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野回到家,氛圍與平常都不同,空氣里是窒息的沉默,司機領他進入客廳後,便離開了。
客廳的燈很暗,壓抑的氣氛在碩大的客廳瀰漫。
易知野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兩位,慢慢走過去坐在靈兒旁邊。
易松青和靈兒難得同框,只是表情都不怎麼樣,易松青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的表情,靈兒藏不住表情,有些生氣。
易知野剛坐下,靈兒很難抑制情緒,強忍著語氣,低聲說:「我真的不想去。」
易松青看著靈兒:「這件事情不是你想不想,那些人已經坐不住了。」
「不僅你要去,易知野也會和你一起去。」
「你太大驚小怪了!」靈兒猛地抬頭,皺著眉頭。
「你們真的會有危險的!」易松青也有些激動,在易知野的眼裡,這是易松青第一次情緒激動:「昨天保鏢給我回傳的照片,他們已經開始接近你們了。」
「靈兒,難道你想易知野受傷嗎?」
易松青幾乎不會變化情緒,他給人一種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他也一樣淡定工作的態度。
易知野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說明這件事情和他有關。
原來因為他爸爸媽媽才會吵架,原來他才是一切的源頭。
見靈兒還在生氣,易松青頭大地舒了一口氣,看向易知野:「阿姨,帶易知野回房間。」
易知野就那麼被阿姨帶回了房間,在離開前,他看見易松青拿出了一沓照片,在最上面的一張照片,似乎就是他,還有另外一個人,具體是誰,易知野沒有看清。
易知野拉著阿姨的手,一步一步上樓梯,他揚起小小的腦袋,還沒變聲的他說話還有些奶聲奶氣:「阿姨,發生什麼了?」
「你不用知道,少爺。」阿姨說完,無情地將少爺關在了房間裡面。
易知野趴在門邊,聽見阿姨在和其他保姆聊天,聲音很小,但因為離他的房間近,依稀還能聽清一些。
「這次事情好像真的很嚴重。」阿姨和保姆說,因為易府到處都是監控,而易知野的房間剛好是洗手間旁邊,保姆們經常會在這邊講閒話,易知野全當聽不見。
「那些人也太大膽了,我看那個照片,他們好像已經接近少爺了。」保姆說了一句話,讓易知野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
靈兒和生活老師從小到大都在教自己,無論去到哪裡都需要有保鏢的保護,千萬不能一個人落單,看見形跡可疑的人一定要往人多的地方走。
易知野一直都做得很好,雖然保鏢的存在讓他很不舒服,但他也從來沒有離開過保鏢的視線。
易知野回想起兩天前,周五下午正好是放學的時候,易知野剛從游泳室出來,一大包換洗的泳裝背在身上,他走在學校操場上,想著把泳衣存進更衣室。
學校放學人很多,操場上還有一些打鬧的學生,一個和易知野同樣是一年級的學生在操場上奔跑,一不小心撞到了易知野,那包衣服掉在地上,易知野也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一隻成人的大手拉住了易知野,他才倖免沒有摔倒,在這個學校的成人除了老師沒別人,易知野頭都沒有抬,就說了一句:「謝謝老師。」
那個男人撿起地上的包,把它遞給易知野。
易知野這才抬眼看了一下,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五官被帽檐擋住,易知野一時沒有看見他的臉。
當時覺得沒什麼,但現在想起來,學校會有這樣的老師嗎?
而且他身邊散發出來的氣壓和普通老師很不一樣。
後來保鏢不知道從哪裡出現,那個男人似乎是看見了保鏢,對易知野說了一句「小心一點」,就扶著帽子急匆匆走了。
「所以說啊,有錢人也不是那麼好過的。」
「哎……少爺和太太也挺不容易的。」
易知野一隻手抓住門把手,那張小小的還有些嬰兒肥的臉上沒有表情。
樓下,靈兒拿起那些照片,一張一張的翻下去,臉漸漸地白了。
那些照片不僅有對她的,還有對易知野的,甚至易知野的照片更多。
可能對家也覺得小孩子更好下手,那些人是專業的,能夠躲開保鏢的視野接近易知野。
包括還有時間是今天的照片,照片上的可疑人與易知野就隔了一牆之遠。
「好在今天司機在旁邊,不然不敢想像現在易知野會發生什麼。」
靈兒捏著照片,照片被捏得很皺,她也渾身顫抖。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靈兒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抽去了全部的力氣。
易松青的狀態和她也沒什麼差別,他難得彎下那筆直的背脊,手肘搭在膝蓋上,看著地板說:「我去求我爸了。」
靈兒一下子燃起希望,她幾乎是將上半身探過去:「然後呢?」
易松青眼皮微垂,睫毛擋住了他的眼睛,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似乎透露了一些沒落的神情。
「他說希望我們儘快要二胎,他就派人來幫我們。」
「……」
靈兒一下子砸回沙發,無力地捂住額頭。
雖然他們已經相處了七年,但他們從來沒有動過真感情,對於這種協議婚姻,能夠生活在一起已經很好了,也許兩人本就是同病相憐,比起感情和夫妻,他們現在反而更像是知心朋友,兄妹。
靈兒完全失控了,淚水從眼角流出,那張美麗的臉上露出難過的神情,她捂著眼睛:「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結婚的。」
從一開始就應該知道,他們從來就沒有選擇,結婚,生孩子,生二胎,繼承家業,之後的孩子再結婚,生孩子,就像是遊戲裡的NPC,不能違逆它的規則。
那些人就是這樣的,為了自己的地位,財富,甚至可以犧牲自己的孩子。
易松青嘆了一口氣,坐過去拍了拍靈兒的後背,像是在安慰。
「所以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你們兩個人去國外,等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再接你們回來。」
「那你呢?」靈兒抬頭。
易松青一樣危險,他甚至是所有對家的目標,易松青當然也不是軟柿子,對於他在生意場上的一切,他永遠像一隻獵豹一樣,果斷地捕捉獵物,如果連唯一能鎖住他的妻子和兒子都不在,不敢想像他會做出什麼事情。
「放心,那些人現在還動不了我。」
真實的商戰就是這樣,敵對方看易家不爽,就會想辦法搞他們家人,但凡把易知野綁架了,就足以抓到易松青軟肋,狠狠地敲打他一把。
「可爸爸他們會讓我們走嗎?」靈兒有些擔心,現在也的確只有易松青所說的把他們送去國外是個辦法。
可易老爺和程老爺,他們不可能會讓自己走的。
「晚上出發,我會想辦法拖住他們。」
靈兒低頭,低聲說:「我知道了。」
「今晚就出發,行李不用帶了,一切從簡。」
「好。」
晚上凌晨兩點,本該安安靜靜的易宅,此時卻在黑暗中有些吵鬧,為了不打草驚蛇,易宅沒有開燈,眾人在黑暗裡面來來往往,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門口。
靈兒換上了最普通的衣服,把在睡夢中的易知野叫醒,易知野還是個孩子,有些起床氣,靈兒就把易知野交給易松青去抱著,易松青還沒伸手易知野就清醒了,跑過去拉著靈兒的手跟著她一起出去。
這次的事情除了司機他們誰都沒有通知,就連保姆也回保姆房休息了。
靈兒和易知野坐進汽車后座,靈兒給易知野系安全帶。
易知野不想走,有些耍小脾氣地想去拉安全帶,但他知道自己非走不可,她只是還有一個地方想去:「我可以去一趟山上的那個酒店嗎?」
他只是想上去再見見那個女孩,甚至連現在是凌晨那個女孩不會在地沒有想到,他和她明明約好了下個禮拜再見的,如果他爽約了,那個女孩還會繼續等嗎?
「不行,我們沒有時間了。」靈兒強行將他的安全帶繫上,過程中因為手抖好幾次都沒有繫上,看得出來她也很害怕。
兩人坐在後排,司機一個人坐在前面,汽車貼了防窺膜,沒辦法直接從車內看到後面。
靈兒搖下車窗,探出腦袋轉頭看後面。
在汽車尾燈一閃一閃中,易松青獨自一人站在家門口,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靜靜地遠遠地與她對視,那個身形一點也不落寞,他似乎向來就是這麼孤獨的人。
也許這樣才更適合他,他從來就不需要人陪伴。
認識了這麼久,相處了這麼久,易松青看她的眼神中從來就沒有一點感情,包括現在。
這六年轉瞬即逝,好像這一別,就真的從夢裡出來了。
易松青單手插兜,汽車緩慢發動,遠處的易松青抬起了一隻手,輕輕地揮了揮,與他們告別。
有那麼一剎那,靈兒居然短暫地在他的身上看出了一絲落寞,剛才一點都沒有的感情,居然在他們車子發動走後,才慢慢的從他眼裡流露出來。
天氣就像人的心情一樣,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大雨,雨水打在玻璃上,又被雨刷器沖刷,從旁邊的窗戶看去,外面的景色基本已經模糊,這些雨似乎透過了外表直接砸入了心裡,一下一下砸得人生疼。
因為要躲避易家的視線,他們不能大大咧咧地從公路上走,於是只能從小路沿著山繞出去。
汽車將近開了半個小時,還沒有從山路里開出來。
司機的視線往車外的後視鏡看了一眼,皺起了眉頭。
「太太,少爺,抓住車頂把手。」
司機說完,將車內移走的後視鏡重新擺正,然後從鏡子裡往後看。
易知野個子小,抓不到車頂的把手,於是靈兒抓住了他。
「怎麼了?」
司機一直不停地看著後視鏡,手上握住方向盤的手漸漸變緊。
「有人跟著我們。」
靈兒下意識就想回頭看去,被司機叫住:「別回頭,假裝不知道。」
她立馬將頭扭回來,身體坐得筆直。
易知野感覺到她的媽媽抓住她的手,又開始抖起來。
司機是專業的,有條不紊地踩下油門,車慢慢加速,甚至在拐彎的地方都沒有減速。
在拐彎的瞬間,靈兒趁機回頭看了一眼,遠遠地看見是一輛黑色的車,與他們相同的速度追著。
這輛車不是易家的,看來不是上面的長輩來抓他們。
可如果是這樣,那情況就更糟了。
那就只能說明這輛車是對家的,那群人可是為了金錢地位不惜玩命,隨著司機的加速,後面的車也開始加速,簡直要有把他們直接撞死的衝動。
司機不僅開車專業,心理素質也好,一直都沒有慌亂過,拿出了他的極限操作。
汽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卻又很穩,在下雨的山路里穿梭。
每每拐彎都像是漂移,帶著三人往旁邊甩,幸好是抓住了把手,才沒有被磕碰。
靈兒很害怕,緊緊地抓住易知野。
易知野再聽話也只是個孩子,他也很害怕,緊緊地咬住下唇,另一隻手抓住門內側的把手。
「別怕。」靈兒就算自己很害怕,她也在不停地安慰易知野。
後車漸漸加速,直接逼近了他們的車,簡直就是玩命的架勢,兩輛車在山路裡面狂飆。
在一個拐彎後,速度更快的後車直接逼上了他們的車,兩輛車並排,而且非常不幸的是,那輛對家的車是在內側。
司機早就按下了呼叫,可以他們現在開車的速度,從易宅來的人一時半會兒都趕不上。
他側頭去看那輛車,那輛車也貼了防窺膜,根本看不清裡面有誰,也看不見裡面到底有幾個人。
那輛車開始不老實了,不停地打著左右方向盤去撞外側的他們的車。
簡直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命,如果兩輛車一起打滑,那直接無一人生還。
司機咬咬牙繼續加速,才將後車甩開一點,他又繼續追了上來。
這次卻有些不一樣,後車沒有直接衝上來與他們並排,而是用他的車頭抵住他們車的後面,像是給他們借力一般往前推。
司機判斷這個方式會比較安全一點,正準備加速,前方一個過彎印入他的眼帘。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