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篇 瓊花宴

  春季,是個踏青季節。

  往年此時,雲溪城的世家皆會匯聚一堂,共襄盛舉。

  今年亦不例外。

  柳瑾妍作為一家之母,身著華服,妝容精緻,恰似春日裡嬌艷的花朵,她輕挽著女兒沈芷兮的柔荑,正欲前往這瓊花宴。

  沈知秋一襲青白相間的錦繡長袍隨風輕揚,衣襟上繡著細膩的竹影圖案,既顯清雅又添幾分不羈。

  手持摺扇,步伐從容,舉手投足間盡顯翩翩公子之風範。

  在他踏出沈府大門的那一刻,一陣細碎的低語如同春日飄落的柳絮,輕輕拂過耳。

  「咦,沈大少竟也要同行?莫非是打算再添一樁趣談?」

  「哎,上次那事可是鬧得沸沸揚揚,他竟還有臉面出現,真是勇氣可嘉。」

  「說來慚愧,我若是他,定是躲在家中,不敢見人。」

  幾名小廝躲在角落,眼神閃爍,交頭接耳。

  提起上一年的瓊花宴之事,雲溪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皆因沈知秋緣故。

  去年瓊花宴,沈知秋不知從何處打聽到秦月瑤赴宴之事,自己也盛裝出席,企圖贏得美人芳心。

  宴會之上,秦月瑤與柳家二公子柳在溪交談甚好。

  而柳在溪是柳瑾言的侄子。

  沈知秋心生妒意,當眾誇下海口與他決鬥。

  柳在溪,文武雙全,風姿卓越,乃雲溪城年輕一代之翹楚。

  沈知秋未曾深諳武技精髓,幾番較量之下,漸顯力不從心,終被柳在溪以精妙武技所制,顏面盡失。

  他性情倔強,不甘就此敗北,更不願在佳人面前失態。

  於是,他心生一計,提出以文試再決。

  上台吟詠新作,不料一陣突如其來的春風,將手中的詩稿吹得滿天飛舞。

  恰好幾片落在了剛巧路過的白家小姐白雪霽的裙擺之上。

  沈知秋急忙上前,欲要取回詩稿,卻因心急之下,動作略顯笨拙,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衣擺。

  往前一摔,失去重心的他企圖抓住點什麼東西穩住身體。誰知,胡亂中抓到白雪霽的衣裙,白雪霽當眾走光,春光乍泄。

  臉色通紅的白雪霽怒扇沈知秋兩巴掌。之後,柳瑾妍親自帶上厚禮向白家道歉,才化解白雪霽的怒氣。

  更巧的是,那被風吹散的詩稿中,有一句「春風不解意,誤拂佳人裳」,被好事者拾起,添油加醋地傳遍了雲溪城,成了沈知秋「為博佳人一笑,不惜醜態百出」的笑柄。

  沈知秋聞言,心中暗自冷笑。

  原主的記憶中,當初就是柳瑾言透露秦月瑤的去向。而柳在溪也是因為柳瑾言的命令,才主動向秦月瑤搭訕。

  甚至,原主與柳在溪的決鬥,是因為沈聞星的慫恿。

  而後的親自道歉,更是柳瑾言為了在外人面前彰顯自己慈母形象,鞏固地位的一齣好戲。

  柳瑾言,此人有柳家當靠山。

  非池中之物,其心思之深沉,手段之高明,可見一斑,自己暫時動不了她。

  沈知秋無視小廝們鄙視的眼神,果斷上了一間最奢侈的馬車。

  他扔給祁淵一個遮住上半張臉的面具,冷冷說道:「聽說,這次的瓊花宴會有中州皇室之人做客,你把面具給我戴上。」

  祁淵拿起地上冰冷的面具,一聽到沈知秋口中的「皇室之人,」眼底泛起一股濃郁的殺氣。

  沈知秋嘲諷道:「就你現在弱雞的模樣,還想學人家報仇?人家碾死你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省省力吧。」

  九州大陸,新任人皇的勢力遍布天下。

  聽到沈知秋的話,祁淵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抿著嘴唇,雙手卻死死地握住了拳頭,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你去趕馬,當我的馬夫。」沈知秋將韁繩輕輕拋給他,利落地掀起厚重的錦簾,鑽進馬車裡。

  柔和的光線透過雕花窗欞上的精緻紗幔,灑落在黃花梨木座椅上,座椅上鋪著柔軟的織錦坐墊,觸感細膩。

  裡面瀰漫著淡淡的薰香,那是來自西域的珍貴香料,經過精心調配,既能提神醒腦,又不失雅致。

  馬車的一角,擺放著一張小巧的茶几。

  上面擺放著精緻的茶具和幾樣時令鮮果。茶具由上等瓷器製成,釉色溫潤如玉。

  「沈知秋!」

  祁淵的雙手緊握韁繩,青筋微露,力道之大,似乎想把眼前這個侮辱他的人捏碎。

  「幹啥,沒事別喊我。」沈知秋探出個小腦袋出來。

  祁淵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身形一展,利落地翻身上馬車,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身姿挺拔,氣宇軒昂。

  他拉動韁繩,馬車緩緩前行,既不過於急促,也不顯得拖沓。

  沈知秋正舒服的坐在座椅上,拿起茶几上的金玉酥,細細品嘗。

  外皮酥脆,內里香甜,香味撲鼻襲來。

  人生最美好之事,莫不過如此了。

  不到一會兒,馬車忽然加速,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衝去。

  沈知秋的頭狠狠地撞在了馬車頂樑上,一陣劇痛讓他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發生何事?」他迅速掀開車簾,探出頭來,目光掃向祁淵。

  祁淵的臉上卻是一片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沒事,馬突然不聽使喚了。」祁淵淡淡地回應道。

  等沈知秋重新回到車內。

  外面的祁淵冷笑道,「沈知秋,要我當你的車夫,做夢去吧!」

  他故意讓馬兒繼續保持著這種不穩定的狀態,時而加速,時而減速。

  馬車在蜿蜒的小徑上緩緩行駛,祁淵的心情似乎也隨著路況的起伏而波動。

  沈知秋的手中又拿起一塊金玉酥。

  頓時,馬車又經過了一個急彎。

  「我草,又來?」

  身體猛地一側,手中的金玉酥終於還是沒能穩住,脫手而出,在車內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後,落在了茶几的一角,濺起了一抹碎屑。

  這回,沈知秋心怒火直直燃燒。

  祁淵聽著馬車內的動靜,嘴角微微上揚,心情似乎好多了。

  這一次,他沒有直接讓馬兒失控。

  而是巧妙地利用了路面的坑窪和彎道,讓馬車以一種既不明顯又足以讓人頭暈目眩的方式行駛著。

  從而讓沈知秋在馬車內搖搖晃晃,狼狽不堪。

  「祁淵,你故意的吧?」沈知秋終於忍不住,沉聲問道。

  聲音中夾雜著幾分怒意,。

  祁淵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輕輕拉動了韁繩,讓馬車平穩地行駛了一段距離。

  「沈公子,你在說什麼?風大,我聽不太清。」

  馬車突然又輕輕一側,沈知秋的身體再次失去了平衡,手中的茶杯差點灑出。

  「祁淵,我去你大爺!」沈知秋猛地站起身,準備掀開車簾與祁淵對峙。

  「沈公子,路途遙遠,還是坐穩了享受風景為好。」祁淵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沈知秋聞言,也對。

  他如果在這裡把祁淵打傷,那就沒人替他趕車了。

  「再忍忍,總有機會報仇。」沈知秋不斷在心裡安慰自己。

  瓊花園內,張燈結彩,花團錦簇。

  各世家子弟、名門淑女紛至沓來,身著華服,佩戴珠翠。

  園中,一座座精緻的亭台樓閣錯落有致,花香四溢。

  宴席上,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斷。

  世家子弟們或品茗論道,或吟詩作畫,盡顯風流才情;名門淑女則或低語輕笑,展現出她們獨有的溫婉與優雅。

  一曲悠揚的古箏聲自遠處傳來,如泉水叮咚,如春風拂面,讓人心曠神怡。

  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身著素色長裙的女子坐於亭中,十指輕撥琴弦,引得眾人紛紛駐足聆聽,沉醉其中。

  「雪霽,你的琴技越來越好了。」宋卿儀滿臉愛慕之色。

  白雪霽輕笑道:「宋公子,過獎了。雪霽身為一名樂修,本就是理所應當的。」

  「聽說你加入了雲嵐閣,那可是九州大陸頂尖的樂修門派!你真是了不起!」一旁的上官婉君也不禁讚嘆。

  「婉君妹妹過譽了,雪霽不過走運而已。」

  「沈知秋來了!」

  不知誰在人群中喊了一聲。

  眾人順著聲音望去,只見沈知秋手持一摺扇,氣質出塵,朝人群中走來。

  原本笑臉的白雪霽臉色一沉,琴音驟然間變得凌亂不堪。

  「沈知秋怎麼來了?他竟然有臉來!」

  「肯定是為秦月瑤來的唄。」

  「哈哈哈,這個草包一來,又有好戲看了……」

  周圍的議論聲四起,如同潮水般湧來,對沈知秋的態度五花八門。

  有鄙夷、有厭惡,更有不少是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

  沈知秋在心裡輕輕嘆了一聲,這個原主,到底做了啥事,引來那麼多人的厭惡!

  祁淵緊跟他身後,目睹了這一幕,心中竟莫名生出幾分快意。

  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