨,必死無疑。
在抵達拐彎處,司機緊急打方向盤,汽車在空蕩蕩的山路發出劇烈摩擦的聲音,車身開始高速接近山路旁邊的圍欄,車內因為慣性,人開始猛地往旁邊倒,安全帶緊緊勒著靈兒和易知野,她們差點直接吐出來。
後車裡面的人一定接受過良好的訓練,他一腳油門,直接從後面擠進馬路內側,然後往左邊打方向盤。
汽車瞬間失控,輪子打滑,直直往旁邊撞過去。
車內的人瞬間失重,他們的屁股甚至離開了座位,但又被安全帶緊緊扣住。
車內的東西摔成一片狼藉。
後車完全是自殺式,他為了讓易家的車一定要死,自己的車也往外擠,兩輛車一起打滑,失控,飛出去。
千鈞一髮之際,司機打開了車鎖,與此同時,靈兒解開了易知野的安全帶。
易知野被摔得七扭八歪,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旁邊的一股力氣,他直接騰空而起,飛出了車外。
汽車的速度不低,易知野狠狠被摔在了地上,感覺自己全身都要被摔散架,皮膚摩擦在地上,血肉模糊。
他的腦袋被撞在欄杆上,他一下子暈了,迷迷糊糊之間,他看見那兩輛車飛出了圍欄,隨後發出巨大的爆炸聲。
很諷刺,那爆炸的火光就像是煙花,美麗得讓人仿佛身處天堂。
易知野徹底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易松青趕來,只看見地上的易知野,其他車內的人無一生還。
與他一起來的還有易家的大家長以及一票保鏢。
保鏢們馬上進入工作,沿著被撞開的圍欄下去,很快這裡就變得沸沸揚揚,雨依舊下得很大,大家穿著黑色的雨衣,不停搖曳的手電筒燈光在這安靜的山路格外明顯。
易松青走過去,抱起地上的易知野。
易知野渾身是血,接觸到地面的皮膚沒一塊好的,他的臉蒼白,被雨淋得渾身冰涼。
他將易知野抱在懷裡,用單薄的衣服將他包起來。
感受到一絲溫暖,易知野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他說不了話,意識也很模糊,感覺隨時都可能會再次暈過去。
他看見自己在易松青懷裡,他的表情第一次那麼嚴肅。
程老爺和易老爺撐著傘從最後那輛車裡下來,程老爺哭著跑到圍欄邊,絲毫沒有之前那種貴族風範,直喊著要去陪葬,好在旁邊有保鏢攔住,才沒有讓他跳下去。
程老爺連傘都拿不住,靠在圍欄邊哭。
易老爺走近易松青,易松青微微低頭,「啪」的一聲,易松青臉上落下了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易老爺沒有任何表情,低頭擦乾淨自己的手。
易松青身上也全都淋濕了,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從下巴上滴下,整個右臉又燙又痛,他就那麼低著頭,一滴雨水滴在易知野臉上,居然有些滾燙。
整個城市傾盆大雨,雨滴就像是在懲罰他們,狠狠地砸在身上,很疼,又很涼。
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易知野重新閉上眼,希望下一次醒來,就能夠徹底醒來這一場夢。
易知野醒來,是一片白的天花板。
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很乾,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他在身邊坐了一個人,聽見他發出聲音,那人關上報紙,似乎有些著急地按下了呼叫鈴。
「小齊,過來看看,我孫子醒了!」
易老爺守在旁邊,VIP病房的燈可以調暗,頂燈被調成橘黃色,易知野感覺自己的眼睛舒服了些。
他坐在病床上,長得很帥的醫生在用手電筒照他的瞳孔。
齊淮序給他進行了簡單的全身檢查,確認基本上都沒有大問題後轉頭對易老爺說:「受傷的地方恢復得不錯,不過還需要休息,再住院一段時間。」
「沒問題。」易老爺文雅地點頭。
對易老爺不熟悉的人,也許會覺得這個人是個文雅的知識老頭,可只有接觸過他們易家,才會知道易老爺有多麼偏執。
易知野有些回想不起之前的事情了,想要仔細回想卻引發頭疼,他只記得他和媽媽在一起,出了事故,然後媽媽就不見了。
他很不安,因為他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噩夢。
「媽媽呢?」小小的易知野抬頭問爺爺。
沒有人回答他,就連爺爺都是相對沉默的。
齊淮序知道這時自己不應該在旁邊,於是微微點頭退出了病房。
「媽媽呢?」易知野又問了一遍。
「媽媽她,死了。」
易知野嘴巴微張,難以接受這個答案。
小小的他承受不起這麼沉重的答案,他眨了眨眼,豆大的淚珠滾落出來。
淚珠滴在手背上,很疼。
他好像回到了那天晚上,雨水滴在身上,和現在一樣疼。
淚珠不停滴落,易知野的嗓子變得有些啞:「爺爺,我身上好痛。」
易老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易知野知道自己和媽媽坐在了一輛車上,可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坐上了車,他完全不記得。
只記得上車前爸爸和媽媽好像在吵架。
都是因為媽媽和爸爸吵架,媽媽才會帶著他上車,他們才會出事故。
易知野擦去眼淚,問:「那爸爸呢?」
「他有公事要忙。」易老爺說。
討厭爸爸。
易知野還是繼續留在醫院休養,這段時間裡都是爺爺陪著他,他的精神狀態很不好,自從醒來之後他就不怎麼說話了。
易老爺沒事就喜歡在病房裡看電視,易知野偶爾就跟他一起看。
[今早,警方在宏輝大廈發現了一具屍體,據身份信息所顯示,此人為鴻輝大廈主理人車某,警方初步判定車某為自殺,詳細情況需繼續調查。
車某是另一起事故的嫌疑人,一個月前,在沿環山路中發生了一起嚴重的惡意謀殺事件,當時事件的死亡人為易氏集團主理人妻子程某,以及兩名司機,據調查,其中一名司機為車某手下,那麼一個月後的今天,車某的自殺是否是畏罪自殺?我們將持續跟蹤……]
易知野雖然不懂他們家族的生意,但他們對家的姓他還是知道的。
對家死亡,這一點很奇怪。
易知野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出院時是由保姆接回家的。
回到家時,易松青在家,他正在客廳的桌上敲打著電腦,電腦旁邊放著許多凌亂的文件。
保姆領著他喊了一句易總。
易松青這才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今天就出院了嗎?」
「是的。」保姆回答。
易松青將視線放在易知野身上。
易知野黑了臉,小孩子是藏不住心裡的想法的,生氣地直接走開。
留下保姆有些尷尬,她侷促的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解釋道:「醫生說他可能會有些記憶上的後遺症,有些事情會記不起來。」
回到房間,他在書桌前坐下,桌子上的電子表顯示今天是周日。
他好像之前每次周日都有事情要做,可到底是什麼呢?他想不起來了。
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忘記就忘記了吧。
他的房間牆壁上有一排他收藏的玩具,因為玩具的價格昂貴,他專門收納起來一格放一個玩具。
中間有個空格子格外顯眼。
在之前那裡好像放了一個跑車玩具。
易知野覺得奇怪,在房間裡翻找起來,可把房間翻了個遍都沒找到那個小跑車。
他走出房間,探著腦袋問在外面打掃衛生的阿姨:「阿姨,我的小跑車呢?」
「不在玩具箱嗎?那阿姨帶你去再買一個吧。」
「不用了。」易知野縮回腦袋,獨自站在房間裡。
心裡空蕩蕩的,仿佛失去的不只是記憶,還有他的心臟的一部分,他的媽媽,他的爸爸,他的一切都記不太清了,他似乎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有個人好像在等他,但到底是誰,他已經不記得了。
可是他不想再回想起來,他害怕再次回憶起那天晚上,媽媽離開他的那天晚上。
易知野很快重新回到學校,學校里的一切他也記得不多。
醫生說過,如果他自己不去努力回想的話,這些記憶是不會回來的,如果想要將以前的記憶全部找回,那必須得藉助醫院和他自己的力量。
上學的第一天,就有一個女孩子笑著貼過來,女孩扎著雙馬尾,長得挺好看,才一年級就很臭美,塗著不知道是不是從她媽媽那裡偷來的唇釉,和她的臉十分不搭。
女生靠在易知野旁邊的那張桌上:「聽說你出事故了?」
易知野完全不記得她是誰,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沒有搭理她。
女孩絲毫不在意他對自己冷淡:「好像是聽說你記憶出現了問題,我叫沈妙可,我們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易知野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的性格變了很多,甚至可以說是變了一個人。
這件事情也不難發生,一個孩子醒來,自己的記憶全都沒了,甚至還發現周圍的人對他都不好,變成另外一個性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沈妙可完美地詮釋了他是好朋友的身份,只要一有空就來班上找他,有事沒事就得和他搭一嘴。
這個學校貧富差距依舊很大,全市最好的小學,無論是成績還是財產方面都是最好的。
當然這裡面也分了階層,走讀生和住校生。
與正常的學校不同,這個學校的走讀生基本上都是有錢人,而住校生相對就會差一些,他們只能住學校宿舍。
只要有人多的地方,貧富差距就會格外的明顯。
易知野偶爾出去上廁所的時候也會在外面發現有人在欺負人。
就好比現在,一夥小男生圍著另一個小男生,他們也不會真的像校園霸凌一樣去拳打腳踢,就是寫了「乞丐」的紙條貼在他身上,然後用被他們捏碎的橡皮擦去扔他。
易知野懶得理,扭頭就從旁邊走開。
「誒!老師來了!」
一個小男生的聲音響起,易知野下意識往那邊看了一眼。
那些欺負人的小男孩慌亂的就想跑走,然後發現喊的那個人根本就是在騙他們,氣急敗壞,對著聲音那邊就是一頓罵。
易知野看過去,只見一個嘴角處有些發青的小男孩,他的個子在同齡人之中算高的,得意地雙手插腰,笑的時候還會露出一顆小虎牙,他的校服系在了脖子上,把校服當做是超人的披風。
逞英雄,易知野想。
那群人定睛一看,直接炸毛了:「賀蕭,你是不是欠打!」
然後一伙人就打在了一起。
不管怎麼樣,最後的結果都是打架。
易知野頭也不回地走開了,不出一分鐘,他又黑著臉走回來。
他發現那個裝英雄的小男孩居然沒怎麼受傷,反而是一個個地把那些男孩給撂倒了。
小孩子本來就是一股牛勁沒處發,倒在地上了,幾秒鐘又重新站起來,繼續往賀蕭那裡撲。
有人看見易知野就在不遠處表情嚴肅地看著他們,小聲地和旁邊的人說了一句:「誒,易知野。」
眾人停下來,往易知野那邊看過去。
放在以前,易知野簡直是紀律委員的程度,不管是遇到什麼事都要管一下,絕對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
就在眾人看向易知野的時候,賀蕭抓住時機,直接往他們身上猛撲,一下子又撩倒幾個人。
他們反應過來,以為易知野和賀蕭是一夥的,莫名其妙就打成了一團。
易知野頭都大了,和他們打在一起。
「老師來了!」
不知道是誰又喊了一句。
「還想騙我們?」他們信了一次就不會信第二次,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
然後年級主任的聲音就從走廊另外一頭傳來:「那邊幾個!哪個班的!給我過來!」
「居然是真的!」
他們哇的一聲散開,像滾落的珠子,紛紛散去了不同的位置。
賀蕭似乎對這種逃跑的事情很熟悉,轉頭就跑,還不忘拉住易知野。
老師氣喘吁吁跑過來的時候,那群小崽子早就沒了人影,唯獨只剩下一開始被欺負的那個男生,躲在角落裡面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