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取的就是不偏不倚

  第128章 取的就是不偏不倚

  從匯報的情況來看,蘇松地區明軍共有大小戰船兩百七十餘艘,民船三百餘艘,水軍萬八,陸營三萬,其餘民壯夫子亦近三萬。

  如果光從數字來看,這當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但朱慈烺心裡明白,這些數字聽聽也就行了,其中有多少水分說不得連他們自己也不太清楚。

  當然,要是想得陽光一些,這幫人並不是想刻意欺瞞,但其實際戰力如何卻又當仔細琢磨一番。

  就拿應天來說,朱慈烺在計算兵力時只將能拉出去野戰的官軍和臨過戰陣的民壯算在其中。

  至於那些守城的衛所軍和普通民壯最多也只是將他們算作後備兵員而已。

  若是按照當年左良玉的算法,朱慈烺麾下多出個二三十萬人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不過按現在的情況,眾臣既已將數字報上,那他也不好駁斥,畢竟正是用人之際卻也不能因為些銀兩涼了人心。

  好吧,承認了,主要是因為拿他們沒有辦法,同時也無法驗證他們到底有多少兵卒。

  此時各部散於蘇松之地,且不說派人前去能否真的查驗出什麼,便是真的未遇阻礙,這一趟少說也得月余,到那時還不知是個什麼光景呢。

  所以認下這個數字其實也是出於無奈罷了。

  只是面對這種情況,朱慈烺心裡倒也沒有太多不滿。

  他想得很清楚,權利和義務是對應的,有時候看似丟掉了一份義務,但與此同時也會失掉一份權利。

  就拿這軍餉之事來說,如果皇帝老子沒有能力養兵,那麼這份義務自然會有其他人接手。

  之後的事也不難想見,什麼聽調不聽宣、軍鎮軍閥化便會隨之而來。

  再之後就是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的戲碼了。

  當然,王朝末年各種積攢了一個朝代的問題都於此時爆發,這銀錢上的關係也只是其中之一。

  不過朱慈烺現在有大自然的饋贈,倒也不差那幾千兩銀子,左右大敵當前,旁的還是等局面穩定下來再說。

  「殿下,蘇州扼守太湖水道,若能將其拿下那麼應天、崇明、太湖、杭州四地便能連成一線,到時我軍便能藉由水師之利四面出擊,如此一來韃子也就無法在江南立足了。」

  先前朱慈烺問了蘇松諸臣對現在這種局勢的看法,可話音落下之後過了好一陣子卻也無人回答,這般情形之下最終還是黃蜚站了出來。

  「你們都是這種想法嗎?」

  「是,殿下。」

  「是,殿下。」

  「是,殿下。」

  一聲問話,諸將異口同聲,見此情形朱慈烺也明白了他們的想法,接著稍一沉吟他便問道。

  「依鎮南伯之見,這四面出擊當以何為主?」

  以何為主?

  黃蜚從遼東打到江南,期間臨過的軍陣,謀過的方略可謂不知幾何,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朱慈烺一句「以何為主」還是將他問得愣了一下。

  「臣駑鈍,不知殿下所指。」

  「鎮南伯過謙了,依本宮之意,蘇州當放在最後。」

  「最後?」

  「正是。」

  話音落下,莫說黃蜚滿臉驚訝,便是其餘各將都萬分不解。

  在他們看來,鎮南伯的謀劃當是無錯,所謂蘇松之地,最為關鍵的便是蘇州府和松江府。

  先前諸將各自為政,拿蘇州城裡的那兩萬清軍沒什麼辦法,現在有殿下統一號令如何能不先將蘇州拿下?

  「殿下,恕臣之言,蘇州之重重於其他,便是將周遭縣城全部拿下,只要韃子從蘇州來攻我們便得將其放棄,如此一來反倒損了士氣啊。」

  「鎮南伯誤會了,我並沒有占據縣城的意思。」

  聞言,諸將一陣無語,本就有些情緒的吳志葵甚至在心中吐槽:既不打蘇州,又不打縣城,那我等還聚在這裡作甚?

  早先大家都覺得應天已失,所以誰都沒關注過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待到杭州一役戰畢,他們才知道應天不但擋住了韃子的進攻,更是襲破鎮江一把火焚了韃子所有糧草,如此才有各地士紳紛紛上門求告的事。

  可話說回來,自韃子南下以來,那麼多統兵大將都沒能擋住韃子腳步,誰又會真覺得這般戰績都是出自一個十五六歲長於深宮的少年之手?

  所以,當眾人無法理解朱慈烺所言之時,自然會覺得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在胡攪蠻纏?

  當然,這絕不是朱慈烺刻意賣關子,主要話趕話,說到了這裡,讓他也是有些無奈。

  「短時間內我軍目標當以殺傷清軍為主。」

  原本朱慈烺以為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家就能明白他的戰略意圖,可誰知話音落下之後除了黃蜚似在思索什麼,其餘諸將竟都一副沒搞明白的表情。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以我軍實力若與蘇州城裡的韃子硬拼必然會有不小損失,

  可若我們先將散在縣城裡的少量清軍處理乾淨,然後來個敵進我退,敵退我擾,那麼清軍又該如何選擇?」

  朱慈烺一口氣將想好的說辭通通倒了出來,再看眾臣表情,或驚訝,或疑惑,或恍然大悟,或茫然不解。

  但不管是哪種表情,作為帶兵將領卻都知道這段話絕不簡單,因此也便不由在心中想到:難道這幾場仗都出自殿下之手?

  「若按殿下之言,蘇州的清軍定然是進退兩難,只是.」

  片刻之後,黃蜚立馬想通了其中關竅,可在推演一番之後他卻還是有些疑慮。

  「無妨,直說。」

  「殿下,您先前說當以殺傷清軍為主,可若如此施為那麼清軍定會縮在城裡,這樣一來我軍卻也再難取得什麼戰果了。」

  「鎮南伯只看到了蘇松一地,若將視野再放寬一些呢?」

  「嘶~~。」

  聞言,黃蜚倒吸一口涼氣。

  因著蘇松之地水網密布,所以從最開始所有人的目光便都只投在了這一片地方,可這太湖直端端挺在江南當中間,雖也有水路多少之別,可用來交通襲擾卻當也沒太大問題。

  若真以太湖為核心,沿著水網絞殺韃子,那豈不是真能讓江南的清軍寢食難安?

  心念及此,黃蜚一陣興奮,可只過了片刻他心中便又生出了一絲疑慮。

  只是這一陣他已提了不少問題,若再提下去卻也不知會不會引得殿下不快,這般情形之下倒讓這廝殺多年的漢子露出了猶豫之色。

  「鎮南伯,你覺得本宮可是那因言降罪的?」

  「殿下,能力挽狂瀾自然不會因言降罪。」

  「那你怕什麼?有什麼直說便是。」

  朱慈烺既已如此說了,那他也就沒什麼好顧慮的了,將心中想法稍一整理之後,黃蜚便說了起來。

  於他想來,此方略萬般皆好,但就是有一點沒有考慮周全。

  按蘇松的情況推算,整個江南的縣城裡少說也當有大幾萬清軍,若是被明軍吃掉幾千許還引不起多鐸注意,可要是真想將散出去的清軍全部吃掉,那應天和杭州的韃子又怎會半點反應都不做出?

  「要的便是他們反應啊。」

  「嘶~~。」

  黃蜚再次倒吸一口涼氣。

  需要對方有反應,那太子殿下便是心中已有了盤算。

  只是

  心念及此,疑慮又生,可這次他也沒再說什麼,只是躬身一揖便退了回去。

  殿下客氣是殿下客氣,但他卻不能真的一問接著一問。

  左右籌備、運作、聯繫各方還需不少時日,待再過上幾日提醒卻也耽誤不了什麼。

  隨著黃蜚的退下,席上眾人也都大略明白了太子殿下的謀劃。

  見此情形朱慈烺便打算商討該如何施為上,可還未等他開口卻聽那吳志葵高聲問道:「殿下,按您所言這城我們當是不守的,可要是當地士紳強求又該如何應對?」

  話音落下,朱慈烺心中一陣無語,可當他看見吳志葵關切的眼神後卻於轉瞬間便想明白了其中關竅。

  清軍都在城中,若想將順利其殲滅必定得要城中內應。

  來時好說,趁夜襲之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問題,可若走時那內應怕被報復而強留,難道還能將其殺了不成?

  「他們若想走便帶上,若不願便盡力幫著遮掩吧。」

  「曉得了。」

  其實朱慈烺先前根本沒考慮過這個,待到吳志葵問及,他才想到此事大略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到民心,可一時半會他也想到周全的辦法,所以也就在無奈之下說出了這一句。

  只是他卻沒有想到,吳志葵似乎並未看出這辦法的敷衍,應了一句也便退了回去。

  ????

  朱慈烺心中自然還是有些好奇的,不過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卻也不能出言相詢,稍稍思量一下便讓諸人開始商量具體方略。

  先前商議大體方略時基本都只是朱慈烺、黃蜚發言,待到這時諸人便都有些暢所欲言的意思。

  譬如吳易,他原本是為江北大軍籌糧的,船隊裡兵卒戰船較少而民船民壯較多,並且因為籌糧需與各地打交道,也就在各地都有些關係。

  這般情形之下,他便主動攬下了溝通各處,打探消息的任務。

  再如黃蜚,他在黃得功陣亡之後收攏了一批潰卒,所以他的陸營便是各支水師中最強的。

  由此離河道稍遠一些的縣城便交到了他和侯承祖手裡。

  總之,在一番熱烈商議之後,根據諸人麾下兵卒的構成和所駐位置,也便定好了該由誰負責哪些縣城。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吳志葵表現得非常積極,似乎正在決定的並非是誰去攻打哪座縣城,而是誰去搬運哪座寶庫一般。

  面對這種情況,朱慈烺也未多說什麼,只是略一思量便也由著他去了。

  半晌之後,蘇松之地的縣城都已分配完畢,此次酒宴便到了朱慈烺出血的階段。

  「江北潰敗已有些時日,想來各部都攢了不少欠餉了吧。」

  「殿下明察,兵卒們確有不少時日沒領到餉了。」

  話音落下,諸臣都面露興奮之色,可礙著規矩最終卻也只有黃蜚出列應了一句。

  「也不與伱們搞那麼多彎彎繞了,此次前來我的確帶了一批銀子,可要領我的餉便得聽我的規矩。」

  說到這裡,朱慈烺朝眾人面上掃了一眼,待見他們都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這才又接著說道。

  「其一便是軍紀。

  若有劫掠城池的事,我定斬不饒;

  其二也簡單,就是不得吃空餉。

  想來你們也清楚,能戰的兵卒便是立身之本,哪怕你貪了再多的錢財,等韃子來了卻也是一場空。」

  眼見太子殿下將話說得如此直白,諸將自是心頭一凜,可這終歸只是沒什麼殺傷力的話語,卻也不知這這些新附的軍將又能起幾分作用。

  撂完狠話之後,朱慈烺也就收起了先前那副模樣。

  隨後便命人按著諸將先前所報之數開出了領銀子的憑條。

  「殿下,這.」

  「嗯?數量不對嗎?」

  見黃蜚拿著憑條一臉愕然,朱慈烺便從其手中拿過憑條算了起來。

  「沒錯啊,你麾下水陸軍共計兩萬五千人,一月是三萬兩銀子啊。」

  「殿下,多了。」

  「多了?」

  「稟殿下,我等麾下皆是衛所兵,按著朝廷規程正兵每月也只五錢。」

  聽到黃蜚的解釋朱慈烺這才反應過來,他為何會說多了。

  按著大明規程,根據兵源的不同,餉銀也有極大的差別。

  就拿關外來說,朝廷養一個募兵需要花費二至三兩白銀,而每個衛所兵卻只需要花四五錢銀子。

  這種情況帶來的最直接影響便是關寧鐵騎整日吃香喝辣,而身在敵後起到戰略作用的東江鎮兵卒卻連最基本的溫飽都難以保證。

  造成這種情況的因素有很多,譬如募兵和衛所兵之間的戰力差別,譬如二者之間所需武器裝備、伙食給養,但誰能否認這裡面就沒有方便文官武將上下其手的關係呢?

  所以,朱慈烺在最初訂立餉銀數額時既未按大明規程,又未按關外募兵,取的便是一個不偏不倚。

  「我麾下不分募兵或是衛所,所有上陣之卒皆為兩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