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誰?!

  「朝廷跟我們多僵持一日,就要多費許多銀子,他們絕不會一直耗下去的」,老人語氣篤定,拍了拍勐蒼王的肩膀,叫他安心。

  只要熬到宗守淵離開、大軍撤退,他們就算是安全了,又可以搬回山腳下的寨子生活。

  勐蒼王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稍微振作精神,從椅子上爬起來,「全聽亞父指點。」

  被宗守淵帶兵窮追猛打三個多月,蠻族的寨子已經搗毀得七七八八,各部族的首領幾乎都被一網打盡。餘下的人口合併成一個大寨子,在大首領勐蒼王的帶領下搬入群山深處的霞光嶺。

  這裡地勢險要,瘴氣叢生,無數豐茂大樹遮天蔽日,即便沒有土地可供農耕,僅憑採集大自然的饋贈短時間內也不至於餓死。

  蠻族有異動,情報迅速傳入寧州府。

  得知他們又舉族往更深的山裡搬遷,軍中將領們都煩躁得不行,只覺得這群蠻族又像縮在龜殼裡的王八,又像到處打洞的老鼠。

  宗守淵看過情報,叫來幾個此前投降歸順的蠻人,「霞光嶺這個地方,你們可熟悉?」

  幾個蠻人自從投降以後都盼望著戴罪立功,被叫來時滿臉寫著興奮,一聽見「霞光嶺」,笑容頓時僵住。

  支支吾吾半天,其中一人鼓起勇氣開口,「那地方邪門得很,我們也不敢說一定認得路,平時大家幾乎都不敢去,一不小心就容易困在山裡,也就只有族中上了年紀的老人才對那兒比較熟悉……」

  他小心翼翼觀察宗守淵的表情,磕了個頭,「將軍若是需要,小人願意盡力一試,為將軍引路。」

  聞言,其他幾人也紛紛表忠心,表示他們也願竭盡所能。

  宗守淵卻沒說用還是不用他們,又讓他們仔細講了講霞光嶺的地貌和環境,就擺擺手叫他們退下。

  ……

  一晃十日。

  除了將領們感到頭疼外,蠻族的動向並未對普通的兵士造成任何影響。

  撫遠軍每日依舊雷打不動地訓練、熱火朝天地吃飯,早晨兩眼一睜,又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霞光嶺里的蠻人卻過得不怎麼輕鬆。

  寨子裡早就沒有什麼存糧了,除了大首領和他的亞父還能吃上精米白面,其他族人都只能在寨子周圍采點野果挖點野菜果腹,且因忌憚野獸,不敢走得太遠,偶爾能掏到一窩鳥蛋,就是難得的改善伙食。

  這樣的日子一眼望不到頭,每個人都是面黃肌瘦、滿臉菜色,不斷祈禱朝廷大軍快些撤退,別再跟他們耗下去了。

  然而任憑他們如何祈禱,朝廷大軍始終沒有撤退的動靜。反倒是寨子迎來了意料之外的訪客。

  夜深人靜。寨子裡四處不見半點燈火,守夜的人正在哨樓上打盹,突然聽見寨門外不遠處傳來異動。

  「誰?!」,他一個激靈站起來,搭弓瞄準那個方向。其他巡邏的人也循著他的疾呼聲趕來,握緊手中武器,如臨大敵。

  是朝廷的兵摸上來了?還是山裡的野獸??

  一片緊張的氛圍中,黑乎乎的樹影里窸窸窣窣鑽出幾個人,有節奏地吹著口哨,是寨子裡的人才知曉的節拍和調子。

  「……穆大?穆三?」

  巡邏的人眯起眼眸,定睛細看,認出了其中兩人的身份,是從前跟在大首領身邊做事的兩兄弟。

  雖然是熟人,他們的警惕卻並未減少半分,將幾個不速之客團團圍住,目光充滿審視,「你們不是留在寧州府了嗎?」

  說句難聽的,這些人都是叛徒。

  「……唉,說來話長」,穆大絕口不提背叛寨子的事,只言一時說不清楚,搖頭嘆息半晌,側過身,伸手指向自己身後,「我們給寨子帶了些糧食布匹。」

  糧食??

  「!!!」

  一聽說有糧食,眾人的眼睛頓時放出精光,全都黏在了那幾個袋子上面,怎麼也挪不開,手裡的武器握得鬆了許多。

  穆大等人順勢扛起那些東西往寨子裡走,沒有遭遇阻攔。

  剛走出幾步,前方燃起躍動的火光,無數嘈雜的腳步聲匆匆趕來,原來是大首領勐蒼王和他的亞父聽見了動靜,帶人來看看情況。

  看到幾個叛徒的臉,勐蒼勃然大怒,臉色登時變得鐵青。

  「王!」,不等他發難,穆大先一步帶人跪了下去,眼淚唰地淌成河流,「我們有罪!我們後悔啊!!」

  幾人哭作一團,聲淚俱下,你一言我一語,痛斥宗守淵有多麼不做人,威逼利誘將他們留下,卻又像對待畜生一樣羞辱他們,連地位最低下的奴隸都能打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旗號踩他們一腳。

  「阿榕被他們打死了,倒吊著……活活打死,我們實在忍不下去了,聽說全族搬到霞光嶺的消息,就開始謀劃逃跑……」

  見他們灰頭土臉,形容狼狽,挽起袖子身上都是傷,又聽見這字字泣血的哭訴,勐蒼忍不住共情地皺起眉頭。

  叛徒固然可惡,但不能因為是蠻族人就遭此苛待羞辱。

  四周傳來義憤填膺的斥罵聲,蠻人們對同族的遭遇實在太過感同身受。

  勐蒼身邊的老人卻定定站著不動,布滿褶子的臉上看不清表情,眼底藏著懷疑與探究。

  「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

  不能怪他多疑,這些傢伙畢竟都是叛徒,嘴上說得再好聽,也未必是真話,說不定是陰謀。

  說起逃跑的過程,幾人七嘴八舌講得凌亂。他們在寧州府並不住在一起,籌劃的方案也是五花八門,事先商量好今夜行動,到了約定的時間就逃出城門後匯合,再一起進山。

  嗡嗡嗡好一陣喧鬧,老人聽得頭大如斗,倒是沒聽出什麼破綻。

  「時間緊急,路途艱險,我們只盡力偷了些各自能接觸到的糧食布帛帶上」,穆大說著說著,眼淚忽然又掉下來,竟是泣不成聲,顫抖著從懷裡摸出一個圓筒狀的東西,「還有、還有這個……」

  那東西上還沾著血,半乾涸狀態,一旁的穆三看到,也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們這副模樣把老人都唬住了,「……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