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遇到妖魔了
我.應該是遇到妖魔了。
台吉戰敗,大明皇帝連精銳騎兵都說殺便殺了,昂這般不值什麼的牧奴竟遇到了佛爺們口中的妖魔。
看著游弋於周遭的明軍騎兵,桑傑一面將散在外面牲畜趕回大群,一面卻淡淡地想到。
他本是卻圖汗的財產,固始汗入青之後便被分給了達延,此番跟著台吉南下卻不想又轉到了大明皇帝手中。
若按尋常來想,轉個主人對牧奴而言也算是平常,似他們這般物件當不會因這般變故而生出半點情緒才對。
只是這大明的皇帝實在太奇怪了。
前日有幾個崽子因著受傷的關係而丟了小命。
當時,負責看護的牧奴心知闖下大禍,便用僅有的襖子為代價,將八歲的娃兒託付給了旁人。
可誰曾想,那牧奴光著身子等了半日卻遲遲不見新主人來取他性命,若不是看守明軍察覺到人數不對卻不知他還得等到何時。
最終,新主人的勇士並沒有如土司們那般,娃兒和破襖子自也被保全了性命的牧奴給要了回去。
這些日子發生了許多類似的事情,不少本該被處死的牧奴卻好端端活到了現在。
換做旁的地方,這當是個皆大歡喜的事情,可聯想到新主子許人吃飽,亦不禁取食死掉的牛羊,牧奴們卻總覺得這便是誘人下地獄的妖魔。
緣何?
他們這些人都是上輩子做過孽的,今生若不能受盡苦痛折磨,下輩子便得繼續,可這新主人不但讓他們吃飽肚皮,更還將他們留在這世上受苦,這不是阻了大家贖罪的進度嗎?
唉~~~~~~。
想到這裡,桑傑不由在心中嘆了一聲,待將離群的牛羊趕回之後卻見一個明軍騎士策馬而來,隨後他們這支牧隊不等牛羊吃飽便直接折返,卻讓桑傑好一陣疑惑。
這些日子明軍騎兵都只是跟著他們,從未在放牧的事情上干涉過半分,今日一反常態卻不知是出了什麼情狀。
半晌之後,桑傑這支牧隊回到了大營之中,待將牛羊全都趕迴圈中,所有牧奴便被聚到了營外空地上。
此時營外已搭了座一人來高的台子,上面還站著個看起來便是大官的軍將,等到各支牧隊全都到齊之後,那軍將便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陛下有命,此戰所獲牛羊皆歸於爾等,明日按人頭分配!」
話音落下,那軍將便直接從台子上跳了下去,而立在台下的幾千牧奴卻似被妖魔的法術給定了身形,直至周遭明軍的催促聲響起才算是有了反應。
「洛桑,我漢話不好,先前那位大人」
「我也沒聽明白。」
說了這麼一句,立在桑傑旁邊的瘦弱中年人便痴痴傻傻轉身離開,他自己則在猶豫了好一陣之後才跟著明軍往帳篷而去。
這一路上同隊的牧奴皆都默不作聲,他自也在思量著自己的事情。
可在腦海里回憶了數番漢話發音,他終還是忍不住朝相處多日的明軍問了一句。
「軍爺,我漢話不好,先前那位大人說了什麼啊?」
話音傳出,那年輕兵卒卻是極為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待確認桑傑是真心發問,他才隨口回道:「陛下說牛羊都分給你們了。」
啪!
這一句里並沒有含著多少情緒,但當傳入牧奴們的耳中之後卻似是將他們心裡的某根弦給直接扯斷,直讓這十幾口人愣在了原地。
見此情形,那兵卒卻也不催,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等了起來,約莫過了六七個呼吸的功夫,他才又說了一句,顯然對這等情狀並不陌生。
「行了,走吧,陛下乃是天子,既然說了自不會反悔。」
他乃是李過麾下的騎軍,投明之後自也過了好一陣的忐忑日子。
後來朝廷不單給了他們這些叛賊救急的糧食,更還給每個人都分了田畝,他也和這些牧奴是一般反應。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這番解釋之後這些牧奴並沒有如自己當初那般歡喜,反倒是如大禍臨頭一般面帶惶恐,讓那兵卒有些摸不清狀況。
隨著這道皇命的下達,牧奴們所在的營地立時便瀰漫著一股恐懼的氣氛,而當營中軍將把這事報到朱慈烺這裡時候,他卻只讓其注意即可,卻沒有旁的命令傳下。
他畢竟是知道雪區真實情況的,自不會如手下軍將那般大驚小怪。
說到底,那地方在幾百年後都還處在奴隸社會,再加上宗教的洗腦幾乎就是個人間煉獄。
在地獄裡活慣了的人總得些時間才能習慣天堂的樣子,自不會如漢人一般認為自己有資格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陛下,這些人一點都不感念皇恩浩蕩,莫不如一道鑄了京觀!」
那軍將還未退去,李過卻極為氣憤地站了出來,待將自己的意見提出之後,他甚至還喘著粗氣,顯然是為自家陛下感到不值。
老實講,朱慈烺布下這番決定的時候,所有人都從側面表達了些不同意見,只不過看他並沒有採納的打算這才都乖乖閉上自己的嘴巴。
一來,達延南下所帶牲畜並不在少數,哪怕經了一番砍殺仍還存著三四萬頭,若將這些牲畜全部折算銀錢,少不得也得有個二三十萬兩,各人自是覺得平白散出實在可惜。
另一條便是所謂華夷之防了。
經了滿清的禍害,誰都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掛在嘴邊,再加上此番用幾萬條人命鑄了京觀,漢中各將自也都覺得沒必要再留著這些牧奴。
可朱慈烺卻不這麼認為。
歸到根里,他是偉人的信徒,自然知道什麼民族矛盾,什麼男女對立,說破了都只是某些人用來遮掩階級矛盾的障眼法而已,自也不會遷怒於這些可憐人。
更何況,西面問題終還是有些麻煩,若想徹底解決總還是得在根源上想辦法。
此時有了這麼一群被喇嘛、土司壓迫了千餘年的牧奴,他又怎會放棄這個樹立樣板的機會?
「都是可憐人,過些日子緩過勁來就好了。」
隨著朱慈烺頗為悲天憫人的話語聲傳出,李過終還是氣鼓鼓地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於此時,陛下的聲音卻又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今年可能來不及了,明年開春你記得讓他們把羊毛全部剪下來。」
「啊?哦。」
眼見李過表現得有些痴痴傻傻,朱慈烺便知這貨並不曉得事情的重要性,其後他將內里的前因後果全部掰開揉碎,這廝殺漢才曉得內里的好處。
農業除了靠天吃飯之外還有一個極大的弊端,那便是人力的使用極不平衡。
農忙時節需得往地里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可到了農閒時節所有人便都只能靠在村口院牆上打發時間。
很明顯,這既是對人力的浪費,也是一種不安定因素,所以朝廷發派下來的徭役一般都會挑選農閒時節,一方面能夠以極低的成本完成公共建設,另一方面則也有消弭不安定因素的考量。
自表面看來,這倒也算個兩全之法,除了公共建設並不能持續太長時間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壞處。
可朱慈烺很清楚,當社會擁有大量廉價勞力的時候,機械便沒有生存的土壤,工業革命之類的事情自也就成了鏡花水月。
有了這番認知,他自得給農閒時的百姓多找點賺錢的路數,而這羊毛便是他想到的法子之一。
不過話說回來,朱慈烺行事素來所慮眾多,為農閒百姓找些事干自也不是唯一緣由。
漢人和遊牧部落幾千年的矛盾,說到根里實際上就是貿易不平衡。
漢家素來自給自足,對草原除了戰馬便再無所求,為了獲得足以抵抗寒冬的物資,草原各部就算知道得拿著腦袋去拼也只能一次次南下入寇。
可若這番貿易成了規模,情況便多少有些不同。
每年春暖之時,漢人在忙著播種,草原各部在忙著剪羊毛。
其後羊毛通過各種渠道運至漢地,農閒時的百姓便能加工、紡織,而草原各部自也能從這番交易里獲得過冬的物資,哪怕日子過的艱難一些也不至於拎著腦袋來漢地找活路。
屆時草原與漢地的聯繫便會越發緊密,就算真有個別部落悍然來攻,卻也成不了多大規模,待到來年開春,大明自可在內應的幫助下將其剿滅,這等邊患也便被控制在了一定的範圍。
當然,僅憑這一樣,能達到的效果也是有限,但事情總得一件件來做,總不可能一口氣就吃成個胖子,左右遇到了這般契機,朱慈烺自得試試這陽謀的威力。
「臣曉得了!」
看著頗有些興奮的李過,朱慈烺卻不由笑了一下。
到底也只是個廝殺漢,待聽這番說法便以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來年收了羊毛就能將其化作銀錢,卻不知內里的事情還多得很呢。
朝著李過微微點了點頭,朱慈烺便又將注意力放到了李定國身上,可不等他再說什麼卻見一兵卒出現在了軍帳之外,隨即便聽一陣稟報聲傳了過來。
「啟稟陛下,應天來報。」
話音傳出,胡一青便將那厚厚的信函轉到了朱慈烺面前,待他看了打開打開信皮卻只看了一眼便驚得有些回不過神來。
看這信的厚度,內里定然說了不少事情,但錢謙益卻偏偏將西班牙派人前來的事情放在了最開頭。
那使者最初也只是打著促進兩國交好的幌子,並沒有表露出自己的真正來意,可當那兩日的波折生出之後,他卻趁著明皇再取大勝的時節向鴻臚寺卿吐出了商議呂宋歸屬的想法。
據其所言,他們的國王腓力四世認為大明乃是天下頂尖的強國,有資格成為西班牙的友好鄰邦。
為了消弭過去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過節,展現出西班牙王國的氣度,腓力四世便決定將女兒瑪麗亞·特蕾莎嫁給朱慈烺為妃,並用整個呂宋作為嫁妝。
這便是朱慈烺愣神的原因了。
大明是擁有極大的潛力,只要料理了韃子,他自能將視線完全落在海上,這個老大帝國變也能完全發揮地緣稟賦,成為一個握有海權和陸權的強大霸主。
可現在的大明畢竟還處在內亂之中,不單被叛軍奪取了大半領土,便連曾經的藩屬也都已失去了控制。
而於此時,腓力四世竟打算以呂宋作為嫁妝,將自己的女兒嫁到大明為妃,只要是個頭腦清楚的人都能看出這事情絕不是表面那麼簡單。
察覺到事情的詭異,朱慈烺便又將歐洲的情況從腦海里翻了出來。
此時的西班牙基本已算日薄西山,不單最後一支無敵艦隊已經覆滅,在陸地上也被幾國聯軍按在地上摩擦。
在這一系列失敗的作用下,本土領地接連宣布獨立,海外殖民地亦被列強逐漸蠶食。
很明顯,若無強國干預,已然從世界霸主寶座上滑落的西班牙便會再次沉淪,直至成為一個二三流國家,便連海外殖民地也丟個一乾二淨。
莫不是.
隨著一條條信息的出現,朱慈烺心中多少也有了些猜測。
只是西班牙遠在萬里之外,就算朱慈烺因貪圖呂宋而娶了那名為瑪麗亞·特蕾莎的公主,腓力四世又憑什麼覺得大明有能力幫助西班牙維持局面呢?
怕是得早些結了西南諸事。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繼續看了下去,待過了三兩柱香的功夫,他將手中書信一收,緊接著便將視線投到了李定國身上。
「李將軍。」
「陛下喚我定國便是。」
「嗯,這幾日將士們可都休整完畢了?」
「回稟陛下,我部士卒皆都整裝待發,只等陛下號令發出便可直入關中!」
在諸般因素的作用下,李定國歸明簡直絲滑到了順理成章的地步,哪怕兩人相見也不過十多日功夫,但從他身上卻半點看到新歸之將的那種拘謹。
「此番當打不了關中了,」說著,朱慈烺便看了眼在場的陝西諸將,待見各人都流露出了遺憾的表情他才又笑著說道:「韃子已是秋後的螞蚱,待朕理清朝中諸事自會帶你們打回老家。」
聞得刺眼,各將自得將心中遺憾深深藏起,隨即朱慈烺的聲音便又傳到了李定國耳中:「達延可緩過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