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衣香鬢影,熱鬧非凡,一些相熟的藝人聚到一塊閒聊,於玲身為風尚的副主編,自然也是許多人爭相攀談的對象,早就被別人拉去應酬,她只來得及叮囑了司雨別亂跑,就被人堆給淹沒了。
司雨本就是來湊數的,她一個無名小卒,又是生面孔,並沒有什麼人上前攀談,因此樂得自在,躲在一個角落裡喝著手中的紅棗薑茶,享受著滿堂的福運滋潤,愜意得很。
她身子骨弱,天生體寒,而薑茶暖胃,一杯下去渾身暖融融的,司雨眯著眼小口小口啜飲,補充了熱量後,兩頰染上血色,神態像足了一隻因為曬飽太陽而顯得懶洋洋的貓兒。
她兀自樂得清閒,卻不知這副神態已經落到了一旁偷偷觀察的紀臨眼中。紀臨一邊應付著前來客套的人,一邊借著酒杯的遮擋偷偷摸摸地朝司雨投去視線,紀臨見過自家姐姐蒼白虛弱的模樣,也見過她鏡頭下震撼人心的樣子,唯獨沒見過這種慵懶安靜的神情。
她坐在角落裡,小小一隻,乖乖的,不由地就讓紀臨想起了那個叫錦鯉的畫手給他畫的同人圖中,他懷裡抱著的那隻貓。
果然還是養一隻貓比較好吧……
司雨沒留意到某人暗搓搓的目光,她無聊地掃視著整個大廳,忽然間餘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頓時凝住:咦,那個人不是……在商場中見到的那個指著她尖叫的女孩嗎?
司雨遠遠地看見許清宛站在紀臨身後,左顧右盼似乎想要穿過人群擠到紀臨面前,不禁挑了挑眉。
之前沒多加注意,但現在司雨發現,這個女人身上的氣運不比紀臨差。
據她觀察,氣運好的人一般分兩種,一種是本身身居高位,另外一種是暫時處於微末,但會遇到特別多的天降機會,只要抓得住,就能一朝翻身,許清宛應該就是屬於後者。
不知是不是司雨看的時間太久,許清宛忽然回過頭來,兩個人的目光猛地撞上,司雨發覺她眼裡又露出了那種恐懼中帶著一點憎惡的神色。
這種像是在看仇人一樣的眼神令司雨很是不解,不對啊,按理來說原身這時候還沒化身惡毒女配,應該沒什麼機會跟別人結仇才對,為什麼這人一見到她總是擺出受到驚嚇的樣子?
許清宛望了望被人群包圍的紀臨,又看了看孤零零一人坐著的司雨,最終下定決心,邁開腳步快速朝著司雨這邊走來。
一看穿許清宛的意圖,司雨眉心一跳,想也沒想,隨手將杯子放到一旁,起身就從側門溜出了大廳。許清宛一看就來者不善,司雨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下跟她掰扯,之前許清宛打出的紅印還留在她手背上呢。
許清宛見她要躲開,心中一急,也顧不上會不會惹人注目,喊了聲:「站住!」
誰理你呀!司雨更加確定許清宛是來找茬的,假裝聽不見,繼續悶頭往外走。
儘管在大廳中待著很舒服,但為了不被纏上,司雨只能快步走出去,穿過走廊一直來到了中庭的花園裡。
今晚整間酒店都被環藝財大氣粗給包圓了,此時人們都聚在大廳里,花園中靜悄悄的,唯有錯落在草叢間的仿古燈籠亮著光,頗有情調。
可司雨此時沒心情欣賞景致,她剛剛出來的門只有一條路直通花園,許清宛要是不死心追過來,一下子就能找到她,司雨可不想再撞見這個神經病,於是繼續往更深處走去。
不知是不是司雨的錯覺,她總覺得來到庭院裡後,心裡悶得發慌,像是有塊巨石壓在上面似的,剛剛才被捂暖一點的手腳又開始發涼,如果現在有面鏡子放在面前,司雨一定會看到她的臉色重新變得蒼白。
不過她並未多想,因為以前病中也是這麼難受的,可能是離開了福氣充裕的大廳,一下子有點不適應吧。
這樣說服自己,司雨穿過彎彎繞繞的石徑小路,不知不覺走到園子中心時,才發現樹叢掩映下竟隱藏著一座亭子,亭子裡似乎坐著人,隔著一段距離,司雨能聞見從那邊飄來的淡淡茶香。
然而吸引司雨注意力的不是這個,而是聚集在亭子上方的一大片烏雲——不,不對,應該說是宛如黑雲壓頂般的、龐大的深黑色氣運。
掛在亭子四角的燈籠散發著明亮的暖黃色光芒,而在這光芒的映襯下,這股異常龐大的黑色氣運顯得那樣陰冷可怖,司雨光是看上一眼,就不自覺地瑟縮起來。
臥槽!這是哪裡來的大煞星!濃郁龐大到這種程度的黑色氣運,她從未見過,平常人的氣運都是頭頂上飄著一縷,就連紀臨那樣氣運旺盛的,也只不過是略微大了一圈,可是……可是那邊的煞氣幾乎快要把整座亭子籠罩起來了!
下一秒,司雨就感覺胸腔中翻江倒海,氣血不斷上涌,福氣可以滋養她的身體,幫她減輕病痛,可煞氣完全相反啊!是跟她犯沖的!
司雨倒是想立刻就逃,但已經晚了,她額上不停滲出涔涔冷汗,臉上血色瞬間褪去,剛要轉身,邁出去的步子卻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一腳落空,差點崴到,幸好司雨扶住了身旁的假山,不然就要一頭栽進草叢裡去了。
頭重腳輕的感覺非常不好受,再加之喉嚨里湧上血腥味,司雨趕緊抬手捂住唇,但仍是沒控制住從指縫間露出一點嗚咽聲。
這點動靜立時引起了亭子裡的人的警覺。
陸星洲本來正老老實實地陪著陸家這尊大佛爺煮水烹茶,看了一會忍不住問:「五爺,您不進去嗎?」
陸五爺垂眸,淡淡道:「太吵了。」
這不是您自己要求來的麼……陸星洲只敢在心裡這麼說,嘴上應和道:「對對對,我也不大喜歡那種場合。說起來,之前車禍那件事,我查出點眉目來了,對我那個司機下藥的,應該是陸家一個旁系分支的人,那人早先犯了錯,被我父親責罰了一通,不服氣,所以就想到對我下手了。」
陸五爺似乎並不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只道:「陸家不養廢物,該怎麼辦,你照做就好。」
儘管他說得平淡,但陸星洲仍然聽出了隱藏在話語中的殺機,不由地輕輕打了個寒顫,恭敬道:「五爺,您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陸星洲表完態,正絞盡腦汁想著詞,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的一聲嗚咽,立即抬起頭,皺著眉問:「誰在哪兒?」
這話一問出來,嗚咽聲立刻低了下去,就像是那人發現自己暴露了,於是強行掐斷了聲音一樣。
陸五爺慢慢地轉著手中的佛珠,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
有膽子躲在那兒偷聽,居然又不小心弄出聲響……究竟是真蠢還是有心為之呢?
他緩緩起身,按住了陸星洲的肩膀,明明手上沒使多大力氣,卻牢牢地將陸星洲釘在石椅上動彈不得,陸星洲驚疑不定:「五爺?需不需要我叫人……」
陸五爺喜靜,所以他們來庭院的時候,陸星洲特意將保鏢撤去,本以為沒人會來,誰知道剛才被偷聽了都不知道!
「不用。」陸五爺搖搖頭,逕自朝著聲源處走去,陸星洲在後面猶豫了幾秒,還是跟了上去。
他可不是擔心陸五爺遇險,而是擔心這位陸家上下都忌憚不已的煞神一時心情不爽,由著性子干出點什麼事,到時候就算有十個陸星洲都控不了場!
陸五爺準確無誤地找了司雨藏身的假山,他餘光往下一掃,就瞥見石縫裡露出一點純白色的裙邊,明顯躲在那兒的是個女人。
藏也藏得這麼拙劣?陸五爺頓時覺得有點意興闌珊,貓捉老鼠的樂趣在於老鼠擅於逃跑,若是直愣愣地杵在那兒讓你一眼就能看見,這追與逃的樂趣不就大打折扣了?
本以為偷聽的是只大耗子,誰料是只小螞蟻,陸五爺的心情一下子跌進谷底,他本就不是好脾性的人,轉著佛珠的手一頓,聲音中浸著一股冷意:「出來。」
貓進假山中的司雨叫苦不迭,她剛剛是想走來著,但腿軟了真的動不了哇,況且在大片煞氣的壓制下,她頭暈目眩,渾身都在叫囂著痛,怕是有心無力。
眼見亭子那邊的人察覺到不對勁,好像就要找過來了,司雨用殘存的一點力氣費勁地挪進假山間的縫隙里,祈禱著千萬別被發現。只是天不遂人願,當外面的腳步聲停在假山前時,司雨就知道藥丸。
那一聲冷淡的「出來」在耳膜邊炸開,或許是陸五爺走近了的緣故,濃郁的煞氣幾乎要撲到司雨面上,她那捂住嘴的雙手更加收緊,但快要抑制不了吐血的衝動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繼續待下去,要出人命了!明明庭院裡空氣清新,司雨此時卻像是快窒息一般,終於,她忍受不了地一手捂住唇,一手撈起裙擺,悶頭就衝出縫隙,試圖往來時的路跑回大廳。
她要吸福運,救命!
可惜的是,司雨那點小心思早就在陸五爺的算計之中,她衝出來的瞬間,陸五爺就伸出手攔在了她的去路上,於是司雨就像是自投羅網的飛蛾一般,一頭撞入了陸五爺早就編織好的大網裡。
橫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結實有力,輕輕鬆鬆地抄起司雨細軟的腰肢,將她攔腰提了起來,司雨先是懵了一下,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足尖懸空,被人像拎小雞一樣拎到了半空!
「不打一聲招呼就走,急著去哪兒?」陸五爺半眯著眸子,低頭覦著那個慌不擇路的小姑娘。只見那小姑娘臉色慘白慘白,不知是被嚇的還是怎麼樣,杏眼因突然凌空而睜大,眼中還殘留淚水,但卻透著錯愕與茫然,瞳孔微紅,像極了本來在乖乖吃草但突然被猛獸捕捉到的小兔子。
小姑娘衣衫單薄,身上的白色長裙用料也輕薄,因此陸五爺輕而易舉便能透過箍在她腰間的手臂,感受到她身上散發的寒涼之氣,這讓陸五爺回想起了以前底下人送的一塊漢白玉,也是這般觸手溫涼,他把玩了好一陣,但死物終究是死物,沒多久,那塊漢白玉就不再討他喜歡,被束之高閣了。
現下這膽小的小姑娘,這樣一手抱著,倒有點合乎他的喜好,又輕又軟,最重要是身上的涼意很妥帖,他因身體緣故,常年都處於炙熱的狀態,平時經常留心搜羅冰涼之物,但這種東西很難尋,就算尋來了,也是治標不治本。
陸五爺骨子裡最不喜歡軟弱無用的東西,但因著司雨渾身冰涼,很是能緩解他身上的炙熱,所以陸五爺並沒有計較,握著佛珠的另一隻手捏著司雨的下巴,力道輕柔卻不容拒絕將她的小臉掰過來。
「不說話,嗯?」最後那一個尾音帶著點笑意,但潛藏在暗處的卻是徹骨的冷意。
「嗚——」司雨剎那間失去平衡,下意識地雙手握緊箍住自己腰肢的手臂,然而也正因如此,原本努力壓抑著吐血的衝動,現在怎麼都忍不下去了,司雨低頭就開始不停地咳血,因為兩人離得太近,一些血跡不可避免地濺到陸五爺的身上,在他那身梨白色的唐裝上染上一朵朵「紅梅」。
司雨咳得驚天動地,血跟不要錢似的往外涌,心肝脾肺都疼得要死,她怒向膽邊生,一邊用手背擦著唇邊溢出的鮮血,反手就將血跡擦在了陸五爺的衣服上。
都怪這個人!自己滿身煞氣害她犯病,還攔著不讓她走,神經病!
陸五爺:「……」他看著這小姑娘弄髒了他的衣服,還一臉理直氣壯的模樣,緩緩笑起來。
而隨後趕到的陸星洲看見這一幕,心跳都快嚇停了:「……」這姑娘膽子也忒大了!怎麼辦,他不會被殺人滅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