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離開了。
秦頤一個人在原地靜靜立了一會,感覺到身上的寒意逐漸褪去,再抬手捏了一把,便發現手背和掌心已經被這裡霧氣凝結出的水珠給布滿。
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不過想起還等著他的沈清棠,秦頤緊皺的眉頭便一點點鬆開了,略略吐出一口氣,秦頤尋了個跟那白衣男子截然相反的離開方向,回首陽城去了。
秦頤抵達首陽城的時候,日頭就已經從雲層中鑽了出來,溫暖的日光碟機散了迷霧,加上城中那懶洋洋的叫賣聲以及食物的煙火氣,讓凍得有些發僵的秦頤終於慢慢緩了過來。
他這時尋了一間熱鬧的早點攤子,買了沈清棠喜歡吃的雞湯小餛飩,蟹殼黃小籠包和甜甜的鮮豆漿,又買了一堆糕餅糖食,便提著好幾個紙包回到首陽宗了。
秦頤回來的時候,沈清棠果然醒了,但他也沒起床,就穿著寬鬆雪白的大袖懶懶趴在床頭,翹起兩條修長白皙的小腿,托腮看著面前的話本,時不時抿唇一笑。
見到這樣的沈清棠,秦頤眸中不自覺露出一絲淡笑,然後他便低聲道:「早點回來了,要吃麼?」
沈清棠正看得入神,也沒注意到秦頤居然已經回來,這時他聽到秦頤的聲音,一骨碌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好奇又高興地道:「你還給我買早點了?買什麼了?」
秦頤這時就走上前來,拿了張放在床上的小桌子,一一把帶回來的吃食放到小桌子上。
滿滿擺了一桌,都是沈清棠喜歡吃的。
沈清棠見到這些吃的,先是開心,接著他伸手摸了一下雞湯小餛飩那還滾熱的碗,不由得就看了秦頤一眼。
接著,他默默一笑,便掀開身上的被子道:「你也沒吃吧,來,上床上來吃。」
秦頤還在猶豫,沈清棠卻已經握住了他凍得有點發涼的手。
秦頤沉默了一下,淡淡笑笑,脫了外套,就上了床。
兩人偎在一床柔軟的被子裡,秦頤身上的寒氣把沈清棠凍得縮了一下,可很快他又貼了過來,用自己溫熱柔軟的雙手捂住秦頤的手,小聲道:「你們去哪了,怎麼弄得這麼涼?」
秦頤被沈清棠這麼捂著,心裡暖烘烘的,這時笑了一下,就如實道:「去山裡了,山上溫度低,早上又起了霧,確實有點冷。」
沈清棠露出一點心疼的神色,伸手輕輕擦了一下秦頤面具和臉上凝出的水珠,低聲埋怨道:「這前輩也真是不會選地方。」
說完,沈清棠又低頭看向那碗滾燙的豆漿,就把豆漿輕輕端起來,柔聲道:「你先別說話了,喝點熱的,暖一暖。」
沈清棠的眸子溫柔又明亮,在濃密長睫的掩映下,動人水潤極了,在這種時候,看著這樣的沈清棠,秦頤總是顯得分外沉默又聽話。
他靜靜接過沈清棠手中的豆漿,就在沈清棠的注視下,慢慢的,把一碗甜豆漿喝了一半。
喝完,他把碗朝沈清棠示意了一下。
沈清棠知道秦頤的意思,這時就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笑道:「沒關係,你喝完吧,我吃餛飩就好了。」
秦頤點了一下頭,果然一仰脖,就把剩下的半碗豆漿也喝了。
喝完豆漿,秦頤整個身體也確實慢慢暖了起來。
沈清棠這時適時接過秦頤掌中的碗,又摸了一下秦頤的手背,感覺到溫度確實上來了,皮膚都柔軟了一點,他才放心地笑了一下,扭頭去把碗放好了。
秦頤見狀就道:「我還沒那麼嬌弱,你吃你的吧,再不吃餛飩都粘了。」
「好,我就吃。」
秦頤臉上漫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這時他就伸手,從後面攬住了沈清棠的細腰。
沈清棠感受到秦頤的動作,也抿唇笑了一下,不說什麼,就任由他摟著,自己則是拿起勺子,慢慢開始吃餛飩。
沈清棠吃餛飩,秦頤就趁這個時候給沈清棠一點點講了方才跟白衣男子會面的事。
秦頤的嗓音低沉柔和,他慢慢講,沈清棠也一邊吃餛飩,一邊慢慢聽著。
從始至終,沈清棠都是認真聽著,沒有插話,只是偶爾皺皺秀氣的長眉,或是露出一點若有所思的神情。
終於等秦頤講完,沈清棠也差不多吃完了。
這時沈清棠慢慢放下碗,思索了片刻,忽然就道:「蘭庭,要不然你這幾日回一趟青玉城吧,等比賽完了再來接我。萬一那個國師真的出現,就麻煩了。」
原著里國師是站在林瑾瑜那邊的,但現在在沈清棠看來,凡是跟林瑾瑜在一起的,多半沒幾個好的,他自然要警惕。
秦頤眉頭皺了皺:「我怎麼可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
沈清棠:「又不是之後不見面了。」
說著,沈清棠就將手輕輕覆蓋在秦頤手上,低聲道:「父親母親這兩日應該就要到青玉城了,我不是很放心他們,蘭庭你替我去看看,正好也避開這陣子風頭。」
「太子辦事,我總有點不太放心。」
別的話秦頤可能好拒絕,可沈清棠這句話,秦頤就有些沒辦法拒絕了。
因為沈清棠說的確實是事實。
沈清棠觀察著秦頤的神色,這時又道:「你替我好好看看父親母親,到時候比賽完了,如果條件允許,可以把父親母親都接來首陽城逛逛。不是還有慶功宴麼?到時候肯定很熱鬧。」
最終,秦頤薄唇動了動,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好,我答應你就是了。」
沈清棠頓時溫柔一笑,瓷白的臉頰上顯出兩個甜甜的酒窩,看得人心都化了。
秦頤見狀,也只能妥協,搖搖頭就道:「你啊——」
「蘭庭對我最好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秦頤還能如何,也只能寵著了。
·
為了事情辦完早日回來同沈清棠相聚,秦頤第二天就出發了。
沈清棠的比賽就在三日後,所以他也沒法整日盯著傳訊玉牌關注秦頤的情況。
沈清棠這邊臨時抱佛腳,沒日沒夜地開始背誦那些符咒知識,秦頤則是在當日傍晚便趕到了青玉城。
秦頤打聽了一番,花了好久才找到宮明澤安置沈霆等人的地方。
在青玉城較為偏僻安靜的一套小四合院裡。
秦頤找到的時候,才發現沈霆和柳絮嵐雖然現在都安然無恙,柳絮嵐也恢復了健康,可是沈家人卻都被看守了起來。
一問,都是太子的人。
秦頤:……
難怪沈清棠擔心,這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宮明澤沒事讓人看著沈家做什麼?
好在秦頤是青玉劍宗的弟子,先前跟其中一些金丹又見過,他們知道秦頤跟沈家的關係,倒也沒有為難秦頤,就放秦頤進了門。
一見到秦頤,沈霆和柳絮嵐都鬆了口氣,連忙就把秦頤迎了進來。
秦頤見到兩位長輩,再看看屋子裡那簡陋的陳設,不由得皺了皺眉,接著他就沉聲道:「二位受苦了,是秦頤不對,沒有早日來看你們。」
沈清棠的擔心真的不是沒有道理,太子這事做的有點太過了,怎麼好好的東西都不給人弄全?
柳絮嵐這時靜靜一笑,猶帶病容的面上顯出幾分溫和之意,反而安撫秦頤道:「常用的東西都還是有,我們沒了東西也會跟那些前輩開口,有些是我們自己不要而已,沒關係的。」
秦頤心想;用東西還得找人要,這本身就是一件很誇張的事了。
幸好沈家兩位長輩都心態不錯,沒怎麼鬧,要不然還指不定出什麼事。
沉默了一下,秦頤看了柳絮嵐和沈霆一眼,還是問道:「那那些前輩有沒有告訴二位為何要這麼關著你們?」
柳絮嵐跟沈霆對視一眼,搖搖頭,無奈一笑道:「太子殿下似乎對林家出了那些邪修的事很上心,派人問了我們很多問題,又問了林家的一些事,說是要調查清楚再放我們自由。」
不過說到這,柳絮嵐沉默片刻,又輕聲道:「不過我總覺得,那太子殿下,像是要找什麼人。」
秦頤聽著柳絮嵐這話,心頭不自覺地一跳,他立刻就想到那日白衣男子問他的問題。
他比柳絮嵐更清楚事實——沒錯林家都已經死絕了,哪裡還有必要去關注受害的沈家?
除非……宮明澤並不是單純是關注林家的事,而是,要找什麼人。
很有可能,就是林瑾瑜臨死前口中說的那個人。
就連柳絮嵐都看出來了,看來宮明澤這事做的也不算太隱蔽。
秦頤一顆心微微沉了沉,但接著他又道:「但總這麼關著人也不是辦法,我得去問問那些前輩——」
「別去!」柳絮嵐連忙阻止道。
秦頤:「岳母別急,我先不去就是。」
柳絮嵐這才微微鬆了口氣,接著她便柔聲道:「若真是沒有時限,你岳父早就急了,是因為那些前輩也說了,等四大劍宗的排名賽結束,太子回去,就會放我們自由。」
秦頤怔了一下,稍稍鬆了口氣——這還差不多,還不算太離譜。
柳絮嵐注意著秦頤的表情,見到秦頤果然放鬆了下來,這時她就默默笑笑道:「正好,這次我們來,也帶了不少東西過來,還有不少棠兒小時候用過的東西,都沒來得及收拾呢。」
「若是不介意,兒婿你也可以過來幫忙看看,整理一下,有什麼你要的,盡可以都帶走。」
秦頤一聽到是有關沈清棠小時候的東西,心頭那一點隱藏已久的記憶就被輕輕敲了一下,隨即他就道:「好。」
·
柳絮嵐果然帶著秦頤去了裡間的一個小倉庫。
小倉庫果然零零散散堆著一些打開的包裹,顯然是帶來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
這時柳絮嵐給秦頤指了一下最右邊的一堆包裹,就道:「那都是棠兒的東西,你可以隨便看看。這邊都是我跟你岳父的,我們自己收拾就好。」
秦頤低低嗯了一聲,視線不由自主地就被那些打開的包裹給吸引了過去。
沈家果然對沈清棠很好,即便是這麼匆忙舉家搬遷,也都把沈清棠小時候用過的東西整理的整整齊齊帶了過來。
有小小的鞋子衣服,還有小孩子戴過的金鎖片。
都整潔乾淨,只是略微顯得有些舊了,明顯是保存得極好。
秦頤拿起那雙繡著虎頭圖案的小手套時,依稀還能嗅得到上面殘存的一點奶香。
凝視著掌中的小手套,秦頤腦海中不自覺地便閃現出一個玉雪可愛的白糰子的形象,嬌氣又怕冷,冬天凍得不得了,鼻頭紅紅的,卻還是非要出門去玩雪。
狹長的赤色眸中淡淡閃過一絲溫柔,秦頤不動聲色地將掌中的小手套放下了。
接著,他又去看別的東西。
一樣樣,一件件,許多都藏著他跟沈清棠兩人的回憶。
原本秦頤都覺得自己快把那些事忘了,可看到這些小東西之後,卻又都想了起來。
只覺得心頭都被一股溫暖的熱流給浸透了。
終於,秦頤看到了一件他沒見過的東西。
一枚造型古樸華美的戒指。
看樣子是枚儲物戒。
儲物戒?
秦頤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下——沈清棠認識他之前都不能修煉,怎麼會留著這麼一枚看起來品相上佳的儲物戒?
秦頤忍不住就細細端詳起了掌中的那枚儲物戒。
正在這時,柳絮嵐朝這邊看了一眼,這時她就笑道:「那不是儲物戒,是棠兒小時候在外面跟人玩,隨便撿回來的,他爹也以為是儲物戒,但其實根本就打不開,沒什麼用處。」
秦頤聽著柳絮嵐的話,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卻又默默把這枚戒指藏在了掌心裡。
柳絮嵐其實說錯了。
這確實就是一枚儲物戒。
只不過上面下了禁制,築基以下的修士是打不開的,沈霆第一次見這枚戒指的時候應該沒築基,所以看不出端倪來。
即便是現在已經築基三層的秦頤,也是看了一會才看出來的。
沈清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難道……
他當初的猜測真的是對的麼?
不過顧及著柳絮嵐還在場,秦頤就沒有第一時間破解開這枚儲物戒的禁制,而是等收拾的差不多了,把柳絮嵐送去休息,他回到了客房,才又重新拿出這枚儲物戒。
秦頤解開這枚儲物戒上的禁制時,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炸響。
還好他提前做好了準備,在房間四周也都下了禁制,才沒驚動外面的人。
接著,他就將自己的靈力慢慢探入了儲物戒。
等看清儲物戒的內容物時,秦頤的眉頭皺了一下。
因為只有一塊寫著文字的玉牌。
將玉牌取了出來,秦頤慢慢開始閱讀上面的內容,可讀著讀著他的神情就變得詭異了起來。
讀到最後,秦頤眸中驟然顯出了一絲情緒的裂痕。
他猛地站起身,不自覺地就攥緊了掌中的玉牌,心中如驚濤駭浪一般。
他猜的沒錯……
救宮明澤的那個人,確實是沈清棠。
而這玉牌中,宮明澤許下了諾言,如果來日兩人能夠重逢,他會竭盡他所有的能力,給沈清棠最好的東西。
那種篤定又溫柔的語氣,被秦頤看在眼中,卻只覺得心頭髮冷。
下一瞬,秦頤眸中閃過一道寒光,然後他就毫不猶豫地捏碎了掌中的玉牌。
幸好,幸好他沒有對白衣男子講出事實的真相,要不然,沈清棠就真的要捲入一場不明不白的紛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