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清亮的泉水靜靜流淌著,一點點洗淨兩人身上的塵垢,也把前些日那因為奔波而產生的緊張和睏倦盡數撫平,每一寸毛孔仿佛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新生。閱讀

  秦頤抱著懷中脆弱卻安靜的沈清棠,心頭是慶幸而且感激的。

  都說十萬大荒內兇險無比,有去無回,但從他們的遭遇來看,似乎並不是如此。

  也幸虧沈清棠能同這裡的靈植交流,很大程度上趨利避害了,否則他們現在可能就已經進入了凶獸的肚子。

  見到秦頤和沈清棠相依相偎的情形,遠處的榕樹沉默了一會,忽然靜靜開了口。

  「如果想早點離開這個地方,就不要再拖延了。」

  秦頤心頭一跳,下意識就朝榕樹看去。

  榕樹靜默了一會,慢慢給秦頤講了個故事。

  榕樹說,十萬大荒原本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而是叢林茂密,生機勃勃,無數妖獸和靈植都在這和平的生態圈內共生共榮,它們從來不屑於同修真界那些修士打交道,因為它們知道,十萬大荒就是最好的。

  而在十萬大荒深處有一處類似於神跡的所在,那裡山水瑰麗,四季長春,充滿了夢幻一般的奇景。而神跡深處有一座神廟,那裡有一汪靈泉,一直源源不斷地給整個十萬大荒提供生機。

  可幾十年前,一個意外闖入神跡的青年打破了這平靜的一切。

  「就是阿嵐。」

  「他那時傷了根基,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我像救你們一樣救了他,他說會留在這裡一直陪著我,我就把他帶去了神廟。」

  「這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他偷走了生靈之杖,還偷學了禁術,離開了這裡。」

  「失去了生靈之杖,雖然靈泉還在,但神廟的光輝暗淡了許多,靈力也不足以覆蓋到十萬大荒所有的地方了。」

  「於是,好多地方的靈植枯萎,妖獸倉皇逃竄。」

  聽到榕樹講到這,秦頤幾乎已經確定那個阿嵐的身份了。

  而這時,一直攀援在秦頤身上的藤蔓又緩緩落了下來,然後落到了一旁的沙地上。

  那些碧綠細長的藤蔓在沙地上靜靜移動著,不多時,就描繪出國師戴著面紗的模樣,和他手中的那根權杖。

  榕樹見到沙地上國師的模樣,頓時激動了起來:「你們見過他?!」

  沒想到真的是國師……

  秦頤無奈笑了一下,啞然道:「是,清棠就是被他傷的,他現在已經瘋了。」

  榕樹沉默了。

  過了許久,它的樹葉輕輕抖動了片刻,道:「這是我的錯,我會幫你們。」

  「但你們也要幫我,把生靈之杖奪回來。」

  秦頤沒想到榕樹說的竟然是這樣一件事,一時間沉默了。

  就在榕樹以為秦頤會反悔的時候,秦頤卻已經回過神來,然後他就抬起眼,神色異常平靜地道:「好,你治好清棠,我就去幫你搶那個權杖。」

  有藤蔓在這時捲住了秦頤的手,似乎有點著急地想反對秦頤這麼草率就答應了榕樹的提議,卻又被秦頤微笑著捏了一下。

  接著,秦頤就眸光沉穩地低聲道:「沒關係,我心裡有數。」

  沈清棠:……

  榕樹見到這一幕,情緒莫名有些低沉,但過了一會,它就道:「我知道你跟他的修為差得太遠,我不會讓你去送死的,等你們身體恢復一些,我就帶你們去一個地方提升修為。」

  「多謝前輩。」

  「這些日子你們就先好好休息吧,我不著急。」

  「好。」秦頤默默抱緊了懷中的沈清棠。

  ·

  沈清棠和秦頤在十萬大荒中靜靜療傷,卻不知道修真界已經飛遍了關於他們倆的各種荒謬傳聞。

  「據說今年青玉劍宗收了一個邪修,還在宗門排名賽上挑釁國師,最後居然逃跑成功,這可太恐怖了。」

  「那個邪修好像叫秦頤,是陵陽城出來的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說他會不會就藏在什麼地方,一旦凶性大發就出來傷人怎麼辦?」

  「怕什麼,國師說了,懸賞十萬上品靈石找他的下落,只要你跑得夠快,就有你賺的。」

  「不過他已經被國師重傷了,邪功又修煉成那樣,說不定還沒等我們找到就已經死了。」

  這些傳聞出自何處,稍微一想便能知道。

  可偏偏那日目睹了一切的四大宗門的所有修士都沒有一個人敢發聲。

  都保持著一種奇異的緘默。

  他們心裡清楚,這件事雖然國師有問題,可秦頤是邪修無疑,他們如果貿然開口,性命就不保了。

  甚至有些人還因為國師的出手遷怒了秦頤和沈清棠,認為不是這倆人擾亂比賽,國師也不會隨意傷人,心中暗暗希望他們倆早點死在外面。

  一股暗流在修士們當中涌動著。

  可外界鬧得如此驚天動地,沈霆和柳絮嵐住的小院卻異常平靜,仍是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

  此時,沈清岸靜靜坐在他們身邊,含笑給他們沏茶。

  雖然他的眼眶有些微紅,但他只說那是為了比賽熬夜熬的,沈霆和柳絮嵐竟然都沒有懷疑。

  柳絮嵐這時吃了一口沈清岸給她帶的玫瑰糕,不由得就微笑道:「棠兒小時候的口味可奇怪著呢,不喜歡吃甜的,玫瑰糕做好給他,他都是偷偷吐掉,偏偏喜歡吃辣的,後來長大反倒是無甜不歡了。」

  沈清岸聽著柳絮嵐這句話,喉頭微微一哽,然後他也勉強笑道:「是啊,弟弟小時候可調皮搗蛋了,現在倒是懂事溫柔地不得了。」

  沈霆這時終於忍不住插嘴道:「你說棠兒跟秦頤被化神大能去了天寰,怎麼也不先來見我們一眼,那麼急著走嗎?哼,一點都不孝順。」

  他這話剛說完,就被柳絮嵐皺著眉頭拍了一下手:「你真是短視,兒子兒婿去給我們沈家爭光還不好啊?」

  沈霆瞪她道:「怎麼就短視了,孝順父母就叫短視了?」

  柳絮嵐:……

  沈清岸倒是終於沒忍住,默默笑了一下,然後他就把自己早就準備好的那套話拿出來,低聲解釋道:「是聖上急著召見,也不是他們能決定的,父親你就不要怪他們了。」

  倒是柳絮嵐看得開,順勢也說:「沒錯,孩子去奔前途你就不要那麼情緒用事了。」

  沈霆:「哼。」

  柳絮嵐和沈清岸相視默默一笑。

  一時間,小院中的氣氛慢慢就溫和歡樂了許多。

  最後,沈霆先去裡間看書了,柳絮嵐就一邊飲茶一邊絮絮地同沈清岸微笑著說話。

  「這裡確實不錯,吃的用的比陵陽城的都好多了,只是樹少了些,從前咱們家院子裡那棵大槐樹是真的大,夏天坐在下面,涼絲絲的,還有一股清香氣,真是舒服。」

  柳絮嵐這句話說完,忽然就感覺到一股冷意在院中蔓延開來。

  沈清岸也在這時猛地站了起來。

  下一瞬,一個低低的敲門聲在門外響起,同時伴隨著一個清冷的嗓音:「是我。」

  沈清岸愕然之外,鬆了口氣,然後他就快步上去,把院門打了開來。

  一襲清冷的白衣就這麼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赫然便是宮明澤。

  柳絮嵐也在這時有些狐疑地靜靜站了起來:「是岸兒你的客人?」

  沈清岸抿了一下唇,神色恭敬又帶著一絲感激地道:「是太子殿下。」

  要不是宮明澤一直派人守在這,也瞞住了消息,他真的不知道柳絮嵐和沈霆知道了那些事之後會怎麼樣……

  柳絮嵐聽說宮明澤是太子,神色微變,卻又立刻順勢低頭行禮道:「民婦見過太子殿下。」

  宮明澤輕輕抬手,一道溫和的靈氣就這麼浮空把柳絮嵐託了起來。

  宮明澤身上的氣場與旁人不同,自帶一點清冷和矜貴,柳絮嵐不敢怠慢,此刻就安靜地去一旁倒茶。

  沈清岸則是把一旁的靠椅搬了過來。

  宮明澤沒有坐下,而是沉默了一會,才嗓音有些微啞地低聲問:「方才你們說,沈家從前有一棵槐樹?」

  沈清岸沒想到宮明澤會問這個問題,怔了一瞬,但還是如實道:「是,那槐樹很多年了,有兩個人環抱那麼粗——是出什麼問題了嗎?難道那槐樹也是什麼變異靈植?」

  宮明澤沒有說話,風吹起他的衣擺,靜靜飄動,襯著他清冷的面容,莫名顯出一絲奇異的落寞。

  看著這樣的宮明澤,沈清岸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是柳絮嵐上前把茶放到了宮明澤面前,宮明澤才慢慢回過神來。

  然後他就很古怪地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道:「不是變異靈植,只是我曾見過那棵槐樹。」

  沈清岸有些驚訝:「這麼巧?殿下何時來過陵陽啊?」

  宮明澤沉默了很久:「十年前。」

  「追殺皇室餘孽的時候。」

  沈清岸倏然安靜了。

  他背心暗暗出了一層冷汗,覺得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但宮明澤卻又什麼都不說了,只是一個人在那站了很久,在沈清岸和柳絮嵐都覺得自己快要站得僵住的時候,宮明澤才如夢初醒般抬起頭。

  他這時仰頭看了一眼漸漸落下的夕陽,一直清冷無波的瞳孔中慢慢映出一絲紅色,接著他就低下頭,一把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喝完茶,宮明澤才閉了閉眼,回頭道:「時間不早,我該走了,你們有什麼東西缺的,就同陳長老說,不必客氣。」

  沈清岸被宮明澤這一系列舉動弄得莫名其妙,可又不敢質疑什麼,只能低聲應了下來,然後就把宮明澤送了出門。

  可沈清岸不知道,在宮明澤離開時,那藏在廣袖下的手已經死死攥了拳,那薄薄的指甲幾乎要把掌心都掐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