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仙女娘娘

  遠遠的,他一眼就瞧見了皇帝魁梧挺拔的背影,頓時感覺渾身上下的傷又開始疼了,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但是瞥見皇帝身邊纖細的女人,憤怒便湧上心頭,沖淡了畏懼的情緒。

  妖婦!不守婦道的妖婦!!

  罪臣奸佞之女的出身,僥倖得了機遇嫁進鎮國公府,不老老實實侍奉宗小將軍,反而水性楊花勾引了陛下!從前英明神武的陛下如今都被她教唆成了昏君!竟什麼都聽她的!!

  看她那副模樣,定是個徹頭徹尾的狐媚禍水……

  年荼並不知曉身後有人正在腹誹她,欣賞了一會兒郊外景致,就微微側過臉,仰頭和伴侶小聲說話。

  淺鵝黃色斗篷映得她的臉小小的,皮膚白得透亮,稱得上一句面如凝脂,眉目間並無嬌嬈妖媚之色,倒是十分神清骨秀。

  「……!」,看清那張側臉的瞬間,安遠侯世子頓時被口水嗆住,目光好像被燙了似的迅速挪開。

  狐媚……禍水……

  真是人不可貌相……她、她怎麼能長成那個樣子……

  聽見兒子的咳嗽聲,安遠侯朝他看過來,雖然時常被不成器的兒子氣個半死,但他到底還是心疼兒子,伸手替他將狐裘裹緊了些,又低聲叮囑,「待會兒無論看到了什麼,都要管住你的嘴。」

  看好戲歸看好戲,誰要是敢在陛下面前笑出聲來,誰的路也就走到頭了。

  無需叮囑,安遠侯世子也明白這種淺顯的道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糾結了一下,他又抬眼朝年荼瞄過去,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心頭竟然浮現出一種隱隱的擔憂。

  ……等一會兒火藥試驗失敗,陛下在群臣百姓面前顏面掃地,會不會一怒之下降罪於她?

  他被他爹打了一頓都還休養了半個月,她那樣單薄羸弱的身子骨,如何承受得住天子之怒?

  腦海中思緒飄蕩,越想越遠,安遠侯世子神遊天外,甚至沒聽見太監尖細的聲音宣布時間到,試驗開始。

  直到耳旁傳來一聲震天撼地的巨響,他的心臟都隨之劇烈顫動起來,大腦一片空白,雙耳轟鳴,被衝擊得仰面直挺挺倒下去。

  大地在顫抖,煙塵四下紛飛。

  一向講究儀態的朝中大臣們此刻形象全無,有人驚叫顫抖,有人連滾帶爬,還有人叫嚷著,「地龍翻身了!!!」

  除了地龍翻身,他們想不出地動山搖的其他理由。更無知的百姓甚至覺得是天塌了,一個個慘叫哀嚎,嚇得肝膽俱裂,跪地叩首向神仙求饒。

  就連早有心理準備的順喜和工部官員們都嚇得臉色蒼白。談空凜看上去十分鎮定,神情不變,卻下意識地第一時間將年荼護在懷裡,渾身肌肉繃緊,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

  「沒事的」,年荼輕輕拍一拍他的手背,溫聲安撫,「不是地龍翻身,是火藥爆炸,它離我們很遠。」

  為了保證安全,火藥爆破的試驗點設置在北面的山上,再怎麼出現失誤也炸不到這裡。

  混亂持續良久,硝煙漸漸散去,群臣也陸陸續續恢復了理智,就看到遠處的山頭缺了一角,滾下無數碎石。

  「……」

  「……」

  震如天雷、開山裂石,原來如此。

  所有人的心臟都狂跳著,仿佛還沉浸在方才的餘波中,再看向年荼,目光中已不敢有絲毫輕蔑,倒是藏著對於未知的恐懼。

  他們一個個都變得灰頭土臉狼狽極了,而她竟穩穩地站在前方,巋然不動。

  哪怕她只是個女流之輩,生得並不高大,弱質纖纖,此刻的風姿亦令人折服。

  由於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安遠侯被突如其來的爆炸嚇懵了,縮在人群中間瑟瑟發抖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兒子倒在了旁邊,趕緊把人攙扶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土,又左右仔細檢查了一番。

  還好,腦袋上沒磕出傷口。

  雖然沒有外傷,可安遠侯世子好像傻了似的,兩眼發直,五官呆滯,對父親關切的詢問充耳不聞,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著前方年荼的背影。

  安遠侯就這麼一根獨苗,生怕他就此成了痴兒或是聾子,皺著一張老臉苦澀地向陛下告罪一聲,就匆匆帶著兒子離去看大夫。

  見他先有了動作,其他人也紛紛活躍起來,或是恭賀陛下獲此神異的武器,或是讚美年荼再次立下大功,工部的官員們更是滿臉喜色,有千言萬語想和年荼說。

  年荼沒阻攔他們慶功,卻也不得不提醒,「這只是初次試驗,後續還需要改進。」

  能順利爆炸、有足夠的破壞力,都只是炸藥最基本的要求而已。想要讓它成為一種能正式投入使用的武器,還需要保證它的穩定性,避免運輸途中爆炸,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聞言,工部的人都正色起來,點頭鄭重應是。

  「……」,其他朝臣看他們這樣認真,心裡撲通撲通直打鼓,一雙雙望向年荼的眼睛裡藏著又敬又畏的情緒。

  還要改進???還能再繼續改進???

  今天他們看到的這一切已經足夠可怕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倘若年荼有反心,只憑著這樣武器,陛下的龍椅就坐不穩。

  想到她與陛下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群臣腦海中浮現的不再是什麼禮義廉恥合不合規矩,而是一種微妙的慶幸——

  幸好陛下年輕力壯、頗有姿色,又懂惜香憐玉,牢牢抓住了年荼的心。

  當然,撫遠大將軍也是功不可沒……既又容人之量,還能哄得了年荼不拋下他,年荼大概正是為了他才去造這些望遠鏡、火藥出來。

  幾個正籌劃著名諫言的言官回去後連夜將奏摺燒了個乾乾淨淨。

  朝堂上,一時都是褒揚讚美聲,再沒有人哪壺不開提哪壺,議論年荼腳踩兩條大船的道德問題。

  皇帝陛下的心情無限愉悅,年荼卻有點笑不出來。

  原本她可以隨意出宮,時不時就去外面逛逛,偷偷視察一下宗家的工坊和自己的玻璃鋪子。

  然而自從火藥爆炸試驗後,她這張臉走到哪都能被人認出來。朝中官員還含蓄一些,自持禮儀,並不盯著她瞧,也多數不會將諂媚意圖表現得太明顯。百姓卻不懂那麼多,見了她就直呼仙女娘娘,納頭便拜。

  受過幾次驚嚇後,年荼不得不縮在宮裡,暫時閉門不出。

  如此憋了十數日,工部忽然傳來消息,說是武器完善有進展了,她再按捺不住,戴上幕籬和面紗,鬼鬼祟祟出了門。

  當朝民風比前朝開放許多,但大部分大家閨秀仍然都不願拋頭露面,在外面行走時多會遮住臉,年荼混跡其中,倒也並不引人注目。

  去過工部衙門,見一切順利,她膽子大了些,乾脆再去一趟玻璃鋪子,照舊,到對面的酒樓去歇腳。

  這家酒樓其實是宗家的,頂樓的雅間一直給她留著。

  無需年荼吩咐,一壺上好的熱茶和幾樣合她口味的點心就呈上來。

  關起門,打開窗,輕嗅一口茶香,久違的閒適安逸涌遍四肢百骸,年荼抬起手,打算摘掉礙事的幕籬和面紗。

  耳邊卻傳來不合時宜地叩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