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布政使司。
布政使姜洪看著戶部發來的詰責文書,一頭霧水,滿是不解地看向戶部侍郎王瓊:「戶部責問我們為何要隱瞞山東災情,還問我們,截留漕運船隻到幾時,這是何意?」
王瓊吃了一驚,接過文書仔細看了看,睜著疑惑的眼:「不對啊,這是六月十七日的公文,可我們在六月八日已不再截留漕運船隻。從東昌到通州,走船用不了九日,按理說,戶部寫這封文書前兩日,漕運船隻應該已經抵達京師了。」
姜洪緊鎖眉頭:「可孫尚書言辭犀利,行筆之間頗有憤怒之氣。這是為何?」
王瓊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公文,發現了幾處蹊蹺地方,道:「姜布政使,戶部不只是對山東截留漕船過多過久發難,還在指責布政使司隱瞞災情,救災不力。可我們已安置好了百姓,甚至為了不耽誤朝廷漕運大計,臨運河搭建了救災糧倉,糧夠了便不再截留北面漕運船隻,這事過多日,怎麼還會有詰責文書發來?除非——」
姜洪凝眸:「除非什麼?」
王瓊咬了咬牙:「除非,漕運船隻還沒抵達通州,至少在六月十七日時還沒有。」
姜洪擺了擺手:「不可能,漕運船隻歸官府管控,日行多少在何處停靠自有法度,絕不會無緣無故延期抵達。再說了,向北之路並無阻礙,也無變故……」
王瓊知道姜洪說得對,可如何解釋這文書內容?
「我發一封文書給孫尚書,問問情況吧。」
王瓊肅然道。
姜洪點頭:「具我之名。」
王瓊瞭然,寫好文書交姜洪閱覽後,發給急遞鋪吏員送出。
入夜時分。
王瓊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屋舍內,掌了燈看了幾頁書,睏倦地打起瞌睡。
一陣風過,蠟燭滅了。
窗外出現一道黑影,冷冷地盯著王瓊。
王瓊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緩緩抬起頭,借著星光看到了外面的人影,慌亂了一瞬後便鎮定下來:「流民還是遊俠?」
黑影抬手,雙手夾著一物,丟到了桌上。
王瓊拿起來一看,臉色一變,豁然起身:「這是布政使司發給朝廷的公文,你也敢截?」
「王侍郎。」
黑影開了口,抬手拿出了一份腰牌,沉聲道:「陛下有秘旨,山東地方公文,一律延遲送。像是這種關係到陛下大局的公文,更是不准送。」
「特勤局!」
王瓊深吸了一口氣,不安地問:「所以,上幾封公文,都被截留了?」
「是也不是。」
「何意?」
「特勤局接手,不經通政使司與內閣,直接送到了陛下手中。」
王瓊終於明白為何戶部會發出詰問了,是因為戶部根本沒收到山東布政使司送出的公文!
「漕運船隻沒有抵達通州,也是陛下另有安排?」
「是。」
王瓊緊張起來,咬牙道:「你不要告訴我,至今運河之上還沒有一艘漕運船隻抵達通州,送糧至京師!」
「確實沒有。」
「難道陛下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將是京師糧價瘋漲?」
「知道!」
「那還這樣做?」王瓊怒不可遏,咬牙道:「若不知道這些事,我王瓊可以安然入睡。如今知道了此事,我必會趕赴京師,勸說陛下——莫要拿京師安穩、京師百姓做局!」
「王侍郎,我來這裡是為了傳達陛下口諭,你恐怕還去不了京師。」
黑影側了側身,聽了下周圍動靜,開口道:「陛下說了,王瓊即刻天津監管一應漕運、海運所有糧食,配合特勤局、錦衣衛、天津衛、登州衛等,秘密將糧食運至京郊。」
「天津?」
王瓊頓時明白過來,感情漕運所有糧食全都運到了那裡!
「王侍郎,留下一封書信給姜布政使,隨我等北上吧,馬車就在城外。」
特勤局沒有給王瓊拒絕的餘地。
王瓊幾乎是被「掠」走的,乘馬車抵達東昌附近運河,換了船前往天津,一路之上並無半點耽誤……
啪!
一枚棋子落下。
「一兩六錢了嗎?」
「既然你們要漲價,那就不要怪朕割韭菜了。」
朱厚照抬起頭,看向夜空,沉聲道:「明日——揮刀。」
翌日。
小糧商王通添邁過了常家的門檻,見到了大糧商常萬倉,一番恭維後笑道:「如今糧價驟漲,王家雖是小戶,也想分一杯羹,不知常老爺是否能給個機會?」
常萬倉含笑,露著難看的牙齒,審量了下穿著講究的王通添,道:「我聽過你,前些年迎娶了陳家小姐,憑著陳家之力,在明時坊開了三間糧鋪,其中有一間鋪子常家想買來,卻被你拒絕了。」
「呵呵,當年不經世事,年少輕狂。」
王通添拱手道。
常萬倉笑了:「你既然有糧鋪,想來也存了一些糧吧,為何跑來這裡找我討機會,開鋪放糧賣不就是了?」
王通添搖了搖頭,肅然道:「沒有常老爺點頭,王某怕今日開了鋪子賣糧,改日便會流落街頭。但凡有些眼力之人都知道,碼頭拜不好,這船可是要沉的。」
「哈哈,那你想要什麼樣的機會?」
王通添認真地說:「王家只做小本買賣,無膽量在如此高價時出手糧食,但又不想錯過這次賺錢的機會。故此——王家庫房裡還有五千石糧,作價每石一兩六錢,願轉運至常家糧倉。」
常萬倉沉思了下,搖了搖頭:「既然你擔心高價出手惹出官司,一兩六錢可不行,一兩三錢。」
王通添苦澀一笑:「常老爺這就不合適了吧,若是這個價,那我寧願留將糧食交給范家,一兩六錢,不可少一文,而且要現錢。」
常萬倉正愁糧食不夠多,見對方不退讓,便答應了下來,讓帳房支取八千兩銀錢,將糧食拉回來。
王通添離開之後,上了馬車。
妻子陳氏見王通添笑容滿面,輕聲問道:「賣出去了?」
「是啊。」
王通添吩咐車夫快點。
陳氏明眸淺笑,壓低聲音:「若不是今日親眼所見,妾身還不知道夫君竟與宮內的司禮監太監是舊識。這次咱們家——算不算為朝廷效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