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頓悟

  女皇大行是在這一年嗎?

  時間隔得太久遠了,張昌宗已經有些忘記了,需要仔細想想。Google搜索他的記憶力在穿越後一直很好,看書基本一遍就能記住,但是,許多不經常用的記憶,時間長了就忘了。

  薛崇秀曾戲言說,後世有研究表明人的大腦能記住的東西是有限的,真正的過目不忘是不存在的,因為大腦容不下那麼多記憶,會爆掉的。

  這個研究有什麼科學原理,張昌宗不知道,但他確實忘記了許多東西,可是,仔細想了一陣,總算依稀想起些東西,臉上也笑不出來了,對上薛崇秀關切的目光,嘆了口氣,道:「好像就是這一年沒的。」

  薛崇秀也忍不住嘆了一下,感慨道:「我永遠也忘不了第一次在宮裡見到她的樣子。」

  張昌宗點頭:「我亦然。我記得我看過的有本書上寫說,女皇駐顏有術,便是八十歲了也如三十許人,我一直想不明白,八十歲怎麼保養成三十多的?那不是違反科學嗎?後來,在金鑾殿上見到坐在皇帝身後的她,才知道那些書上說的都是扯蛋,寫得一點都不嚴謹。先人早就說了,盡信書不如無書。我小時候居然那麼相信史書……感覺自己當年真是又傻又甜。」

  那一言難盡的樣子,逗得薛崇秀一笑,笑完了,又有些惆悵。這些年,女皇就像是一座壓在大唐臣民頭上的大山,現在,這座大山要垮了,感想總是十分複雜的。

  不論女皇對別人如何,其實,細論起來,待他們倆兒總是好的。女皇愛才惜才,見薛崇秀音律一道絕佳,封了她做新安郡主,按制,公主之女是封不了郡主的,而薛崇秀還是薛紹之女。但因為愛才惜才,女皇格外開恩,晉封她為新安郡主,在太平公主與薛紹的子女中,格外的恩寵。

  而張昌宗,不論其他,只論對他的悉心教導,便是大大的恩情。雖然,陛下也傷過他的心,但他也不曾真正的忠於女皇。一代女皇,即將大行歸天,看她以女子之身,卻在這以男子為尊的世界裡一世威風,臨到頭自是滿懷感慨,她的不好也不想再提,倒是她的好心頭不免惦念。

  張昌宗、薛崇秀相對而坐,俱都有些不知道怎麼言說的感慨,他倆兒經歷了一個傳奇人物的時代,如今,眼見這個人的時代落幕,心裡的感覺真是難言。彼此對望一眼,張昌宗忍不住伸手握住他媳婦兒柔軟的小手,輕輕地握著,姿態卻堅定:「莫若……我潛過去看看,若能送上一送,也算全了彼此之間的恩義,秀兒你看如何?」

  定州到洛陽的距離不遠不近的,時值冬天,趕路就更加艱難些,薛崇秀有些猶豫。張昌宗笑著握了她手一下,道:「沒事的,北疆比這裡冷多了,我領兵不也要騎馬打仗,放心,我的馬術很好的,我只是想去盡一盡心意,送陛下一程。」

  薛崇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頭不滿地看他一眼,道:「你知道的,凡是你想做的事情,我總是支持的,又何必這樣說?」

  張昌宗笑著,眼裡亮晶晶地注視著她,誠摯道:「因為你是我老婆啊,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女人,別人我可以不介意,但是?,你的感受和想法,我不能不介意。以前不懂,你又一直順著我,不知不覺就延續著單身時的樣子,這一年來,做了父親,阿娘故去忙著守孝,我靜心想一想,才知我的運氣有多好,居然會有你這樣的好女子鍾情於我……真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我做什麼決定不能再任由著自己的性子來,還需得顧及你和寶寧,我不再是一個人了,還要為妻兒考慮。」

  「你說這世上最愛我?這是真的嗎?」

  薛崇秀目光灼灼的盯著他看,明明不想哭的,明明很高興,卻還是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早就知道這人看著一副口若懸河的樣子,可要他說句貼心的情啊愛啊之類的,那是決計不行的,這些年,她也習慣了,如今驟然聽到也不免激動歡喜。

  張昌宗被她的眼淚嚇了一跳,薛崇秀多堅韌的一個人啊,居然掉眼淚了,感覺他以前似乎做得很混蛋,真想給自己一巴掌,剛抬起手,就被一把抱住:「不許打!這臉是我的,憑什麼讓你想打就打?不許打,打了我心疼!」

  張昌宗嘿嘿笑:「好,不打!不止臉,連整個人都是你的,你說往東,咱以後絕不往西,好不好?」

  薛崇秀是決計不會像別的女子那般的,既不會嬌嗔他貧嘴,又不會覺得他亂說,只會抓緊機會讓他立下諾言:「你說的?」

  張昌宗笑著點頭,眼神認真:「我說的。」

  「好!我記下了!若有反悔……張昌宗,這絕不是跪搓衣板可以解決的事情。」

  居然還趁機威脅他!

  張昌宗忍不住仰頭大笑,愛煞了她這般嬌俏刁鑽的樣子,說什麼男人不止一面,女人不還是一樣嗎!所以,這跟性別無關,這跟人的複雜程度有關。只是,若真的愛一個人,自然不能只愛喜歡的那一面,也不能強迫對方去改掉不喜歡的那一面,真正成熟的人,是要學會包容的。

  雖然擔心張昌宗路上受苦,可薛崇秀還是同意他踏上了去洛陽的路途,怕走漏風聲,馬匹都不在義豐縣城裡準備,而是給他備在城外,路途上還有手下的人接應,倒也不用擔心馬匹跟不上。

  本來還想讓張昌宗帶上一壺酒,只是,猶在孝期,禁飲酒,便也不再勉強,只讓路途中負責接應的人準備好薑湯,等張昌宗到了,必要他飲一碗再趕路,晚上歇腳的時候,必是要泡一個祛濕驅寒的藥浴才可歇下。

  如此趕了幾天路——

  上陽宮,迎仙殿內,武氏虛弱的躺在榻上,感覺似乎有人在看她,睜開眼,還未看清便脫口喚了一聲:「六郎?可是六郎來了?」

  貼身服侍的宮女一驚,連忙四處看看,道:「天后,並無人來。」

  武氏眼都沒睜,只道:「你且退下。」

  「可是,天后……」

  宮女有些猶豫。武氏眉頭一立,不悅道:「怎麼?本宮現在連你也管不了了?」

  宮女嚇了一跳,連忙跪下請罪:「奴婢不敢,天后息怒。奴婢這就出去。」

  說著,連忙退了下去,不過,剛退下,莫成安便進來了:「天后,,可是有何不適?或是有什麼想要的?天后盡可吩咐,老奴去給天后取來。」

  女皇不答,只扭頭,向殿中柱子上掛著的幔帳,又喚了一聲:「六郎,莫要頑皮,還不快出來?」

  莫成安心頭一酸,低聲勸道:「天后,六郎在定州守孝呢,怎會在這裡?天后可是想起六郎了?」

  武氏面上現出個笑容來,道:「莫成安,你錯了,六郎來了,朕知道的。六郎,真的不出來嗎?你這頑皮的小子,朕老了,病了,可起不來身去找你出來了,你再不出來,朕就要生氣了!」

  莫成安眼眶頓濕:「天后……」

  正待說話,只聽見一陣輕微的響動,似乎身旁多了一個人,連忙回頭,就見張昌宗從幔帳後走出來,輕輕地跪倒武氏榻前,低語:「陛下,六郎來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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