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復仇

  易璟因為身體原因沒有筆錄,第二天白晚舟醒來時,下樓,看見警察又來了。

  易璟眼下的烏青還是很嚴重,整個人都非常疲憊。

  警察問她:「對於易老爺的遺骨被遺落在會場,您有什麼頭緒嗎?」

  「不太清楚。」

  「其實,我們懷疑有人特意為之,故意遺落老爺子的遺骨,讓你們被迫停在公墓門口,然後才有後面的事情。」

  易璟睫毛微微顫動,語氣淡淡:「是嗎?」

  「真沒有見到什麼可疑人嗎?」

  「沒有。」

  易璟抬眼,看見從樓上下來的白晚舟,她收回視線,看向警察:「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就不能奉陪了,下葬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警察順著易璟的視線方向看過去,也看見了白晚舟,他微微點頭:「那就不打擾你們了。」

  警察走後,白晚舟才走下來。

  「他們人呢?」白晚舟問。

  易璟起身,替白晚舟整理衣領:「易松青和易俞景先去公墓了,我們現在過去。」

  白晚舟看著易璟的眼睛:「好。」

  兩人一路無言,抵達公墓後,兩人下車,昨天的狼藉已經不見,只剩地上未吸收的暗黑血跡在告訴各位,昨天的的確確發生了一些事故。

  所有東西都被警察帶走,包括那支手機。

  進入公墓,不少人已經到場,有些嘉賓沒來,估計是怕遇見昨天那樣的事。

  這次很快就結束了,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眾人親眼看著老爺子的遺骨被放在玉板下,走完流程,眾人才散去。

  雨還沒停,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空氣清新了些,帶著點水氣。

  易松青讓白晚舟坐自己的車一起下去,上車前,白晚舟看見易璟站在公墓門口。

  她背對著人群,面對著一望無際的草地,單薄的肩膀微微顫動,手裡拿著一把很大的黑傘,將她籠罩在陰影里。

  白晚舟回頭看向易松青的司機:「你們先走。」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易松青一眼,易松青收回視線,冷冷的扔出一句:「走。」

  白晚舟目視易松青的車離開,轉身往易璟走去。

  易璟依舊站在那裡,白晚舟靠近時,看見她的肩膀在微微顫動,才發現,她在哭。

  易璟一頓,感覺到了別人的靠近,她微微低頭,不動聲色地吸了一下鼻子。

  回頭看見是白晚舟,眯眼笑了笑:「怎麼沒走?」

  易璟雖然想要掩飾,但她眼下的微紅騙不了人,白晚舟看著她的眼睛,走過去與她並肩:「想和你一起走,璟姐。」

  她說完這句話,忽然抬手拍了拍易璟的後背,像是在安慰她,易璟感受到後背的溫度,頭一低,晶瑩剔透的淚珠直直滾落在地上。

  人一旦被人關注,心裡的情緒就藏不住了,她慢慢蹲下,雙手捂住眼睛,徹底裝不下了,肩膀聳動,嗚咽聲斷斷續續。

  如果是其他人路過,一定覺得這是一個有孝心的女兒在為父親的離世難過。

  但白晚舟知道不是這樣的。

  她了解易璟,了解到昨天看見易璟獨自坐在房間,看見她的表情,就知道全部的事情。

  白晚舟沒有蹲下繼續安慰,她舉著傘,雨水飄到她的髮絲上,仿佛回到了昨天那種黏黏答答的感覺。

  「覺得對不起叔叔嗎?」白晚舟忽然問。

  易璟還在哭,看不見她的表情,長發垂在一邊,因為淋了雨變成一縷一縷的。

  「利用了叔叔,覺得很對不起他嗎?」

  哭聲減小,蹲在地上的人漸漸平靜。

  易璟放下雙手,雙眼都腫了,眼妝稍微暈了一些在眼眶旁邊,很是狼狽。

  白晚舟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平靜的說著:「老爺子遺骨的事情,是你做的吧?璟姐。」

  易璟眨了眨眼,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沿著臉頰流下,滴在地上,被柏油路吸收,雨水淋在臉上,讓她誤以為這是雨水,而不是自己的淚。

  她低下頭,頭髮徹底碰到了地面,將發尾染髒:「你都知道了。」

  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是的。」白晚舟說。

  「什麼時候知道的?」

  「昨天。在我和易松青回來的時候,我看見你一直看著被抓的那幾個人。」白晚舟笑了笑,自己都覺得神奇:「其實我是個鈍感力很強的人,可就是不知為什麼,昨天一看見你,我就都明白了,可能是女生之間的默契吧。」

  易璟也跟著笑了,但是那種很勉強的笑,嘴角上揚著,眼裡卻全都是悲傷。

  「我真的不是個稱職的女兒,連父親的遺骨都不放過。」易璟是專業的外交官,說話時十分正經專業,此時的她依舊帶著點職業習慣,語氣卻不斷發抖。

  「也許這是叔叔願意的呢?他虧欠了你一輩子,最後幫你一把。」

  白晚舟拿出手機,上面是一份她問警察要的報告,本來警察是不給的,但她唯一一次藉助易家的勢力,要求警察將那份報告給她,昨天晚上收到的報告,她看了一眼,便一晚上都沒睡好。

  她把手機遞給易璟,易璟用手背撫了一下眼睛,看向手機旁邊。

  那是張復等人的屍檢報告。

  上面有許多專業名詞,易璟不太懂,但最後的總結她一下就看懂了,一時間,她拿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黑車撞向邁巴赫的力度不足以讓車上的人死亡,頂多只是讓車內的人昏迷,按照車窗的扭曲方向,玻璃碎裂的方向是朝外,法醫做過現場實驗,無論如何,玻璃都會碎在外面,可玻璃卻離奇的朝內碎裂了,玻璃碎片變成了一個子彈,貫穿了張復的太陽穴。」

  「這也許是叔叔給予你的最後的幫助。」

  易璟抖著手,屏幕已經自動息屏,她卻還是盯著屏幕,黑色的屏幕上倒映著自己狼狽的臉。

  這張臉與易老爺子長的非常像,她是三個孩子裡最像年輕時候的老爺子的,另外兩個更像母親,儘管她非常美麗,但她每每在照鏡子的時候,都會不可抑制的厭惡自己的臉,因為那是折斷自己翅膀的人的臉。

  可現在,她不捨得拿開手機,一遍遍的沿著自己的輪廓看著,生怕少看一眼,她就會忘記年輕時候的父親。

  現在這張臉,極度的悲傷和後悔,老爺子也會有這樣的表情嗎?

  易璟滾燙的淚珠沿著臉頰滾落,她卸了力,雙手垂在身邊。

  ……

  一切都是從張復出現發生了變化。

  張復厚著臉皮出現在家門口,在父親祭日的時候,卻堂而皇之的帶著自己的情人,說著些不敬的話。

  這個情人是他們還沒結婚的時候就在了,甚至在他們結婚的當天,假裝自己是攝影師,出現在他們的婚禮上,用著上帝視角看著這場鬧劇,嘲笑著沒有自由的易璟。

  易璟徹底淪落為工具人,白天作為張復外交的工具,晚上卻又得忍受張復和情人無視的目光。

  在易璟跳樓失去孩子後,獨自一人住在醫院的病房時,張復從未來看過她一眼,反而因為這個家沒有了易璟,他更加明目張胆地帶著情人住進家裡。

  在住院的這段時間裡,除了易松青和白晚舟,沒有任何人來看過她,護士們從羨慕的眼神逐漸變成可憐,同情。

  在出院的那天,易璟收到了一束花,是一束菊花。

  她看見上面寫著字條,字條上面是張復和花花的落款。

  [致你死去的孩子。]

  她發瘋般的將菊花扔在地上,花瓣散落一地,護士們以為她瘋了,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她被迫按在床上,變成一個眾人嘲笑的瘋子。

  她從未如此憤怒,見到張復出現在門口的一瞬間,當時出院時的感覺又重燃,她轉身去廚房,拿了一把水果刀。

  走到門口時,她看見白晚舟打了張復一巴掌,易璟默默收回了刀,將刀藏在自己的長袖裡。

  她可以忍,可她的家人不能受到傷害。

  白晚舟是她的家人。

  當張復說他不會放過白晚舟的時候,易璟就知道,再也無法等下去了。

  張復心狠手辣,背靠法律,他說到做到。

  於是當天晚上,她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是一個男人,男人曾說過,他永遠不會拒絕易璟的任何要求,就算她讓自己去死,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去死。

  聽完易璟的計劃,男人沉默了一秒,僅僅只是一秒,沙啞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好。」

  第二天,易璟親眼看見工作人員將父親的遺骨放在第一輛車的後備箱,她用會場出現問題的藉口支走工作人員,遺骨便靜靜地獨自躺在後備箱。

  來了一個男人將它搬走,男人穿著工作人員的衣服,動作很輕,將遺骨搬出了會場,遺骨被安放在一個房間內,房間很乾淨,像是被特意打掃過,將遺骨放在床上前,男人脫下外套,用外套掃了掃床上,是一個掃灰的動作,然後才將遺骨放下,用乾淨的布蓋在上面。

  工作人員沒有發現遺骨不見了,準時發動汽車,帶著嘉賓們上山。

  臉上滿滿鬍渣的男人吸著煙,獨自坐在一輛黑車裡,那對眼睛,像是狩獵的獵豹,冰冷刺骨,他的皮膚被曬得很黑,像是經常接受日曬的訓練,唯一露出來的手背青筋凸起,連光看手都十分有力量。

  他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非人的訓練,為的就是今天,他知道的,一定會有這麼一天,就算易璟沒有給他打電話,他也一定會自己做主讓這一天到來。

  嘉賓們準時出現,在雨霧裡有些模糊不清,但男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易璟的車,以及坐在上面,十分美麗的易璟。

  易璟坐在后座,她失神的看著外面,隨後她一抬眼,遠遠的與男人對視。

  也許並沒有對視,因為男人所在的位置太遠了,易璟一定看不見自己。

  畢竟她不是自己,男人看過太多她的背影了,以至於就算幾百米遠,他也能認出她。

  易璟從沒有必要回頭看自己,她只要風風光光的走在前面,這就夠了。

  易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她的旁邊坐著她的弟弟易俞景,易俞景並沒有發現旁邊人的異樣。

  男人微微眯眼,看見了在後面某一輛車裡的男人,這個男人他也熟悉,有一段時間裡他曾無數次的看著張復的照片,心裡都是恨。

  張復的旁邊坐著一個女人,女人在用自己的手機殼反射補妝,她的身上戴著張復給她買的價值幾百萬的項鍊,被養得精緻得像個沒有煩惱的洋娃娃。

  洋娃娃就該沒有生命。

  洋娃娃就該被抽肢解體被擺在柜子里。

  男人想。

  他按下一絲車窗,將煙扔出去,菸頭馬上在地上泯滅。

  他雙手抓住方向盤,看著易璟的車。

  易璟的車亮起了雙閃,這是他們定好的暗號,男人沒有猶豫,一腳踩下油門,筆直地朝張復的車撞過去。

  邁巴赫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曲線,所有人都在想,她終於自由了。

  為了防止易璟被懷疑,男人派了另一輛車,轉頭就去追易松青的車,這樣警察就會以為這是易家的淵源,和張復沒關係。

  他們沒想讓易松青等人受傷,只是追一下,追完後,假裝被抓就好了。

  男人假裝車子油門被撞壞,他在破爛的車內點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吐出煙,就被衝上來的保鏢拖出車外,狠狠地壓在地上。

  煙掉在一邊,又被雨水泯滅。

  在混亂中,男人看向邁巴赫,裡面的張復還在掙扎,他睜大眼睛看向男人,眼裡滿是驚恐。

  男人忽然笑了,原來張復認識自己。

  自己的同伴也被抓了,這是他們說好的,讓自己被抓,讓易璟沒有嫌疑。

  如果他們不是故意的,就連易家的保鏢,都別想抓住他們。

  被按在地上的時候,男人掙扎著想要抬起頭去看易璟,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就被保鏢按著頭按在地上。

  這就夠了,易璟看著翻倒的邁巴赫,眼睛裡都是從未有過的亮光。

  那潭深不見底的黑色死水,終於有了陽光的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