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小了,空氣里除了潮濕的氣味,似乎還有散不去的煙味,白晚舟依舊站在易璟身旁,靜靜的,沒有說話。
人在極度慌亂的時候,腦子裡會分泌一種物質,這種物質會讓人腦短暫失憶,等過了那個時間,再想起來時,就會感覺自己在做夢。
白晚舟現在就是這樣,昨天的一切對於她來說是非常危險的事情,等冷靜下來,已經依稀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聽完易璟的闡述,白晚舟才隱隱約約反應過來。
啊,原來昨天發生了那麼多事。
明明只是這個世界上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有人花天酒地,有人為生活在拼命賺錢,有人喪失生命,有人為了自由而踏入深淵。
易璟摸出一根煙,叼在嘴邊點燃,她因為身體原因已經很久都沒抽菸了,可是她現在想抽,想得不得了。
「你之後打算怎麼辦?」白晚舟問。
「自首。」
「可是殺人的不是你。」
「教唆殺人也是罪,我不會讓他一個人承擔所以的罪的。」易璟平靜的說著,嘴裡的煙忽暗忽亮,她目光一直遠遠的看著遠方,沒有焦點。
白晚舟不知道她說的「他」是誰,也許是昨天那個在黑車裡的男人。
白晚舟微微低頭,看著易璟的頭頂,那個角度只能看見她高挺的鼻子和纖細濃密的睫毛:「在你自首前,我會替你保密的。」
易璟緩慢地眨了一下眼,嘴角勾了一下看上去像是在笑:「謝謝。」
……
一切回歸原樣,大家都有條不紊地過著自己的生活,白晚舟創立了自己的設計品牌,在業界猶如橫空出世的黑馬,一瞬間在網絡引起熱潮。
白晚舟忙得神龍不見尾,歐陽風在白晝公司門口蹲了幾天都沒蹲到人,最後就放棄了。
葬禮那天的事就像是一個小插曲,沒人提,就漸漸藏在心裡,慢慢失去了顏色。
這天白天,白晚舟收到了易璟的信息,思緒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天,身邊是蹲在地上抽菸的易璟,依舊美麗。
白晚舟停下手裡的工作,低頭看信息。
[晚舟,今天是否有空,能來一趟我家嗎?有東西要給你。]
打字的語氣禮貌又生疏,白晚舟甚至能想到易璟認真打字的模樣。
白晚舟看了一眼時間,低頭回道。
[好的,我下午5點到。]
下午,白晚舟準時抵達易璟家門口,她住的是中等偏上的獨棟別墅,因為政治身份原因,有錢也不能表現出來,所以易璟住的還算中規中矩。
別墅門口空空蕩蕩的,連保姆都沒有,白晚舟按下了門鈴,等了很久,才看見易璟穿著常服出來。
她很少穿常服,幾乎視人都是穿著職業裝,難得穿常服,休閒的外套慵懶地披在外面,讓她平日裡那種冷冷的氣質溫和了些。
她小跑出來:「實在對不起,剛才被困住了。」
困住了?什麼困住了?
白晚舟想著,走進大門,下一秒,她就知道什麼叫做被「困住了」。
一隻黑棕色相間的物體快速移過來,體型巨大,直直朝白晚舟衝過去,白晚舟一驚,眼看那個東西就要撲到自己身上。
「停下。」易璟一聲令下,黑棕的東西一個急剎,在地上打了個出溜,半坐著滑到白晚舟腳邊。
白晚舟這才看清,居然是一隻大狗,長得非常帥,毛髮茂密光滑,眼神犀利,有點像是狼的感覺。
這麼帥的狼犬,此時嘴邊正戴著一個金屬嘴套,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嗚嗚地坐在地上,因為易璟的命令不能動,身體不老實地扭來扭去,一個勁地撒嬌,與外形形成鮮明的對比。
「剛才就是它纏著我。」易璟無奈笑笑。
「可以摸嗎?」白晚舟問。
狼犬聽到「摸」這個字眼,更加焦躁不安,哼唧著去蹭白晚舟的腿,它的體型很大,蹭的時候基本快有白晚舟大腿到胯那麼高。
「可以,它叫暴暴。」
白晚舟伸手摸了摸暴暴,手感很好。
「之前怎麼沒看你養?」
「出院之後養的,暴暴是捷克狼犬,之前是特殊工作犬,從……朋友那帶來的。」
白晚舟瞭然,她沒有問是什麼朋友,易璟身邊訓練特殊工作犬的,除了她只見過一面的某個滿臉胡茬的男人,估計也沒有其他人了。
兩人被暴暴左腳絆右腳進門,半分鐘的路程,硬是走了三分鐘。
「你要給我什麼東西?」白晚舟第n次推開暴暴,問道。
「就是它。」易璟指了指在地上直哼哼的暴暴:「我想你現在應該是一個人住,暴暴可以保護你。」
也許是聽懂了易璟的意思,暴暴一下子坐直,眼睛微微眯起,又變成了帥狗,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
白晚舟低頭看去:「可以是可以,不過你不養了嗎?」
易璟沒有說話,輕輕低下了頭。
暴暴仰著腦袋看了一會,黑色的瞳孔緩慢地眨了眨,慢慢走到易璟腿邊坐下。
「之後可能沒機會養它了,從警局出來,應該也沒辦法回到以前的生活,等我出來,可能會離開段安市。」
易璟說得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白晚舟垂下頭,也有些難過。
暴暴哼唧了一下,去蹭易璟的腿。
動物都是有靈性的,也許它也感覺到了什麼。
易璟抬頭看被自己收拾乾淨的屋子:「還有這裡,我以後也不會回來了,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房子轉給你。」
「不。」白晚舟立馬拒絕。
易璟悶聲笑笑:「行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要,你總是那麼懂事。」
「那暴暴可以幫我照顧好嗎?」
「……我知道了。」
白晚舟拽著狗繩,暴暴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標準的警犬坐姿,難得沒有撒嬌,它黑漆漆的眼睛都是水霧,看著它的前主人。
易璟交代完所有事情,順便幫白晚舟叫了一輛搬家車,用來搬暴暴的窩和玩具。
搬家車還沒到,來接易璟的車先到了。
黑色的車在別墅外面等著,易璟什麼都沒有拿,空著手出去,比任何時候都要放鬆。
她站在車邊,回頭沖白晚舟笑,白晚舟鼻子有些發酸,彆扭地低下頭。
「我走了,很抱歉不能送你。」
白晚舟垂著腦袋,搖了搖頭。
許久,白晚舟抬起頭,用平生最慢的速度朝易璟走過去,仿佛走得越慢,就能讓易璟在身邊留得久一點。
白晚舟抬手,抱住了易璟,她沒有原主的記憶,但她知道易璟真的很好。
「恭喜你獲得真正的自由。」白晚舟說。
易璟呼吸一頓,隨後有些紊亂,兩人鬆開,都沒有去看對方的眼睛,易璟急匆匆的上了車,連招呼都沒打,可白晚舟分明看見她的眼眶紅了。
黑車緩緩駛走,白晚舟還牽著暴暴站在別墅門口。
一直乖巧的暴暴突然嗚嗚地叫著,掙脫開白晚舟牽著的狗繩,發了瘋般朝汽車離開的方向跑去,跑了十幾米,它又停下來腳步,在原地轉了兩圈,慢慢趴在地上,黑色的瞳孔里,水霧似乎更加明顯了。
「暴暴。」白晚舟叫了一聲。
暴暴戀戀不捨地看了汽車離開的方向最後一眼,慢吞吞地走回來。
白晚舟蹲下,抱著比自己蹲下還高的狗,用力地揉了揉它的脖子:「別難過,我一定會帶你去找她的。」
暴暴嗚嗚了兩聲,像是在回應白晚舟。
……
賀蕭呆愣愣地站在家門口,與一對漆黑的眼睛大眼瞪小眼。
屋子難得是亂的,滿地都是還沒來得及整理的玩具,和一些狗狗的生活用品。
賀蕭抬起腳往屋內走,腳跟剛碰到屋內的地面。
「旺!」
賀蕭渾身一抖,收回了腳,繼續與面前的狗大眼瞪小眼。
白晚舟抱著狗窩從洗手間出來,飛快地外面瞥了一眼,喊道:「暴暴,不許叫,這是你室友。」
暴暴嗚嗚了兩聲,側頭,沒理解白晚舟說的什麼意思,但她說了別叫,那它就不叫。
見暴暴沒了敵意,賀蕭這才鬆了口氣,走進屋。
暴暴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直盯著他,看得他心裡有點發毛。
「晚舟姐,這哪來的狗?」賀蕭遠遠地打量了一番,嘆為觀止。
這濃密的毛量,和毛透出的光澤,優秀的臉盤和體型,一舉一動都受過專業的訓練,絕對是賽級犬。
賀蕭家裡也有養一些賽級馬,賽級之間都有著幾乎相同的評判標準,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出這隻叫「暴暴」的捷克狼犬不一般。
「親戚托我照顧的,這段時間暴暴就和我們住一起了。」
「要住多久?」賀蕭兩眼放光,他現在非常想上前摸一摸狗頭,這麼帥氣的狼犬很少見,他巴不得以後都讓他們來養。
「暫時還不確定。」
「我可以摸嗎?」賀蕭躍躍欲試,腳上已經開始試探著往暴暴那走。
「可以。」白晚舟深知曾經的工作犬咬人的概率比她咬人的概率都低,於是放心讓賀蕭與暴暴獨自相處。
賀蕭嘿嘿笑了一聲,慢悠悠晃到暴暴旁邊,暴暴本來是趴在地上的,見賀蕭靠近自己,本來愛答不理,忽然鼻子動了動,像是聞到了什麼,立馬站起身,肢體緊繃,齜牙咧嘴發出警告的低鳴。
賀蕭嚇了一跳,以為他要咬人,一時間站著不敢動了,扯著嗓子喊白晚舟:「晚舟姐!這狗咬人嗎?它好像要咬我!」
白晚舟洗狗窩洗了一半,帶著濕漉漉的手套出來,探著腦袋往外面看:「不可能啊,他是特殊工作犬。」
「汪!」
聽見白晚舟的聲音,暴暴激動的叫了一聲,一邊對著賀蕭齜牙咧嘴一邊狂搖尾巴,搖得整個後臀一晃一晃,像是在邀功。
白晚舟頓時就明白了,她冷下臉,瞪了賀蕭一眼:「說,剛去哪了?」
賀蕭尷尬地撓了撓鼻尖:「……喝酒。」
「去哪喝的?」
「就酒吧。」
「汪!」暴暴發出低吼。
「沿,沿海公館!我真的只喝酒,旁邊的人在磕,味道留了一點在我身上!」賀蕭慌亂地全盤供出,側頭去看旁邊的暴暴:「這狗真是神了,這都能聞出來。」
「不要小看任何一隻工作犬。」白晚舟哼了一聲,得意洋洋抱著手回去繼續和狗窩大戰。
賀蕭拎起自己的領子,用力聞了聞,除了沐浴露的氣味什麼都沒有聞到,他一個人去的沿海公館,就是為了嘗一口心心念念的葡萄酒,誰知道旁邊的人磕嗨了,踉蹌著到處亂撞,其中撞了一下撞在他身上,雖然只是短暫的幾秒,違禁品的氣味應該是那個時候留下的,距離他從沿海公館出來回家,至少過了兩個小時。
一直都知道工作犬很厲害,沒想到會厲害到這種程度。
賀蕭雙手舉到耳邊,像是在和人說話一般:「暴哥,我真的是大大的良民,您大人有大量,就讓我摸摸吧,我保證我之後不去沿海公館了。」
暴暴的表情逐漸平靜,它「哼」地發出一聲鼻音,隨後趴在了地上。
賀蕭彎了彎嘴角,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暴暴的頭,暴暴垂下眼,沒有反抗。
賀蕭感覺現在的自己簡直在天堂,暴暴的手感太好了,不愧是賽級,他家沒有養狗,只養了幾匹馬和獅子,這狗的手感比他家親親可愛小獅子的手感還要好。
下次被老爸抓回去,一定要老爸給自己買一隻狗。賀蕭想著。
再晚些時候,顏知許打完工回來,路上正好遇見林牧,兩人結伴一起回去,打開門,和賀蕭一樣與暴暴大眼瞪小眼。
暴暴看了他們一眼,慢慢走過去,湊到顏知許腳邊聞了聞,隨後,在賀蕭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翻著肚皮倒下了。
倒,下了。
不僅倒下,還撒嬌似的搖著尾巴,用尾巴尖去掃顏知許的腳。
這麼大隻狼犬,變得只有犬,沒有狼了。
賀蕭指著地上的暴暴:「暴爺,這不公平!你看見我的時候可不是這幅德行,看見美女沒有尊嚴了!你是狼犬,你是帥氣的狼!不可以當舔狗!」
在地上翻著肚皮撒嬌的暴暴:「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