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邀戰

  第119章 邀戰

  清軍進抵塘西已有數日,期間方國安所部與之發生過數次小規模戰鬥,雖說一陣未勝,但在這地界有膽子屢敗屢戰的大抵也只有他了。

  方國安乃是蕭山人,作為杭州城中僅次於馬士英所部的軍事力量,他自然受到了各方的拉攏。

  不過他也非尋常武夫,對杭州情勢總還有點自己的看法,所以在應對這些拉攏之時便採用了不同的策略。

  譬如對上陳洪範時,他所採取的措施便是配合演戲,再在配合演戲的基礎上套出儘可能多的信息。

  所以,他很可能就是杭州城中最先準確知道陳洪範心思的人。

  然而他並沒有將這事告訴任何人,畢竟他只是一個武夫,在需要拼命的時候大人們自然會以禮相待,但若涉及到政事大約是不會讓他的手伸入半分的。

  在這一點上,方國安不用進行任何嘗試便心知肚明。

  至於在杭州的守棄問題上他倒是有一定的發言權。

  不過那陣子馬士英正與二周斗得難分難解,倒也不需他太早表露心意。

  所以方國安是主戰還是主別的卻也沒人真正摸清過。

  「大帥,昨日馬閣老不知所蹤,城裡現在說什麼的人都有,要不要讓兵卒們上街彈壓?」

  「哼!你們到底安的什麼心思我豈不知?!」

  「大帥明鑑。」

  聽到方國安的呵斥,說話那軍將卻也沒有半點害怕的意思,嬉皮笑臉地應了一句就退到了一旁。

  「爾等雖非杭州人,但卻都是浙江的,同為桑梓之地,你們就不能收斂一些?」

  「大帥,您又不是不知道情況,這朝廷都多長時間沒發過餉了,若不讓兵卒們快活快活,打仗時誰還肯用命啊。」

  「犟嘴!」

  許是方國安平素里較為寬容的原因,他這才說了一句,便又有人出言辯駁,隨後他被辯得沒了說辭,索性自案上抓了根令箭便直接丟了過去。

  他很清楚自己這營兵馬的軍紀到底差到了什麼程度,也知道那軍將所言沒有一句是錯。

  可他能怎麼樣?

  良好的軍紀要靠多年培養,整個明軍的軍紀自多少年前就已經徹底敗壞,靠他一人又有何德何能扭轉這般風氣?

  至於軍餉他更是無能為力,若非鄭鴻逵還曾接濟過一些,恐怕手下這些兵卒剛到杭州沒幾日就散了,哪裡還能等到軍將們在他面前發這般牢騷?

  「大帥,小的聽說監國殿下要降,我們是不是也得早尋出路啊?」

  「哪裡聽來的?」

  過了一陣,軍將們見自己大帥並非真的發怒便又說了起來,只是這次方國安雖未再扔什麼東西,但突然沉下來的表情卻明白無疑地告訴眾將:大帥是真的不高興了。

  「就是.就是城裡面傳的。」

  「說清楚。」

  「說是監國殿下有心要降,但又擔心大帥和黃大人他們阻攔。」

  「哼!」

  那軍將滿心忐忑地說完之後並未等來自己大帥的呵斥,見到如此情形他便又追了一句。

  「大帥,小的聽說唐王一直待在鄭家船隊裡,好像是打算一等監國投降便要去福建。」

  「放心吧,有黃大人在,監國殿下降不了。」

  說了一句,方安國似是覺得還不足以安撫軍將們的情緒,頓了一陣便又接著說道:「我勸你們也莫起旁的心思,鄭家非善類,去到他們的地盤,我們這些外人怕是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大帥,您說的這是哪裡話?」

  「大帥,我等都唯您馬首是瞻。」

  話說到這個份上,諸位軍將自要表一番忠心,可與此同時方國安卻見一兵卒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稟大帥,劉良佐在城外邀戰!」

  「哼!蹬鼻子上臉,不過贏了三兩陣便敢來城下邀戰,真當我是軟柿子嗎?!

  眾將聽令!隨我去城外會會韃子!」

  方國安一聲令下,眾將便離帳整軍備戰。

  不得不說,方安國麾下兵卒的確有這般那般的毛病,但敢於和清軍正面硬剛,並且能夠在某種程度上取得一定均勢的卻也真真是南明官軍中的獨一份。

  從這一點上便能看出方國安於帶兵之上的本事。

  只可惜大明眾臣皆將精力放於內耗之上,讓無數仁人志士空灑了一腔熱血。

  言至此處,不得不提及原本歷史上方國安的結局。

  在潞王降清之後,方國安和朱大典等人擁立魯王在浙東堅持抗清。

  在此期間他們雖在取得了數次勝利,但浙東畢竟只有數府之地,經過一段時間的消耗之後便徹底沒有了抵擋清軍的能力。

  值浙東明軍全面潰敗之際,朱大典固守金華,方國安亦引兵退至此地。

  可讓人痛心的事情發生了,朱大典拒絕方國安所部入城,而方國安直接下令攻城。

  最終方部精銳大半損於此戰,在無路可退的情形下被迫降清,而朱大典則在金華被清軍攻破之後合家焚死。

  方國安有錯嗎?於大明他已能算盡了全力,在屢次遭到不公之後還堅持戰鬥到彈盡糧絕之時,哪怕最終降清也不當太過苛責。

  朱大典有錯嗎?他守土有責,又豈敢輕易將軍紀敗壞的方部放入城中。

  此事雖為個例,但卻是明末時節極有代表性的縮影。

  無論何種因由,眾臣提防同僚甚於提防清軍,這不得不讓人

  言歸正傳。

  方國安所部整備完畢之後便直接出城迎戰。

  激勵兵卒士氣時他自當擺出一副不把清軍放在眼裡的架勢,可在真正對敵之時他卻十分謹慎地將軍陣排到了靠近城牆的位置。

  如此一來,哪怕真到不敵之時也能藉助城牆上的遠程武器抵擋一陣,卻不至於被清軍一波帶走。

  「方國安!

  伱我已接過數陣,當知我軍實力,

  我勸你還是早日投降,免得兵戈再起,平白損了兵卒性命!」

  正式開打之前須得罵上兩句,但這話雖以敵方將領之名開頭,可字字句句卻都是說給兵卒們聽的。

  究其根源,說白了也就是想方設法削弱敵軍士氣罷了。

  面對這種情況,方國安自有應對之法,你既然擺事實,那我就同你講道理。

  「劉良佐!

  你這賣主求榮的小人!

  陛下待你不薄,怎沒見你為陛下死戰?!

  是韃子長於餵狗的原因嗎?」

  話音落下,方安國麾下的兵卒們頓時發出一陣鬨笑。

  這一點是劉良佐的死穴,他原本只是一尋常總兵,因著擁立弘光登基這才受封廣昌伯,所以在常人眼中弘光待他的確不薄,而他未接一戰便降了韃子,自然也就成了一生無法洗掉的污點。

  可人總是會為自己的行為尋找合理的解釋,劉良佐便已在這段時間裡為自己的行為尋到了能夠自洽的邏輯。

  「我劉良佐能有今日乃是先帝懷宗簡拔於微末,現大清復了血仇,我自當盡力輔佐!

  哪如你這般奉一篡位之徒,為個人名爵置百姓士卒生死於不顧?」

  劉良佐咬死方國安乃是為了爵祿,而方國安使勁戳他乃是悖逆小人。

  一番唇槍舌劍之後,誰都覺得自己贏了罵戰,正是趁對方士氣低落迎頭痛擊之時。

  隨後兩人各自返回軍中,緊接著便各有千餘兵卒緩緩出陣為這一戰揭幕。

  按理來說,方國安有守城之便,靜坐城裡等他來攻便是,根本不用理會劉良佐的邀戰。

  可自家人知自家事,杭州終歸不似應天那般有大量衛所駐於城內,哪怕算上他這一萬兵馬怕是也無法保證每段城牆都有足額士兵防守。

  再者杭州城中軍民士氣已在諸位大人的輪番操作之下低到了極點,若他再縮在城裡不敢迎戰,那城裡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所以,外出迎戰便成了方國安無奈之下的唯一選擇。

  「大帥,此戰有少將軍帶隊,當能有所斬獲。」

  雙方軍陣緩緩接近,大抵還有二十餘步便要進入對方火器的射程之內。

  可在此時方國安身側的軍將們不但沒有表現出半點緊張,一個個卻都極為自信,似乎這一戰的勝利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經過先前幾次的試探,他已摸清了對方的路數,也針對這些做出了相應的布置。

  所以在接戰之初他便命自己的嫡親侄兒方元科率戰力最強的一營兵卒迎戰,務求以雷霆之勢擊潰敵軍,好為城裡的諸位大人添些信心。

  「舉盾!」

  「砰!」

  「砰!」

  「砰!」

  眼見清軍陣中冒出股股青煙,方元科一聲令下前排兵卒便將蒙著皮革的大盾舉了起來。

  若在火器最佳射程之內,這般木盾非但不能起到防禦效果,甚至還會在鉛子穿透之時帶出無數木屑對兵卒造成二次傷害。

  可經過這幾陣的觀察,方國安他們發現,清軍基本都是一到射程便會立馬射擊。

  這種情況下木盾的作用便大大提高了。

  「噗!」

  「噗!」

  「噗!」

  一枚枚鉛子順利穿透木盾,可絕大多數卻在這之後嵌入了甲片之中再也不得寸進。

  見此情形,方元科自是欣喜不已,但同時他也清楚地知道,這般方法算是取巧,只要清軍將他們放近一些再開火,那麼就算他舉上兩面盾牌卻也無法抵擋火銃的傷害。

  不過有這一次也就夠了,按方國安所想,只要此戰能夠取勝,城裡的大人們也當不會再做他想。

  到那時各路援軍也當抵達杭州,他們自可從容與韃子打上一場攻防戰。

  「加速!」

  敵方火銃已全部射完,方元科一聲令下明軍前進的速度便陡然提了起來。

  七十步。

  敵方火銃手已開始往陣後退去。

  六十步。

  清軍近戰士兵還在不斷前進,弓手卻已停下腳步彎弓搭箭,只待明軍進入射程便會以密集的箭雨給予迎頭痛擊。

  可方國安研究了這麼長時間才制定出的戰術又豈會這麼簡單?

  就當兩軍之間僅餘四五十步時,方元科一聲令下,前排兵卒突然身形一矮,藏在陣中的火銃手便再也沒了阻擋。

  「砰!」

  「砰!」

  「砰!」

  一陣火器激發之聲迴蕩於戰場之上,清軍前幾排的兵卒立時倒作一片,連陣型都在這一刻亂了起來。

  見此情形方元科怎不知這是衝破敵陣的最佳時機?

  朝著後方弓手喊了一聲他便率先朝清軍陣中沖了過去。

  「嗖。」

  「嗖。」

  「嗖。」

  「嗖。」

  無數箭矢同時落在兩軍陣中,而雙方士卒雖有閃避騰挪的動作,但卻無一人因此而減慢前沖腳步。

  如此情形,不知那劉良佐到底是何感想,立於城牆左近的方國安卻是感受到了錐心之痛。

  這一營兵馬是他多年苦心訓練所得,亦是他在這亂世中安身立命的本錢。

  若非杭州的情勢實在太過擔玄,而麾下其他兵馬又不足以執行這般戰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用這一營來做此種消耗。

  不過付出終歸不是無用,趁著清軍陣型被火銃擊散之機,方元科帶著剩餘士卒一個衝鋒便直接撲入了清軍陣中。

  方國安膝下無子,所以他對這侄兒向來都視為己出,不光帶兵打仗的本事,便是為官處事之道他也已盡數相傳。

  可於此同時方元科在軍中卻並未因自己的身份得到過半點優待。

  漫說其軍職,便是帶領軍中精銳的差事也是憑著真本事一刀一槍從幾十人中殺出來。

  這樣的人物對上已有些散落的劉良佐部自然似狼入羊群一般。

  「建功立業就在此時!」

  方元科一槍刺翻當面清軍,緊接著高喊一聲便化作軍陣的箭頭直端端戳如敵方軍陣之中。

  為這一戰,他們做了諸多準備。

  從先前的靠近再開火銃到突入陣中各人之間的配合,諸般細節已全都告知於這近千士卒,再配上方元科這等猛將,不小一時三刻清軍便已有了潰散之像。

  這般情形落於方國安眼中自是欣慰不已,只要能以雷霆之勢擊潰這支清軍,那麼劉良佐便定然不會再派兵支援,明軍也便算是贏下了這一陣。

  再之後,城中諸公與監國殿下到底作何打算自非他這武將能夠左右,但不管怎樣,能做的他都盡力去做了,若真天意難違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大帥!敵軍動了!」

  就當清軍將要徹底潰散之時,一路路旗號自清軍帥旗之下傳開,隨後整個清軍大陣便如剛剛甦醒的巨獸一般緩緩動了起來。

  這.沒道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