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127章

  衛所制是明代最主要的軍事制度,由明太祖朱元璋創立。

  明代開國初期,國家財力有限,為了滿足壯大武力,擴充兵員的需要,朱元璋開始設置衛所,軍民分籍,實施衛所制。衛所制規定軍隊士兵的主要來源為籍選,即從世襲的軍戶籍中抽丁而來,每戶派一人為正丁去衛所服兵役。

  為了養兵而不耗國家財力,軍丁在衛所中輪流戊守、屯田。

  戰爭時期,臨時充軍從徵調發;和平年代,則歸還衛所耕地種田。

  屯田耕作收穫所得用來供給軍戶的生活和正軍之所需。

  真可謂算盡了一切。

  但天下哪有好處全被一人占了的事?

  自宣德年間開始,衛所制逐漸敗壞,軍戶們也淪為了軍將的私產,這直接導致大明空有數百萬大軍,但能拉出去打仗的卻真真沒有幾個。

  不過萬事皆有例外。

  金山衛指揮使侯承祖便是這鳳毛麟角中的一個。

  他十六歲襲祖職為指揮使,其後整肅防務、檢閱軍隊、補充力量、理順民心,在提高軍隊戰力的同時也未忘記發展農業生產。

  清兵過江之後,郡長邑吏紛紛辭官離職,唯侯承祖散盡家業田產,變賣金銀首飾,招募勇士,準備捨生抵抗,當可謂忠貞不二。

  只是這一衛人馬在清軍面前還是有些單薄,所以在獲知蘇州投降之後,他便數次向各方求援。

  可惜的是,那陣子尼堪所部已快要抵達杭州,城中各方勢力正斗得難分難解,而蘇松之地雙方勢力犬牙交錯,明軍要麼已然投降,要麼自顧不暇,他的求援也就遲遲得不到半點回應。

  所幸前些日子,這樣的情況卻有了重大的改變。

  先是總兵方國安在應天軍的幫助下於杭州城外大勝清軍一場,然後不過兩日他便接到了總兵吳志葵的來信。

  信上雖只說邀他去崇明島與應天來人議事,卻未對所議何事提及半分,但侯承祖到底也是軍中老人,略一思量便意識到這是要給各自為政的蘇松人馬立個統屬。

  對此,侯承祖雖然覺得應天方面有些太過拿大,但也並不排斥,畢竟現在這般情形有個頭總比沒有要強。

  只是

  「應天來人確是好大的架子,我等也就罷了,黃總兵乃是朝廷親封的鎮南伯,如何也在這裡候著?難不成來的是哪位國公?」

  崇明島碼頭上,一隊武將文臣分列兩側,顯然是準備迎接某個大人物,可在這隊列之中卻有一武將打扮的虬須漢子似已等的不耐煩了。

  見此情形,沈廷揚作為東道主自然要出言緩和一下,但在他開口之前卻聽那漢子又說了一句。

  「沈大人,應天到底是何想法?做什麼不說,見誰也不說,光叫我們侯在這裡卻也不是道理啊。」

  「吳總兵莫急,先前已有回報,約莫再有一刻也便到了。」

  這吳姓武將便是吳淞總兵吳志葵,他的駐地與崇明島算得上是隔江相望。

  在獲知對方存在之後他們也保持的緊密的聯繫,可說到底各人互不統屬,行動上也從沒有過配合,待收到召他至崇明島的信後心裡多少也有些不樂意。

  「聖嘉莫鬧,應天路遠,等一陣又能怎滴?」

  「伯爺,話不是這麼說的,你與吳大人駐於太湖,距離雖近但河道崎嶇,算起來與應天也差」

  「過了。」

  見吳志葵越說越不成體統,鎮南伯黃蜚便沉聲說了一句,隨後那吳志葵果然閉上了嘴巴不再言語。

  不過吳志葵的話也不算有錯,應天距離雖然要遠上一些,但這一路都是順流,若再遇上順風的確也用不上多長時間。

  而黃蜚水師駐於太湖之中,一路雖也能稱得上順流,但終歸不能與大江相比,所以在他們看來應天來人先到才是理所當然。

  說來也是因緣際會,這黃蜚本與黃得功一道防備左部,可那夜弘光被俘,黃得功陣亡,見事不可為他便收攏了些潰卒一路沿江而下。

  至於說為何沒有在路過應天時與城內明軍取得聯繫

  這便是因緣際會之處了。

  他認為應天已失便趁夜悄然路過,而黑燈瞎火的城上守軍又以為他們是清軍過路也便沒有在意。

  如此一來,應天水路的打通便被生生推遲了一個月,而在得知這一情況後朱慈烺也只能感嘆造化弄人。

  「來了。」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本還各懷心思的眾人便都抬頭往遠處看去。

  待見幾艘艨艟出現在視線之中,不管先前還有什麼想法卻都規規矩矩地侯在了兩側。

  這倒也不難理解,刨過忠君愛國只談現實,他們對應天的需求卻要大於應天對他的需求。

  譬如吳志葵,蘇州城裡的清軍雖在黃蜚和吳易的牽制下從未對他發動過大規模行動,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他守著小小的吳淞真可謂寢食難安。

  若擁有強大戰力的應天能助他去掉這心頭大患,那自然是什麼都可能應允的。

  其餘諸人無論是否忠貞,但此番前來崇明島,或多或少都會出於現實的考量。

  這本在情理之中,卻也不妨礙朱慈烺認為他們都是忠臣。

  哐地一聲。

  自戰船上伸出的木板搭在了碼頭上,隨後便有一隊身著甲冑的兵卒率先從船上走了下來。

  眼見這般情形,眾人皆知應天來人定然身份不低,也就在原本基礎上又添了幾分恭敬。

  「沈先生,路上出了些意外,久等了。」

  正當眾人都在疑惑太子殿下到底派了何人之時卻聽一個年輕的聲音從兵堆里傳出,待沈廷揚順著聲音看去便見身披甲冑的朱慈烺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

  「殿下!您怎.!臣沈廷揚拜見太子殿下。」

  這麼一番,誰都知道那「年輕兵卒」便是守住了應天,襲破了鎮江,挽救了杭州,扭轉了頹勢的太子殿下。

  一時間碼頭之上跪成一片,拜見之聲不絕於耳。

  「起來吧,都是我大明股肱之臣,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聞言,眾人緩緩起身,沈廷揚便又開始絮叨。

  「殿下,江上風大浪急,又有韃子在一旁騷擾,您.」

  「不妨事,兵卒們都能來來回回,我自然也能,更何況這次是見我大明的忠臣,我又豈能不來?」

  「殿」

  「沈大人,給我介紹介紹吧。」

  「是。」

  沈廷揚是真的擔心,莫看這些戰船體型不小,但此地已與大海相接,若真遇上風浪卻也難保絕對安全。

  可他兩次開口都被朱慈烺打斷,卻也不好再絮叨下去,無奈之下便只能逐個介紹起來。

  說是介紹,但朱慈烺在來前便已從各種渠道對這幾人的過往有了些了解。

  當沈廷揚說出某人名字時朱慈烺只用消片刻功夫便能挑出其過往功績說上幾句。

  如此一來眾人在感受到重視的同時亦覺得這位太子殿下果真與旁人不同。

  不得不說朱慈烺的這番操作將這幫人震的不輕。

  侯承祖這等小官自不必說,當他從太子殿下口中聽到自己的「光輝事跡」時都差些哭了出來。

  便是黃蜚這等伯爵與吳易這種見慣大官的人都似有些情難自已。

  「殿下,臣備了些薄酒為你洗塵。」

  「好,盛情難卻,眾卿便一道吧。」

  一番君臣相得的戲碼之後,沈廷揚在一旁輕聲說了一句,隨後一眾文臣武將便在其帶領下隨太子殿下一併往城中而去。

  約莫盞茶功夫,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沈廷揚府邸,將朱慈烺讓至主位之後,余者便以文武分別入座。

  「這第一杯酒祭韃子屠刀之下的死難者。」

  說著,朱慈烺將杯中酒緩緩灑於地下,眾臣亦如此施為。

  「這第二杯酒敬諸位臨危不懼。」

  「殿下,這都是為人臣的本分,怎能當您敬這一杯?」

  朱慈烺話音將落,吳易便率先站了出來。

  於守著底線的臣子眼中,清軍都已兵臨杭州城下,如何還能當太子殿下這一敬?

  可在朱慈烺看來,那麼多總兵巡撫都已毫無心理負擔地降了,哪怕這些還在堅守的臣子小節有虧卻也當得起這一杯酒。

  「當得起。」

  面對眾臣的辭讓,他只是淡淡說了句便將杯中酒一干而淨,隨後無論文臣或是武將也都將酒灌入了肚中。

  「這第三杯.,」待侍者將酒杯斟滿,朱慈烺便又高舉酒杯,可這次他卻似沒想好一般,頓了一陣才又說道:「便為早日收復失地。」

  如此一番,菜還沒上便已三杯下肚,一旁的沈廷揚猶豫來猶豫去最終還是沒能如徐瑜一般開口勸阻。

  只要對應天城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徐瑜在朱慈烺的小朝廷里是個特別的存在。

  論文,他不能牧民,論武,他不能禦敵。

  但他卻憑著最初的那份功勞在朱慈烺身旁占據了最為重要的位置。

  這一點雖有不少人羨慕,可也只能停留在羨慕上,誰讓朱慈烺落難時他是第一個趕到的大臣呢。

  「今日召諸位前來,一是想見見我大明的股肱之臣,二則是想從諸位這裡了解些情況。」

  「殿下請問,臣等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到太子殿下的問話,沈廷揚揮了揮手,正在上菜的侍者便悄悄退了出去,隨後他作為代表走到廳中表了個態,一眾文臣武將便正襟危坐等待著朱慈烺下面的話。

  「也沒其他,最主要的便是蘇松之地情況如何,若與韃子打起來能有幾成勝算。」

  話音落下,堂中一片寂靜。

  這倒不是他們不想回答,而是這個問題太過籠統,讓人不知該從何答起。

  譬如這蘇松之地的情況,該說哪方面?

  是敵我軍力對比?是民心所向?是地形地貌?又或旁的?

  若是殿下不想聽詳細的,誰又敢說自己對這一大片區域的情況能做個總體描述?

  「就說你們知道的,說錯也無妨。」

  朱慈烺見無人應答便又追了一句,可眾人還是老樣子,他便只能點將了。

  「鎮南伯,伱先說吧。」

  「是。」

  黃蜚見自己被點倒也沒有多少驚訝,畢竟在場所有人中他的爵位是最高的,第一個被點到卻也是情理之中的。

  據朱慈烺所知,黃蜚自少年時便跟隨舅舅黃龍在東江鎮對抗清軍。待到東江鎮總兵毛文龍被袁崇煥矯詔殺害後,又經歷數次變亂,直到弘光繼位才算過了幾天安穩日子。

  所以他便覺得這中年漢子於打仗廝殺上定是擅長,而言辭表達卻不一定在行了。

  不過這倒也怪不得他,畢竟先前與他打過交道的武將除了那種出身勛貴世家的,其他最多也就是認得自己姓名。

  而要回答他的問題不光得了解周遭情況,還得在此基礎上懂得有邏輯地總結,否則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說到晚上卻也不見得能講清一縣情況。

  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的東江鎮全憑強大的水師才能以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兵卒將韃子鬧得不敢全力南下。

  作為水師這種技術兵種的將領,黃蜚又怎會真是「文盲」?

  「殿下,本部駐於太湖西山,有水軍萬五,陸營萬餘,大小戰船一百七十餘艘,相鄰吳興、南潯、長興等縣雖已遞了降表,但僅在縣城有千餘韃子駐守,且城中百姓皆心向朝廷,若殿下發兵定能一戰而下。」

  短短几句話,黃蜚便將自己周邊的情況說了個明明白白,直讓朱慈烺不住在心中感慨:小看了這廝殺漢。

  其後朱慈烺一一問來,諸臣一一應答,待到官職最低的侯承祖時他便也學著黃蜚的格式將自家的情況向太子殿下報了一遍。

  「殿下,本部駐於金山衛,有陸營六千,周遭各縣雖也遞了降表,但情形與伯爺那裡相似,只要您發兵攻打定能一戰而下。」

  「嗯。」

  話音落下,卻聽朱慈烺只嗯了一聲便沾著酒水在桌上寫寫畫畫。

  這般情形眾人自是不敢打擾,等過了一陣才見他抬起頭來。

  「大體情況我已知曉,對現在的情況諸位可有應對之策?」

  話音落下,眾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