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雖然秦子安的軍銜不高,但他父親依然健在,他辭官沒幾年如今又恢復原職,曾經在軍中隨他左右的親信還在。
他們這些年一直沒有斷了往來,只是明面上早就開始避嫌。
秦子安早就被秦繼周的那些舊部,當做新的接班人來看。
因為偌大的大夏國,至今沒有一個年輕的老將比得上當年的秦繼周。
除了秦子安。
雖然他低調,從不邀功,但對於長久浸淫在軍營之中的老將,秦子安的優秀,他們一直看在眼中。
那個被拍到金城跟朱文景硬碰硬的馬永久,就是皇上的走狗,根本沒有血性。
軍中勢力也複雜多變,但是大權就掌握在那幾個人手中。
半年前,朱崇禮忽然讓朱文景升官鎮守西北部,不是因為信任他,而是刮取了他的主力,意圖讓他見好就收,不再抱怨皇上。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就在他蓄勢找個機會,一舉剷除朱文景一黨時,卻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小瞧了朱文景。
他踢在了鐵板上。
因此,當初他有多麼驕傲自己能像個玩轉大夏國朝野上下的明君一樣,安排替身一邊鎮守皇宮,自己私下微服私訪的決策是多麼明智,如今就有多後悔,多麼痛恨自己曾經犯蠢,錯過那麼多次的機會,不該放過姜巧巧!
是他自大狂妄,犯了輕敵的大忌。
若是前兩日他還在懷疑朱文景是否入京時,如今在朝中大臣接連被殺時,他可以確信朱文景已經在京城之中了。
而且他的勢力竟然遍布每個大街小巷,滲透京城的每一塊土地。
這個發現,讓他驚出了一身的汗。
他癱坐在龍椅上,喃喃低語。
「趙喜,你說我當初是不是不該放她離開皇宮,離開京城,說不定現在不會是這個局面。」
「我曾經想著,她問著誰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只不過是一句荒唐可笑的預言,如今我卻知道,原來她身上有那麼大的能量。」
「我像個被下了蠱的瘋子,做了好多次不受控制,可笑至極的事,我放她離開了五六次,可她不僅沒有感恩,還毫不留情地痛下殺手。」
他仰頭看向巍峨的穹頂,「我應該是被下降頭了,這麼簡單的道理,我一直都懂,卻一次次地視而不見。」
他的眼裡帶著笑,無力至極。
「趙喜啊,我從來不是什麼戀愛腦,從前不是現在更不是,可是為何,兵臨城下,轉眼間我已經成了岌岌可危的狗皇帝,卻對她一點都恨不起來。」
「我甚至想著帶她逃離這個世界,回到曾經的世界去,」他哼笑一聲,「可惜他回不去,我做了這麼多,還是改變不了分毫,她愛上了朱文景。」
「我不過是想過過當皇帝的癮,明知道自己最終會失去這一切,可是當事實擺在眼前,我卻後悔不已,自責到懷疑人生。」
他長嘆一聲,眼中亮光逐漸暗淡,「可是趙喜,朕還想見她一面,你說她會不會進宮?」
一旁的趙喜不知所措,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
「皇上,皇上口諭,抗旨不遵便是死罪,她不可能不來。」
「可是,明面上她是我的皇嫂,她可以拒絕。」
趙喜輕嘆一聲,「她生性善良,並非那等狠心決絕之人,她心裡對皇上一定是心存憐憫的。」
「憐憫,呵!」
趙喜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老奴多嘴,老奴用詞不當,還請皇上責罰。」
說著,他抬手在自己臉上扇了兩個大耳光。
「行了,你說的是實話,何罪之有?」
朱崇禮坐起身來,摩挲著桌案上的信紙。
「當皇帝的感覺真好,一人之下萬人,雖然是假象,但作為一個長期被資本欺壓的社畜來說,這一切都是最好的獎賞。」
他嘆了口氣,「罷了,黃粱一夢,終究是要醒來的。」
不多時,外面的小公公弓著腰,快步走進殿內。
「稟皇上,鎮北王妃已經帶到。」
朱崇禮站了起來,臉上的喜色忽然消失。
他緩緩落坐,抬手整理好自己的衣著,「讓她進來。」
趙喜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皇上,要不要……」
「不必,」朱崇禮輕聲道,「你先出去,讓御膳房端來臊子麵,讓她嘗嘗宮裡的手藝。」
「是!」
趙喜退了出去,幾不可察地嘆氣。
雖然他是個無根的太監,但他跟皇上朝夕相處,雖說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可是時間久了,人難免會生出情分來。
更何況,這個皇帝私下裡很信任他,從不會讓他做過分的事。
他甚至會體恤他冬日腿寒,讓他坐在火爐旁烤火。
更甚至,他還會邀請他這個老太監在皇宮裡夜觀天象,在寂寂無人的夜裡吹風喝酒。
他知道,這個皇上他當得不爽快,不夠成熟。
他的心思很多,卻全都用在了歪道上。
雖然他不明白,這個皇帝到底來自哪裡,但他絕對不是曾經他看著長大的朱崇禮。
可惜,這世上或許只有趙喜希望他留下來。
希望他能有帝王之心,勤政愛民,合理地治理大夏,處理朝政,沒有那麼多的私慾。
可惜,他賭錯了。
他身上有那麼多過人之處,卻還是要敗在自己中意的女子身上。
若是賀孟鑒沒有身患絕症,也許皇上不會如此絕望。
皇上討厭的賀孟鑒,卻是他最依仗的人,如今卻是牆倒眾人推……
姜巧巧踏進御書房,看到了坐在龍椅上的朱崇禮。
他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淡淡地打量著她。
「你瘦了,」他像是尋常熟人寒暄那樣,「你最近沒睡好?」
姜巧巧警鈴大作,難道他知道這幾日的事情,都是她做的?
「朱文景回來了,你難道不該滿臉幸福才對,為何這般憔悴?」
姜巧巧淡淡一笑,「作為別人的子女,皇上幾次召見家父,臣妾擔心家父的安危,自然睡不著。」
「我很想知道,你讓我爹帶病出城,是何打算?」
她的眼裡沒有溫度,只有冰冷的防備。
「你明知道我大哥已經出城,還讓我爹率兵離京,要麼你是想放虎歸山,要麼,你在我爹身上或者身邊做了手腳。」
她沉聲道,「有什麼手段沖我來,別傷害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