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給朕來一篇讀後感

  第432章 給朕來一篇讀後感

  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但從那兵卒吐出第一個字算起,不及三兩刻鐘漢中大捷的消息便已傳遍了應天,什麼暗流涌動、什麼鬼蜮心思也都在第一時間消弭在了無形之中。

  當然,事情也不可能那麼完滿。

  儘管這一戰徹底奠定了西南的安穩,但在當夜召開的內閣擴大會議上卻還是出現了點不和諧的聲音。

  「殺俘不祥!殺俘不祥!川中各人都是幹什麼的?!緣何讓陛下行了此等暴虐之事?!」

  看了眼方才到來就直接開噴的劉宗周,錢謙益僅只是朝下首座位上指了一下便又雲淡風輕地在文華殿裡轉悠了起來。

  暢快實在是太暢快了。

  這幾日他過得有多憋屈,捷報傳來之時他就有多暢快。

  王正志那無法掩飾的愕然、惶恐,到現在都還不斷浮現於錢謙益腦海之中,直讓這把氣度擺在第一位的老臣都藏不住嘴角笑意。

  沒眼力勁的貨色。

  將目光從劉宗周身上收回之後,錢謙益卻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他也曉得殺俘不祥不是空話,其影響並非表面看來那般神神叨叨的。

  可說一千,道一萬,漢中大捷的消息將才傳來,劉宗周這一方魁首不但不恭賀陛下再取大勝,反倒還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這是要當眾否定陛下的英明嗎?

  心念及此,錢謙益也只將其話語當做了一陣耳旁風,待見皇親勛貴、文武高官皆都到來,他便先清了清嗓子。

  「咳。」

  這一聲算不得大,若風大些說不得便會被直接吹散,可當這聲音傳出之後偌大的文華殿內卻逐漸靜了下來,便連空氣都似凝滯了一般。

  「今日請諸位過來是有件事需得通報一二。」

  說著,錢謙益便朝著閣內掃了一圈,待見各人皆都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他更是明白了自己權利的來源。

  自大明設立內閣算起,歷代首輔皆都得同時具備文官的支持和皇帝的青睞才能做到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哪怕這兩面的因素隨當時情況的不同而有些差別,但總體來說都能稱得缺一不可。

  與那些先輩相比,錢謙益就顯得極其特殊了。

  因著早年的挫折,他在官場上也只有那幾個學生能算是助力,其影響出南直隸便到了能夠忽略不計的地步。

  但命數這東西也無一定,錢謙益本還打算憑著文壇上的地位去韃子那邊試試運氣,可誰曾想稀里糊塗便在驚濤駭浪之中拿了個從龍定策之功。

  這個蹉跎半生的文壇領袖也便在沒有文官支持的情況下成了大明的首輔。

  所謂一飲一啄皆為前定。

  完全成了皇權的代言人自能在皇權強盛之時所向披靡,不論哪股力量都得在他錢閣老面前服服帖帖,可當陛下被圍的消息傳來之後,他這個閣老的名頭便不那麼好使了。

  那王正志自不必說,幾乎就來了個倒反天罡,最關鍵的是朝中有些人也趁著這個機會搞了些有的沒的,若非他所效忠的大明皇帝終還是如以前那般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他卻也要失了對朝廷中樞的掌控。

  「西面的戰事已然結束,自陛下入川之後復州縣城池共一百四十三座,納流寇殘部共二十六萬餘人,另有各色財貨尚未完全統計,大體當也在四百萬左右。」

  「天佑大明!」

  「陛下英明!」

  「為陛下賀!為大明賀!」

  話音落下,閣中立時響起陣陣祝賀之聲,就似想要另立一帝、與王正志暗中勾兌的並不是他們一般。

  看著這樣的景象,本該以勝利者姿態出現的錢謙益卻突然於心中生出了一陣不耐,可不等他進行到下一話題,劉宗周卻又糾纏了起來。

  「錢閣老,」隨著這一聲傳出,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而他卻似無所覺,朝錢謙益微微躬身便直接說道:「我大明素來以仁義治國,那些兵卒既已投降,陛下便不該再以刀兵加身,此番數萬降卒皆被鑄了京觀,今後還有何人敢降我大明?!」

  真有不長眼的?!

  話音落下,這個念頭同時生於在場所有人心中,前一刻還因捷報而歡騰的氣氛頓時便冷了下來。

  這話沒有錯,內里邏輯也不是什麼仁不仁義的事情。

  在場皆是站在大明頂尖的人物,待聽「何人敢降我大明」便知道劉宗周這番此言乃是出於得失考量,並非真的迂腐。

  可話說回來,你便是有萬般道理又何必在這個時節掃興?莫不是還存著旁的心思?

  隨著心思的轉動,在場諸臣的眼神中便帶了些玩味,直想看看在鴻臚寺飲宴上露了醜態的錢閣老如何化解。

  「我本以為前方大捷當無人吹毛求疵,卻不想真有人為敵人出頭。」

  此時的錢謙益哪裡還有半分慌亂,一面說著,一面便自袖筒中取出了一封書信。

  「陛下親書!」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話音傳出,場中諸臣皆都拜於地上,隨即錢閣老才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和碩特部出身瓦剌,論及根源本為我大明藩屬,此番其部竟悍然助紂為虐,若不施以薄懲,似準噶爾、喀爾喀等部定會爭相效仿,屆時我大明周遭便再難有安穩之日。」

  念到這裡,錢謙益便頓了一下,待過了三兩個呼吸才又照著那薄薄的黃色絲絹念了起來。

  「若有人覺得殺降太過殘暴,錢先生便以此言告知,並命其作宋史讀後感。」

  「噗嗤。」

  不知何處突然發出的笑聲直讓這場面詭異了起來,可劉宗周這等人物竟未受了半點影響,待錢謙益收起書信便拜在了地上。

  「謝陛下教誨,老臣定深研宋史。」

  一聲拜謝之後,劉宗周便面色如常地站了起來,只是他的心緒卻已入翻江倒海一般。

  陛下不一樣了。

  再不是那個盡力避免與朝臣發生衝突的少年天子了。

  早前他雖不在應天,卻也知道陛下在處理梁雲構時選擇了從側面下手,其後就算陛下連戰連捷、聲威日隆,但對朝臣卻都以懷柔為主,並沒有施加任何激烈手段。

  當然,今日的這封信自表面看來也只是略略敲打而已。

  可在寫信之時陛下並不知道誰會站出來挑刺,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

  在這般情形之下,他卻還是寫了這麼一個東西,顯然已不覺得朝中會有哪家或那幾家值得權衡、顧忌。

  羽翼已豐啊。

  隨著心緒的轉動,這個詞不由浮現在了劉宗周的腦海之中。

  其後他於不經意間朝某處瞟了一眼,待見對方正全神貫注地望著當朝首輔,心中立時便生出一陣無力。

  當初的陛下雖有大義和戰功護身,但歸到根里卻是因江浙的支持才能坐穩了皇位。

  這都是在一定層次之內心照不宣的,畢竟宿衛五軍盡為江浙人士,朝中各官亦屬江浙為強。

  反觀此時,闖賊餘部、獻賊餘部,還有陸續招降的胡茂禎、李成棟等人和西南地方力量,就算宿衛五軍因與江南存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而略有不暢,他仍能憑著這些人馬掃除不臣,將居心叵測者送去見列祖列宗。

  當然,若只是如此程度,大抵也就是另一個闖賊、獻賊,可這少年天子更還在收復失地的同時攏了幾個足以入閣拜相的文官,朝廷中樞的位置立時便顯得緊俏了起來,他自也不必擔心收拾了某些人會導致中樞空缺、運轉不靈。

  老實講,得了大勝他也是極為歡喜的,但陛下的行為終還是與聖君不符,他不管出於何種考量都需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說上兩句。

  可話說回來,局勢一日一個變化,陛下行事已不似早前那般需得瞻前顧後,只是沒了鉗制會不會再生出一個唐玄宗來?

  唉~~~~到底是羽翼豐滿了啊。

  「依著陛下的意思,牧奴和牛羊便先留在漢中,若今年的收成受了影響總不至於讓百姓無法度日。」

  「陛下仁厚!」

  就當劉宗周心中略有些五味雜陳之時,也不知錢謙益的話語中有哪個詞扯到了他的神經,隨即一陣山呼之聲響起,他自也跟著稱讚了起了陛下的愛民之舉。

  到了這時,早幾日的諸般問題都已隨著大勝而徹底消弭,應天城裡的局面也便再次穩如泰山,而當各臣都以為這番敲打當要結束之時,方才從江口迴轉的徐胤爵卻突然站了出來。

  「閣老,小女不識朝廷規制竟擅闖城北大營,請閣老依律法治罪。」

  話音落下,閣中氣氛卻又是一變,明明前一刻某些人還蔫了吧唧的,可於此時,每個人卻都生出了八卦之心。

  誰都曉得,魏國公府的獨女乃是后妃之選,而她卻趁著魏國公整理江防的空檔闖入城北大營直言要借兵去救陛下。

  這般行為既可以理解為小女娃娃因擔心自家郎君而舉措失當,若真正論及卻也能理解成魏國公府於這緊要關口居心不良。

  不過話說回來,到底該怎麼算也不是在場任何一人能夠定奪的,只是徐胤爵於毫不遮掩的將這事說出似也不是那麼簡單。

  一個個念頭不斷生於在場諸人心中,隨即一道道目光便投到了錢謙益身上。

  「小娃娃的荒唐之舉如何能扯到什麼律法?國公想多了。」

  「閣老,擅闖大營並非兒戲,我徐家世受皇恩必得以身作則!」

  面對徐胤爵的堅持,錢謙益卻不想摻和到裡面,待思量片刻之後便笑著回了一句。

  「國公能由此想法當為朝臣榜樣,這樣吧,今夜老夫便要將應天諸事匯至漢中,便將此事一併報上吧。」

  「謝閣老。」

  隨著一聲拜謝,徐胤爵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是他的眼神中總還是隱著些不甘,似是對這般處置略有不滿一般。

  不過他的位置處在諸臣之前,自沒有人察覺到半點異常,其後錢謙益便又將視線移到了諸臣身上,隨即便又問了一句。

  「若諸位無事,老夫便將今夜所議照實報予陛下了。」

  話音落下,這番頗為突然地會議便算是到了尾聲,若再無旁的情事,受了敲打的應天諸臣自可各回各家。

  老實講,朱慈烺不在應天已有數月,自是有千萬件事情等著等著朱慈烺拍板。

  遠的都不需說,張國維所掌戶部便想問問朱慈烺新設的那些集團到底算是什麼編制,李永茂掌著的工部則想問問後面到底該如何行事。

  再似滯留應天的一眾藩王總想著何時歸藩,兵部的還想問問新收的軍隊該以何種對待,吏部想問問獻賊流官該如何甄別,刑部想知道如何處置叛而復歸的官員。

  總之千般事由、萬般情狀還窩在文華殿內眾人心裡,若不是各人都曉得今夜主要任務是敲打某些人,錢閣老的題本卻不知得寫了多長。

  只是

  眼見在場諸官似都再無所言,錢謙益便打算散了眾人回家去寫題本,可誰曾想,在他開口之前,那個素來沒什麼存在感的鴻臚寺卿卻怯生生地站了出來。

  「閣老.下.下官這裡還有些情狀需煩閣老一併呈予陛下。」

  他這裡能有什麼情狀?

  看著這個在兩年前還只管著些器皿房舍的鴻臚寺卿,所有人心中都不由生出了些疑惑。

  這十多年大明已日薄西山,諸多藩國之中還來朝貢的也只有寥寥幾個而已。

  憑著那些小國自不可能有什麼事得急著報到陛下那裡,唯一值得的也只有韃子遣過來議和的王正志罷了。

  可先前迎賓閣里發生的事情早都傳了開來,誰都清楚憑著錢閣老的性子當已將那小人得志的貨色好好收拾了一番。

  更何況這議和之事牽著極大,素來都是由內閣直接過問,小小的四品官也只能在裡面跑跑腿罷了。

  這等情形之下,他又有什麼好報的?

  「你有何事需得於此時報至漢中?」

  隨著錢謙益的問話聲傳出,鴻臚寺卿立時便緊張了起來,隨即他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待平復心緒之後便朗聲答道。

  「回閣老話,西班牙來使是想與我朝商議呂宋等地的歸屬。」

  又開會了,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