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鎮江

  第110章 鎮江

  「開門!」

  「有活著的沒?」

  「出來個人啊!」

  在鎮江城外喊了好一陣子,城上卻連半點反應都沒有,更別說有人出來開門了。

  這般情形,向仁生自是警覺了起來,可帶路的那幾個降軍卻像是對這樣的情況極為習慣一般。

  「估計值夜的開小差了,再等等。」

  對著已靠到自己身邊的向仁生說了一句,齊老二便又朝著城上喊了起來。

  又過了好一陣子,城上逐漸亮起火光,待這火光移到城垛子跟前便聽一個聲音極不耐煩地回道:「要死啊!三更半夜喊什麼喊?」

  「你可要小心點,幸虧這次回來的都是鎮江人,要是哪天遇上北面來的,看你挨不挨鞭子。」

  不知是「鎮江人」起了作用還是「挨鞭子」起了作用,當那聲音再次傳來的時候已顯得不那麼煩躁。

  「你們怎這麼遲還要進城?」

  「哎呀,前夜應天城裡的出來了,糧草損失不少,這才讓我們連夜過來運些。」

  「啊?他們膽子這麼大啊?」

  「可不是,估計是被圍急了,都沒能回去幾個。」

  說了幾句,齊老二見城上兵卒似是還沉浸在這讓人驚訝的消息中,他便又催促起來。

  「快些開門,運了糧食我們還得抓緊回去,誤了時辰可別怪兄弟在貴人面前賣伱了。」

  話音落下,也不見那人有何回應城上的火光便越來越淡,直至重新被籠罩在黑暗之中。

  最緊張的時刻終於要到了。

  前夜向仁生領著宿衛營退出韃子大營後便立刻往寶華山而去。

  若在尋常時節,那四五十里路走走停停用上三兩個時辰也就夠了,可那會距天明也就兩個時辰不到,若不用出全力,想來是無法趕在天明之前進入山中躲避韃子的。

  所幸宿衛營都是苦力出身,其耐力雖稱不上頂尖,但全力施為之下卻也堪堪在天明前鑽入了寶華山中。

  隨後他們在白日裡休息了半天,又商量了半天,在定下如何騙開城門,入城又該如何行事後便在天色將暗之時離開寶華山往鎮江而來。

  「踏,踏,踏。」

  腳步聲從城門之後響起,向仁生看了眼站在最前面的齊老二卻不知自己到底是該防他一下還是專注於應付門後的清軍。

  最開始向仁生自然是將這些鎮江降卒防了幾分的,可在趕路之時,這些人不但沒鬧出什麼么蛾子,表現得居然比他們還要積極一些,這就讓向仁生不得不感嘆銀錢的威力了。

  吱呀一聲,鎮江城門從裡面開了條縫,隨後便見一個腦袋從裡面鑽了出來。

  「拿單子來。」

  「單子?」

  齊老二從未看管過城門,他哪裡知道進門還要什麼單子,也虧得這裡的鎮江降卒並非他一人,待見其坐蠟便有一人接起了話茬。

  「你不是把單子給老向了嗎?」

  「哦,對,對,在我這,在我這。」

  倒也算是向仁生這些日子沒有白跟在朱慈烺身邊,話音將落他便一邊說著,一邊往那城門跟前靠去。

  與此同時雙手還不斷在自己身上摸索,似乎對「單子」的去向十分疑惑。

  「快點,快點,找個單子都這麼墨跡。」

  「在這,在這。」

  隨著那兵卒的催促,向仁生的腳步也加快了幾分,待到快要靠到跟前時,他似是終於想到了「單子」放在哪裡便將手揣進了懷中。

  「別出聲!」

  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從向仁生懷中閃出,不待那兵卒有何反應便直接架了他的脖子上。

  到了這會,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等到向仁生將其從門縫中拽出這才戰戰兢兢地問道:「你們.你們不是鎮江的?」

  「少囉嗦,城裡有多少守軍?」

  「大概.大概三千多點。」

  「有韃子沒?」

  「有,有六七百。」

  不出向仁生所料,這個兵卒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當讓其帶路之時,他卻將那腦袋搖得如撥浪鼓一般,竟也不怕被匕首劃破脖子上的血管。

  「大人!要是被韃子看見,我全家老小的命都要不保啊。」

  「你以為現在全家老小就能活嗎?」

  見這貨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向仁生便提點了一句。

  城門已然打開,無論宿衛營能否得手,他這值夜的總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至於說會不會牽扯到家人,大抵就取決於今夜韃子有多大損失了。

  這一點那兵卒當是清楚的,可一切發生的太快,讓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太多。

  直到向仁生的話說完他才將這因果聯繫起來,整個人也就頓時沒了力氣,直往地上癱去。

  「莫慌,我給你一條活路。」

  話音入耳,那兵卒卻如恍若未覺一般。

  門都開了,難道你們就只在外面看看不進去?

  若要進去,難道還能什麼都不干就直接出來?

  「你若能好好指路,我便許你從庫里搬銀子,到時候天大地大,你自可帶家人去韃子管不到的地方。」

  「此話當真?」

  「當真,他們幾個也是這樣。」

  聞言,那兵卒滿心希冀地將目光投向了騙他打開城門的齊老二,待見其點頭之後,整個人立時變得精神了起來。

  「將軍,我們先入城,莫讓別人起了疑。」

  那兵卒以極快的速度轉換了立場,隨後他便領著宿衛營入了鎮江城,而位處城門左近的降軍大營自然也就毫無意外落入了明軍的控制。

  事情到這裡時雖然順利的不像樣子,可總的來說卻也正常,但當那軍將從蛛絲馬跡中猜出了些什麼之後,整件事情就變得詭異了起來。

  「將軍,你們人還是太少了。」

  ??????

  「韃子有六百多人,哪怕突襲當也沒法全殲啊。」

  ???!!!

  向仁生看著那正在苦思冥想,但脖子上還架著一把戰刀的軍將,心中頓時生出一種違和感。

  「不如這樣,我去賺開營門,你們隨後掩殺,如此也算我為大明盡忠了!」

  「說實話。」

  「庫里存了不少銀錢.。」

  說話時,那軍將面帶羞澀就如剛過門的小媳婦一般,可向仁生心裡卻不由泛起了嘀咕。

  財帛動人心確是不假,可也得有命花才行。

  先前帶來領路的不過五六人而已,拿了銀錢大可逃到別處隱姓埋名,可這軍將手下有那麼多兵卒,拖家帶口之下又能逃到哪裡?

  如此想來,這軍將的表現會不會只是為了麻痹自己呢?

  「你不怕韃子追究?」

  「將軍,軍中那麼多手段,韃子又能從何追究?」

  好吧,若換常冠林來,當能明白這軍將到底打得什麼啞謎,可向仁生被編入宿衛營攏共也就這麼點功夫,他又從哪裡知道軍中到底有哪些手段。

  那麼問題來了,到底該不該信這軍將。

  信了的好處顯而易見,一旦得到這軍將的幫助,哪怕有幾百真韃子的看守,焚毀糧草輜重的事卻也沒有一點難度。

  可搞不清這軍將到底有何手段,卻讓他如何能信,如何敢信?

  「莫要打啞謎了,你到底是何打算?」

  那軍將原本是想借著所謂軍中手段糊弄過去的,可向仁生既然問起,他一時間也著實想不出能用手段,便往前湊了兩步低聲說了起來。

  「他們願意嗎?」

  「那有什麼不願意的,反正在這裡也是在土裡刨食,不如出去搏一搏。」

  過了片刻,向仁生似是聽到了極不可思議的事,待那軍將又解釋幾句後卻又覺得好像也非完全不可能。

  「如此.那便信你一回!」

  向仁生信任這軍將嗎?

  大抵是不太信的,因為他所說的方法的確有些匪夷所思。

  他還有其他辦法嗎?

  有倒是有幾樣,譬如先前夜襲敵營那般,又或者不管不顧直接去倉庫中縱火,等韃子反應過來再拼死一戰。

  可這樣一來,能夠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就太低了。

  若這一戰真讓宿衛營傷筋動骨,那他如何面的兄弟們的家眷,又如何面對太子殿下?

  最終,向仁生決定搏上一把。

  賭一賭這財帛到底能不能動那軍將的人心。

  一番布置之後,他分出三百人在齊老二的帶領下前往倉儲之地,余者則與他同去韃子軍營。

  而那軍將分配兵力的方式則與他相反,麾下最受信重的百十來個全被派去了倉庫,余者卻被嚴令無論發生何事都不得離開軍營半步。

  如此一來,駐紮數千清軍的鎮江瞬間便只剩那幾百個韃子能對宿衛營構成威脅。

  「快!我要面見額真。」

  到了韃子大營附近,那軍將便與向仁生領著幾個兵卒慌慌張張地衝到了營門之外喊了起來。

  「有何事明日再說!夜間靠近軍營者格殺勿論!」

  韃子軍紀嚴苛,自不會出現先前那般情況,不等那軍將靠近便有值夜兵卒厲聲呵斥。

  「莫放箭!莫放箭!應天有緊急軍情,我必須見額真!」

  「軍情?你能有什麼軍情?真有軍情也不會由你來報!」

  那兵卒的話極不客氣,顯然對兩人間巨大的官階差距毫不在意。

  見此情形,向仁生心中突然明白,大抵這軍將也不全是圖謀銀錢吧。

  「應天大營遭襲!貝勒爺全軍覆沒!」

  這一聲出來,震得那幾個值夜兵卒立時沒了聲息。

  這幾日確有不少人馬散了出去,可說破大天,應天大營里至少也有五六萬人馬。

  明軍又憑什麼.

  「快點開門!莫再耽擱了啊~~!」

  韃子兵的反應落入那軍將眼中,轉瞬間他便做出一副捶胸頓足的模樣。

  這般情形,韃子兵心中雖還存疑,但也著實不敢再阻攔軍將入營。

  片刻之後,營門緩緩打開,那軍將與向仁生等人便快步往裡面走去。

  「營里還有那麼.唔!」

  身形交錯之際,那開門的韃子兵還想問些什麼,可還未等他將話完整說出,便覺喉嚨傳來一陣冰涼。

  緊接著他便看到圍在營門附近的人全都如自己一般。

  南人果然可不信!

  心中念頭隨著血液的流淌而逐漸消散,待到陣陣腳步聲入耳之時他便已沒了分辨的能力。

  到了這會,向仁生已能確定那軍將所言不假,心念轉圜之際卻不知怎麼就說了一句:「莫不如去應天吧。」

  在他看來,應天情勢雖然危急一些,但殿下這般英明神武定能把韃子趕回江北。

  到那時,雖非大富大貴,可安居樂業總也好過背井離鄉。

  只是各人經歷不同,一樣的話卻能聽出百樣意思。

  向仁生的好意卻讓那軍將警惕了起來。

  「將軍,你莫不是要反悔吧?」

  「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要反悔,那軍將便把心又放了回去,與此同時他亦感受到了向仁生的善意,稍一猶豫便正兒八經地說了起來。

  「將軍,朝廷鬥成那般樣子,你家太子便是守住應天又能如何?莫不如就此離了這是非之地。」

  按說他與這軍將本該是敵非友,可不知為何他卻覺得此人當有些本事,所以便想拉來為殿下效力。

  可人與人終歸不同,漫說對時局的看法,便是放上一碗吃食,說不得因為生活環境的不同也會有不同的吃法。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今日向仁生徹底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既如此,那便保重吧。」

  「保重。」

  兩人互道一聲保重,那軍將便帶著手下人轉身離去,可誰知他才走了兩步便又轉身對向仁生說道:「我叫劉林生,敢問將軍高姓大名。」

  「向仁生。」

  「都帶個生字,望你我有生之年還能得見。」

  見向仁生對自己的話並未做出任何回應,劉林生心知他是不滿於自己對應天前景的悲觀。

  可劉林生常駐鎮江對江北諸事了解頗深,如此一來也便不再計較向仁生因「無知」而產生的無禮,抱拳搖了一搖便轉身離去。

  此時韃子營中已有人被陣陣慘嚎聲驚醒,只是全副武裝的宿衛營兵卒早已殺至跟前,急切之下莫說披掛,有的人甚至連內里的衣衫都未曾整好便被突然沖入的明軍一棍了結了性命。

  事已至此,面對如狼似虎的明軍,韃子兵自是再無半點回天之力。

  向仁生待見城中多處起火便也放下心中最後一絲憂慮揮起兩根鐵棍加入了廝殺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