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幾日,等到這一片綠洲都已經灰敗下去,沈清棠的半邊身體終於慢慢有了一些好轉。閱讀
秦頤便背著他,再次去尋下一片綠洲。
沈清棠趴在他背上,宛如雲一般輕,秦頤背著他,一點都不覺得吃力。反而那貼在秦頤耳畔的細細的溫熱呼吸,讓秦頤無比安心。
只要沈清棠在就好了。
只要沈清棠在,一切痛苦的考驗都不再是折磨,他也有力氣繼續往前走下去……
十萬大荒中妖獸眾多,但沈清棠吸收了那些靈植的力量,也能感應到這邊的一些信息,便精準地讓秦頤避開了一些危險。
又過了三四日,秦頤終於找到了一片更大的綠洲,這次綠洲中央還有了一汪清澈的泉水。
兩人這些日子勞累奔波,雖然用了滌塵咒,可用咒語清潔身體和用水感覺還是不一樣。
果然,還沒等秦頤提議,他就感覺到背上的沈清棠情緒有些變化。
默默笑了笑,秦頤低聲溫柔道:「馬上就帶你去洗澡。」
那纏繞在他手臂上的細瘦藤蔓輕輕卷了一下,撓了撓他的掌心。
秦頤感覺到沈清棠現在明顯比最初要顯得活力了一點,心中安慰了不少。
秦頤把沈清棠輕輕從背上放下來,讓他靠在一棵蔥蘢的大樹下,自己便走到泉水旁,伸出手,去試裡面的水溫。
這個時候,秦頤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等秦頤覺得這水溫還不錯,很適合沐浴,想要轉身去把沈清棠抱過來的時候,忽然看到了讓他異常震驚的一幕。
那棵大樹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垂下了無數細細的根須,靜靜纏繞了沈清棠身上,有碧綠色的靈光緩緩溢出,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麼。
秦頤眸光一沉,召出一片劍氣就想去砍掉那棵大樹上垂下的那些藤蔓,可偏偏在這時,一個同沈清棠嗓音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在那樹頂上輕輕響起。
「蘭庭,住手。」
秦頤聽到這幾個字,心頭一顫,驚疑不定地緩緩收了手,然後他就看到一直沒有絲毫表情的沈清棠長睫在風中緩慢地顫了一下。
秦頤見到這一幕,先是驚喜,接著便低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樹冠上又再次傳出了沈清棠的嗓音:「這棵榕樹前輩是這裡的原住民,它願意幫我。」
而這時,秦頤才發覺沈清棠是怎麼說出話的。
是榕樹的葉子抖動,產生了一種奇異的聲波,而這聲波就跟沈清棠的嗓音一模一樣。
秦頤知道靈植之間的生存之道,明白這棵榕樹可能是這片小綠洲的領主,沉吟片刻,他慢慢走了過去,單膝跪地,低聲道:「多謝榕樹前輩出手相助。」
榕樹的葉子再次抖動著,發出嗡嗡的響聲。
一開始秦頤覺得這聲音雜亂無章,但漸漸的,他就感受到了那其中奇妙的韻律,甚至品出了其中包含的意思。
這榕樹說,它幫秦頤和沈清棠不是沒有條件的。
它希望秦頤和沈清棠好起來之後,能幫它一件事。
準確來說,是幫這十萬大荒中所有的妖獸和靈植。
秦頤聽到這個描述,罕見地沉默了一下,可看著躺在榕樹下如同一片雪一般輕盈脆弱到仿佛可以隨時化掉的沈清棠,他終究還是答應了。
那榕樹卻又讓他立誓,如果完不成,那就一輩子留在這十萬大荒里。
秦頤:……
秦頤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聽到沈清棠道:「前輩,我來吧。」
榕樹拒絕了。
它一定要秦頤立誓。
秦頤這時回過神來,想了想,看著榕樹護著沈清棠的樣子,總覺得對方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人。
而且,就算完不成,留在這十萬大荒里也不是不能活下來。
想清楚這些,秦頤果斷就立了誓。
榕樹見到秦頤居然這麼輕易就立了誓,樹葉抖動,似乎有些驚訝,不過接著它狀態就比開始變得柔和了許多。
一個溫和的青年嗓音在這時靜靜響了起來。
「不要怪我逼你,只是先前有人答應了我們,最終卻沒有能幫我們完成心愿,自己離開了這裡,我才要你立誓的。」
秦頤聽到榕樹這話,心頭一跳,立刻就意識到一件事,然後他便問:「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榕樹沉默了一下,很緩慢地搖動了一下樹葉,低聲道:「我不知道他的真名,我只知道他叫阿嵐。」
秦頤怔了怔,接著他便有些無奈地意識到自己也不知道國師的名字,而看著榕樹的狀態,秦頤也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合提這件事。
抿了抿唇,秦頤試探道:「前輩,可否讓我帶我道侶去清洗?我們奔波了這幾日,很累了。」
秦頤立了誓之後,榕樹的態度就變得溫和了不少,它這時沒有遲疑就輕輕鬆開了垂在沈清棠身上的根須,動作輕柔地將沈清棠送到了秦頤身旁。
秦頤見狀,連忙抱住了沈清棠,跟榕樹道了謝,便抱著沈清棠朝一旁的泉水走去。
·
帶著一點清涼的泉水浸透了兩人的衣衫,秦頤摟著沈清棠,讓沈清棠靠在自己的肩頭,就拉起沈清棠的手,用十分柔軟的雪白絲絹一點點替沈清棠擦拭。
而這時,有柔軟的藤蔓輕輕纏繞上來,秦頤再次感受到了沈清棠的意識。
「蘭庭,你先前用的那個空間撕裂的秘術,還能再用麼?」
秦頤怔了一下,便明白了沈清棠的意思。
然後他就苦笑著搖搖頭:「短期內不行了,而且這秘術不是指定傳送地,而是隨機出現,我不能冒險。」
沈清棠聽著秦頤的話,稍有沉默,然後那些藤蔓就慢慢纏繞上了秦頤的手腕,揪了秦頤一下。
「其實那時我假死藥都準備好了,你不用來也沒關係的。」
秦頤安靜了一會,忽然低聲道:「那是你不知道那人有多可怕。」
·
半個月之前。
那是一個夜裡,秦頤剛陪沈霆練完劍,正想給沈清棠傳訊,問問他這幾日如何,有沒有想自己。
一個黑影就悄然出現在了他的房中。
秦頤當時是想出手,但看清那黑影之後,秦頤又是一陣愕然。
崔永思?
掌門這個時候來找他做什麼?
「跟我來吧,這裡人多眼雜。」崔永思看了秦頤一眼,只丟下這麼一句話,便化光消失。
但他走的時候,留下了一點標記。
秦頤就循著這個標記追了出去。
崔永思把秦頤帶回了青玉劍宗,帶著他進了掌門室。
秦頤是第一次進掌門室,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可看著崔永思的表情,他也知道應該是出了什麼事。
等了一會,沒等崔永思開口,秦頤便道:「掌門,是清棠出事了嗎?」
崔永思看了秦頤一眼:「現在還沒有,不過也快了。」
秦頤心頭一緊:「掌門這是什麼意思?」
「國師想收你道侶為徒,志在必得。」
秦頤那時對國師還沒有概念,此刻聽到這句話,倒沒覺得有什麼。
而崔永思看著秦頤的表情,此刻便冷冷道:「天品木靈根,只要到了國師手上,必死無疑,要麼就是生不如死。」
秦頤:?!
「可您都說了,那是國師,他怎麼會——」
崔永思沒有理會秦頤的震驚,只是等秦頤質疑完了,才垂眼很緩慢地跟秦頤講了一個故事。
許多年前,有一對師兄弟一起考入了天寰學院,一個天品火靈根,一個天品木靈根。
天品火靈根的火靈根那個被一位化神大能收徒,而天品木靈根的師弟則是被國師看中了。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天品木靈根的師弟走了大運。
可後來,他們才知道,根本不是。
說到這,崔永思忽然閉上了眼,眼睫有些顫抖。
「那時天寰還未一統修真界,國師有一日出征回來,受了傷,他便把師弟叫了過去。」
「我以為只是普通的召見,知道師弟平日裡粗心,就準備送些傷藥和茶水過去。」
「然後……」
「然後我就看到師弟被國師吸乾了所有精氣。」
「國師都沒有避開我。」
秦頤臉色驟變,心頭大駭。
而崔永思說到這,又倏然閉上眼,斂去了眸中那一縱即逝的殺意,低聲道:「後來,國師讓我選,是死還是來青玉劍宗當掌門。」
秦頤:……
說完,崔永思再次慢慢睜開眼,看向了秦頤:「如果不想沈清棠變成國師的養料,這次你得想方設法把他帶走才行。」
然後崔永思便取出了一枚箭和一塊玉牌。
·
「那箭你見過了,玉牌里則是那次我用出的空間撕裂之術。都是掌門鑽研了許多年才獲得的成果。」
秦頤低聲道。
只不過崔永思沒看出他妖獸的身份,沒想到這件事會有這麼多重變化。
「如果你用那假死藥,他說不定會把你的身體都帶回去。到時——」
就真的難以想像結局了。
好在他們成功逃出來了。
靠在秦頤肩頭的沈清棠沉默了許久,那些藤蔓再次一點點撫上了秦頤的側臉,輕輕撫摸了一下秦頤因為回憶變得激動,而微微有些泛紅的眼眶。
是無聲的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