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良言相勸

  如先前所說的一般,張家的交際活動驟然多起來。Google搜索行完冠禮後沒幾日,竟下起了飄飄灑灑的大雪,各種賞雪、賞梅、賞XXX的請帖幾乎堆了一桌子。

  其實張昌宗這裡不太好請。他雖行了冠禮,但是還沒成親,家裡是老娘主事。韋氏年紀大了,天氣寒冷,不好出門,請她基本難成;張昌宗要上差,閒暇時間少,也不好請。

  請不到本人,請他的兄弟和叔叔們,張易之年輕位卑,請帖怎麼下,由誰下,又是一番頭腦官司。斟酌來斟酌去,唯有張魯客、張梁客合適,驟然間最忙的居然是張魯客和張梁客。

  兩人能去的就去,不能去的也好言好語的婉拒,既沒有因張昌宗的驟然得寵而張揚跋扈,也沒有因突來的追捧而得意洋洋,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雖然這種作風,讓某些人暗自罵了不少,但在朝臣中卻意外地收穫好評。言道行成公的家風果然好,張氏族人這般作為,不墜先祖聲名,意外地刷了一波好感。

  張昌宗連續在進宮的時候收穫了好幾枚朝臣大佬們慈愛的目光後,才知道這件事,不過,就算知道了,他除了感慨一句運氣好之外,也沒空感慨別的,女皇陛下生日要到了,然後年後又要行冊封太子的典禮,張昌宗很忙,但也不至於忙到連去赴個宴請的時間也沒有,純粹就是不想去。

  人確實是社會性的生物,行走社會也需要人脈和關係,但是,在得意時湊上來的人,最終又會有幾人能真正成為你的人脈和關係?所謂人脈要能動用的才是人脈,不能動用的,叫做點頭之交,直接點的叫法叫酒肉朋友。

  大浪淘沙,這一開始就湧上來的,張昌宗不大想理會,志同道合的朋友,慢慢總會有的,不必急於一時。於是,為了躲宴請,張昌宗每天在羽林衛大營的事情做完,少不得就只能在宮裡晃蕩,還美其名曰巡視。

  其實是想去婉兒師父那裡蹭點吃喝的,只是,成丁類那日,送未來的丈母娘太平公主和婉兒師父離開的時候,太平公主一臉的笑意盈盈,而婉兒師父卻板著一張臉,估計師父應該暫時不太想看見他。

  想起就頭疼,太平公主啊,上官婉兒啊,這倆兒就沒一個好相與的。張昌宗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感覺都得罪不起,想來想去,乾脆就躲了吧。與其夾在倆母老虎之間頭疼,他寧願去面對女皇帝!

  看看他這日子過的!張昌宗咧咧嘴角,忍不住為自己鞠一把同情之淚,真是太慘了!也不知道薛老師有沒有辦法幫他解決一下,夾在中間實在是蛋疼。

  張昌宗板著臉,神情凝重,周圍的士卒似乎被嚇了一跳,趕緊抬頭挺胸,拿出最好的精神狀態來,然後,連大氣都不敢出,似乎呼吸都小心翼翼地。

  看似嚴肅,實則走神的繼續巡視,走到女皇的寢宮處,正猶豫要不要進去女皇面前晃蕩一下,就聽見有人笑著從裡面出來,還是那種壓抑不住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憋死我了!那沒見過世面的田舍郎樣子,崇訓你看見了嗎?」

  是個少年的聲音,比張昌宗的變聲期公鴨嗓好聽,顯然,年紀肯定把他大。年紀比他大,又常在你宮裡行走的……張昌宗需要想想。

  聽腳步聲應該有好幾個人。果然,另外一道生意勸道:「還沒出宮呢,你且收斂些,若是傳出去對大家都不好。」

  「怕什麼!又不是只有我們在笑,兩京之內,凡是見過他的,哪個不是在暗地裡看笑話?小地方出來的就是小地方出來的,沒見過大世面也就算了,連些常用的物件也沒見過,嘖嘖,這些年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啊!」

  嘲笑的意味依舊明顯。又有一人連忙道:「快別說了!旁人說是在宮外說的,可沒人在宮裡說。敢在宮裡亂說,你也是膽大。」

  「嘻嘻,你說得對。」

  一群少年的腳步聲在笑談中漸近,轉過拐角,恰恰迎上張昌宗面無表情的臉,有人挑眉,有人嚇了一跳——

  都是武氏子弟,武承嗣、武三思的兒子們。張昌宗行禮:「見過諸位郡王。」

  「啊,張將軍免禮。」

  有不自在回禮的,也有馬虎虛應了事的,還有不開腔搭理的。張昌宗淡然道:「我這裡還有事求見陛下,先告辭了。」

  「將軍有事盡可先走便是。」

  武崇訓虛笑著應道。張昌宗點點頭,邁步朝女皇的寢宮去。武延義看著他進去,恨恨地啐了一口:「呸,橫什麼!」

  武崇訓果斷的捂住他的嘴,把人拖出去。

  張昌宗把跟著的人留下,自己一個人進去寢宮,剛邁過門檻,就看到一道身影躲在門口,立即出聲:「誰在哪裡?」

  宮裡的人都知道,不要隨便躲在門後面,容易造成誤會。

  「張將軍,是我。」

  李重潤從門後走出來,雖笑著,眉宇間卻神情沮喪。張昌宗行禮:「見過邵郡王。」

  李重潤努力的微笑:「張將軍是來見皇祖母的?」

  張昌宗點頭:「對,來給陛下請安。」

  李重潤勉強笑著道:「真好,張將軍似乎不論面對誰都能自若處之,不像我,雖年長將軍,卻還沒將軍做得好。」

  神情隱隱有幾分懊惱,甚至還有些自卑。張昌宗心裡嘆了口氣,十四年的時光啊,真的太長了!看女皇陛下乾的都叫什麼事兒!

  女皇陛下真是個霸道又任性的人,還十分冷酷。前些年,她或許真沒想過繼承人這件事情,也或許先前是存了要傳位武氏的心,看把李顯、李旦兩兄弟折騰的,看把這些孩子給毀的,這是親兒子跟親孫子啊!

  張昌宗心裡瘋狂吐槽女皇,面上道:「郡王是急性子的人嗎?」

  李重潤有些懵逼,不懂他為何突然問這個,搖頭道:「阿娘和阿耶都不曾說過我是急性子。」

  「那你自己覺得呢?」

  李重潤想了想:「以前覺得不是,最近……感覺有些著急。」

  張昌宗笑起來,笑容溫和:「我是急性子,整天閒不住的那種。剛拜我師父門下的時候,還被她訓斥過,說我看似能靜下心練字,但寫的字每一個都在趕,一筆一划缺少一種從容不迫、行雲流水的氣度,寫字沒寫到心裡去。後來我仔細想了想,我大概是想練出一筆好字,在求好求全,所以便不知不覺的急了。小時候想著要把所有事情都做好,想讓所有人都稱讚我一聲好。」

  李重潤一臉的深有同感,嚮往道:「張將軍這樣的人,定然是做到了吧?」

  張昌宗搖頭:「沒有。」

  「連張將軍也不成嗎?」

  李重潤有些不敢置信。張昌宗認真道:「我也是凡人,也有擅長和不擅長,有做不到的事情不奇怪吧?」

  李重潤一想也是,笑得有些赧然:「話雖如此,可張將軍看著就是那種凡事都能得心應手的人。」

  張昌宗哈哈大笑:「多謝郡王看得起,其實不是的,我也有能做好和不能做好的事情,只不過,我擅長有選擇的經驗,知道什麼應該為之努力,什麼可以放棄一下。」

  比如說,寫文章他覺得可以做到,於是努力的學習;寫詩一直不開竅,自己寫的自己都看不入眼,掙扎了兩回後,果斷的走上了抄襲的康莊大道,還是一走就不帶回頭的那種。

  「選擇?!」

  李重潤若有所思。張昌宗笑著道:「對,就是選擇。沒有人是無所不能的,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所以,我自己想了想自己定下的目標,選了需要堅持和努力奮鬥的,放棄不擅長、不喜歡,與目標關礙不大的。小的時候雄心萬丈,求好求全,甚至為此委屈自己也在所不惜,等大了才知道完全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做到,我又不是金子,天生就人人喜愛,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旁地其實並沒有當初想的那麼重要。」

  「這樣嗎……」

  李重潤茫然失神。張昌宗笑著堅定的道:「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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