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活秦檜

  第109章 活秦檜

  6月4日

  安吉

  尼堪在蕪湖破了黃得功部之後便一路招降納叛,到了此地才安營紮寨停了下來。

  至於為何會選擇這裡,而不是直抵杭州城下卻也有一番講究。

  安吉距杭州不過百十來里,這種距離既不會顯得自己進兵太慢,又不會搶了多鐸風頭。

  選擇這裡紮營倒也不失為一種穩妥的選擇。

  「十五叔,那陳洪範已在帳外候著,要不要叫他進來?」

  「先不急,說說你怎麼看的。」

  應天距安吉甚遠,哪怕多鐸夜以繼日卻也費了些時日才於昨夜抵達尼堪營中。

  一夜休息過後,他便準備先見見杭州這邊負責談判的人,可誰知才一開口,尼堪卻說人已在營中。

  他這才知道,自己昨夜抵達之時,尼堪便已命人去召那陳洪範。

  「杭州城裡的局面當比應天還要複雜得多,馬士英雖頂著首輔的帽子,但還得提防浙江官員,日子怕是沒有應天舒服。」

  「內鬥還是太厲害了。」

  多鐸嘆了一句,隨後便似想到了什麼一般。

  大明內鬥嚴重,大清又何嘗沒有內鬥?

  只是大清的地盤在不斷擴大,與其和別人打破腦袋爭那些舊的,還不如卯足力氣去搶新的,所以各旗間的爭鬥才一直處在可控的範圍內。

  若是。

  想到這裡,多鐸不由笑了一下。

  哪裡會有什麼若是,等把江浙之地全部吞下,他便掉頭去拾掇應天,屆時天下還哪裡有人能擋住大清鯨吞天下之勢。

  「傳他進來吧。」

  話音未落便有人離了大帳,不及片刻陳洪範就出現在了帳外。

  「臣!陳洪範拜見王爺,拜見貝勒爺。」

  「一別經年,向來可好?」

  陳洪範的禮數做的極足,多鐸自然也投桃報李表現出了足夠的親近。

  「托王爺、貝勒爺的福,南歸以來諸事還算順利。」

  說到「順利」二字時,陳洪範表現得越發恭順,但言語中還是流露出了一絲得意。

  去年從北京回返時,他便請求清廷「於途次具密啟請留同行左懋第、馬紹愉,自願率兵歸順,並招徠南中諸將」。

  之後路過江北各鎮時,他又以拜訪為名攛掇各位鎮帥,除了高傑厲聲斥責之外,余者都似有意動。

  若是將弘光朝一潰千里全都怪在陳洪範的身上,大抵是有些高看他了,可將罪責中的一兩成歸到他這裡卻也算是恰當。

  所以,在說到順利二字時,他才難掩心中得意。

  對其心思,多鐸自是清楚,他本人也對這種賣主求榮之輩極為厭棄。

  可形勢比人強。

  此時杭州還要落在這小人身上,卻也讓大清的豫親王不得不在其面前賣笑。

  「你的功勞攝政王和皇上都是知道的,待你回返之日我大清又豈會吝惜高官厚祿。」

  「謝王爺,臣就是肝腦塗地也定為我大清全取杭州。」

  「嗯,起來吧。」

  流程既已走完,各人便知該入到正題。

  隨後陳洪範便將杭州城裡的情形仔仔細細給多鐸說了一遍。

  此時的杭州城中,名份最正的自然是潞王,兵力最強的自然是馬士英,影響力最大的卻是以劉宗周為首的本地文官。

  按正常情況來說,這種權利架構自能算是穩固,可這潞王卻似對馬士英極為恐懼,竟以「馬輔不許」為由拒絕徵召劉宗周。

  如此一來,這個小朝廷的影響力也就有限得很了。

  聽完這些,多鐸心裡已隱隱有了些想法,可在嘴上他卻還是如沒有主意般向陳洪範問道。

  「那依伱之見當與馬士英議和?」

  「王爺,那馬士英並非真心求和,臣有九成把握他只是想以此來謀得喘息之機。」

  說到這裡陳洪範抬頭往多鐸那裡看了一眼,待見其面上沉靜如水才又接著說了下去。

  「臣聽聞四郡都已入王師之手,豈有用我大清城池來做他大明籌碼的道理?!」

  「哦?消息都傳到你耳里了?」

  陳洪範說得慷慨激憤,但多鐸卻似只關心八卦一般並未接他這個茬。

  如此情形,他心裡就算再不解卻也不能不回答王爺的問題。

  「是,王爺,江南之地水網密布,消息傳得便比北面快一些。」

  「哦,那你們還得著什麼消息了?」

  聞得此言陳洪範心中疑惑更盛,但他一時間卻又摸不清多鐸到底想問些什麼便說了些無關緊要的事。

  半晌之後,一些瑣碎小事把陳洪範說得口乾舌燥,可看了眼興致勃勃地多鐸,他卻又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客商少了,生意就少,金壇、溧陽一代還因此鬧出了奴變。」

  「這個我也聽說了,」多鐸似乎對此事極有興趣,說了一句便又朝尼堪說道:「圖賴去金壇的時候還和這幫人打了一仗。」

  多鐸雖沒說結果如何,但陳洪範用腳指頭也能想到那幫人的下場。

  這般時節他除了全力拍馬屁之外倒也沒有別的選擇。

  可誰曾想,陳洪範嘴還沒張便見多鐸美美地伸了個懶腰,隨後便打著哈欠說道:「說說你的應對之法吧,早點了結此間事我便回應天城了,那秦。」

  「咳!咳!」

  多鐸話音未落便被尼堪的咳嗽聲打斷。

  若在別的地方,陳洪範大抵會發出一陣男人都明白的笑聲,但身處這等貴人面前,他卻也只能假做不懂。

  隨後,陳洪範便將自己的謀劃完完整整說了出來,與此同時還不忘在心裡吐槽:什麼太子,什麼堅守,果然只是流言。

  半晌之後,陳洪範離開大營回返杭州,軍帳中便只剩下了多鐸、尼堪。

  「你倒是好反應。」

  「還是十五叔你演的好。」

  叔侄二人相互吹捧一番後,尼堪卻又有些不解地問道。

  「十五叔,陳洪範當不會周漏風聲,您為何還要瞞著他?」

  「還是小心為上,這等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轉了心思,」說到這裡,多鐸朝尼堪看了一眼才又說道:「若是漢人知道應天還未拿下,說不得又要給我們添上不少麻煩,這天氣又一天天熱起來,還是早些了結此間事吧。」

  陳洪範自然不知自己在多鐸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德行。

  先前他已將自己的想法報予多鐸,並且還得到了多鐸的認可,

  所以他從大帳之中出來之後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回杭州,好為自己的主子儘快拿下杭州。

  臨近晚飯時間,陳洪範終於回到了杭州。

  他昨夜接到尼堪來信後便連夜趕往安吉,早晨見過多鐸之後又火速趕了回來。

  挨到現在,他這五十多的人其實已有些扛不住了。

  可在他心裡將主子們的事看得比天還大,躊躇一陣便撥馬往馬士英住處而去。

  在外面等了約莫兩三盞茶的功夫,他終於得到了召見。

  「東溟,聽說你將從韃子那裡回來?」

  「回閣老,我是昨夜去的。」

  「這麼快就回來了?」

  「回閣老,有要事稟報,不得不如此。」

  「哦?快說。」

  按著常理來說,哪怕談判是由陳洪範全權負責,但去往敵營終歸還是得稟報一聲的。

  所以馬士英問話的本意就是想借著此事將其敲打一番。

  可誰知,這陳洪範說了沒兩句就把「要事」抬了出來,馬士英的注意力馬上便被吸引了過去,哪裡還記得什麼敲打。

  「閣老,昨夜我見到了多鐸,他似乎對條件極不滿意。」

  「啪!」

  陳洪範話音未落,馬士英一拍桌子便站了起來:「江南四郡都已割了,他難道還想要湖廣不成?」

  看他這副義憤填膺的樣子,陳洪範不由腹誹。

  多鐸所部自不必說,若非尼堪有所顧忌,怕是早就兵臨杭州城下。

  中路阿濟格所部與多鐸比來也不遑多讓,不僅已占了江西境內數十座城池,湖廣、浙江更是都在其兵鋒之下。

  這般情形之下居然就只打算捨出江南四郡,豈不是白日做夢?

  只是腹誹歸腹誹,說話時陳洪範還是稍稍注意一些,畢竟他現在還是大明的臣子。

  「閣老,韃子的確貪得無厭,但」

  「但什麼?」

  馬士英沉聲問了一句,隨後便盯著陳洪範,只要他敢為韃子說話便要厲聲呵斥。

  他不是不知這陳洪範「活秦檜」的名聲,可那名聲多是東林眾人傳出來的,到底有多少可信卻也需斟酌斟酌;

  再者,現在馬士英手裡確實沒有適合料理此事的人手,若不用陳洪範難道還要將此事的控制權拱手讓與東林不成?

  兩相迭加之下,他雖對陳洪範談不到有多信任,可形勢所迫卻也不得不如此施為。

  「閣老,恕末將直言,江浙之地東林黨實力頗大,索性就將這塊爛肉讓與韃子。」

  陳洪範的轉折生硬到了極點,但聽在馬士英耳中卻是如醍醐灌頂一般。

  細論起來,他與東林並無私怨,在南渡之初他甚至還與史可法有過一些合作。

  可因四鎮擁立弘光之事,東林認為他背信棄義,而馬士英本人也有苦難言,做不出半點解釋。

  再加上其他一些事情,兩家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最終才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現在陳洪範提出這個建議既可解韃子兵臨城下的燃眉之急,又能離了東林巢穴,擺脫其掣肘。

  無論怎麼算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

  由此,馬士英看向陳洪範的眼神都親切了起來。

  「東溟,此計甚好,只是該如何行事卻還需思量思量啊。」

  說到這裡,馬士英端起了桌上的茶碗,陳洪範雖還想說些什麼,但也只能告退。

  他這等人本就是封疆大吏,先前只是被思維慣性所束縛,這才沒有想到徹底甩開東林黨的法子。

  此時思路既已打開,哪怕他仍需徵詢旁人意見,也當是在自己將整件事情想明白之後,又如何會讓陳洪範再多說什麼。

  離了馬士英住處,陳洪範仍未打算回府,再城裡轉悠了幾圈,待見身後無人跟蹤卻又反身往城外而去。

  按他原來所想,馬士英這等逃過一次的人,再逃第二次根本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

  可他沒想到,馬士英在毫無負擔的接受逃跑的建議後竟連再次開口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這樣一來,他想了一路的計劃便沒有機會呈現在其面前,他也就失去再做布置的能力。

  可話說回來,主子的差事還是要辦,既不能從容布置,那麼選些不太從容的方式卻也算是逼不得已了。

  約莫三兩刻的功夫,一座軍營出現在了陳洪範眼前,一番通報之後便見先前找他打探過消息的方安國迎了出來。

  「哎呀,東溟兄,不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哎,心意焦躁,不知該往何處傾訴,這才來了老兄營中,莫怪,莫怪。」

  客套過後,方國安命人在帳中備了些酒菜,又是一番推杯換盞,他才趁著酒意試探起來。

  「我觀你心事重重,杭州安穩繫於你一身,還需保重身體啊。」

  「哎!」

  陳洪範重重地嘆了一聲,可也只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卻未吐露半點心事。

  見此情形,方國安知道還不到火候,起身往將其酒杯斟滿才又滿臉關切地說了起來。

  「莫非談判不順?」

  方安國並非八卦之人,可現在杭州城裡謠言四起,說什麼的都有,他作為軍中將領又如何能不想法打探。

  「非也,韃子那邊雖獅子開口,但在我據理力爭之下卻也大體有了些眉目,只是.唉!」

  說到最後,陳洪範又重重地嘆了一聲便又蒙頭喝酒,直讓方安國心中焦躁,卻拿他沒有半點辦法。

  「東溟兄,你既不信我,又來我營地作甚?請回吧。」

  「啊?侯爺,您這說的是哪裡話?城中就你我二人是武人出身,我不信你還能信得誰來?」

  「信我又如何吞吞吐吐?!」

  「事關重大,我是怕連累侯爺啊。」

  「韃子已要兵臨城下,我還怕什麼連累啊!東~溟~兄~!」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若是陳洪範還是一言不漏,等著他的大抵也就是一頓亂棍打出軍中。

  隨後他往方安國身前湊了湊才低聲說了起來。

  「啊?!他馬士英豈敢再行應天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