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有個竹壽錢莊

  收糧!

  現在通州漕運糧還沒送到,每拖一日,糧價便會上漲一波。

  現在糧食就是金銀,是財富!

  常家的掌柜四處尋糧,想要將更多糧食囤積在手中,以待時機出貨。

  這邊常萬倉從各處小糧商手中收了三萬石糧,見到范承平之後依舊長吁短嘆,說哪裡都收不到糧。

  范承平當著常萬倉的面愁眉苦臉,轉過身就露出了笑意:范家最近可是收了兩萬石的糧了。

  常萬倉見范承平悲苦,轉過身也高興:常家可以在這次買賣中賺得更多。

  胡睿、曹紅印、常萬倉、范承平四大糧商既聯手,一起捂著糧食不放,操控糧價不斷上漲,又在暗中較勁,比拼誰收儲的糧多,以求暴利。

  可收著收著,胡睿第一個感覺不對勁了,因為帳面的銀錢越來越少,而倉庫里的糧食是越來越多,多到了令人不安的地步。

  短短三日,胡家收入糧食超過六萬石,花費十萬餘兩銀錢,自家糧鋪里的倉庫已經堆到頂了,招募的夥計幹活都累吐了。

  「父親,不能再收糧了。」

  胡正很是擔憂,勸說道:「京師哪裡來的如此多陌生糧商,散戶如何動輒拿出三、五千石的糧食,一般糧鋪存個二十石糧就夠了,這背後一定有陰謀,說不得是個圈套。」

  胡睿凝眸:「圈套?你是說曹家、范家、常家在害我們?」

  除了這三家,誰手裡也沒這麼多糧食可以騰轉。

  胡正搖了搖頭:「說不清楚,可父親,我們收儲的糧食合計已經超過十萬石了,實在是太多了。一旦漕運糧食送來,糧價回落,我們很可能會血本無歸。」

  最新收來的糧,一石就沒低於一兩六錢的,若是糧價回落到一石三百二十文,那胡家一石米就要虧損一兩二百二十文。

  六萬石糧,那就是七萬六千餘兩銀錢的虧損,這個代價太大,必須及時抽身。

  胡睿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收手,虧不到哪裡去。再等下去,別說全身而退,就是斷臂求生,也未必能生。

  胡睿命管家喊來大掌柜高齊。

  管家還沒出門,高齊已匆匆而來。

  胡睿對高齊道:「自現在起,停止收糧。」

  高齊愣了下,問道:「東家,為何要停止收糧?」

  胡正道:「高掌柜,怕貨砸手裡,一旦朝廷不惜代價介入,我們很可能……」

  高齊連忙說:「少東家,東家,剛剛收到消息,南直隸、蘇州府、松江府等地遭遇水災,糧食大量減產……」

  「什麼?」

  胡睿豁然起身。

  高齊點了點頭,又說:「另外還有消息,山東鬧了響馬,漕運船隻遲遲沒過來,是因為響馬襲擊糧船……」

  胡睿難以置信地看著高齊:「此事當真?」

  高齊認真地點了點頭:「是山東跑來的難民說的,這事已經在城裡傳開了。東家,江南受災必然減產,運河短時間又不通暢,朝廷想要調糧填補窟窿,如何填?就是讓他們從外山西、邊關調糧,到了京師,那也是三四個月的事了。」

  胡睿右手成拳,砸在左手的手心裡,喊道:「當真是天助我也!三四個月,朝廷無論如何都堅持不下去!我們也不需要那麼久了,再有半個月,糧價必然突破一石二兩銀!」

  「那東家,是否還繼續收糧?」

  高齊問。

  胡睿緊握著拳頭,踱步一番,沉聲道:「敞開了收,不管多少糧,都要吃下來!錢糧不夠,就拿出五家店鋪的房契抵押給地下錢莊,這個機遇,無論如何都不得錯過!去竹壽錢莊,那裡利錢低。」

  高齊苦著臉:「這附近,好像也只剩下一個竹壽錢莊了。」

  胡睿點了點頭。

  竹壽錢莊是五日前開業的,莊家是誰不清楚,但將錢莊開在高坡胡同的絕不是簡單身份,畢竟高坡胡同向西走十幾步就是錦衣衛衙署的後門……

  那裡借一萬兩,一個月利才要二百兩,比其他地下錢莊一個月五百兩強太多了。

  可這樣一來,竹壽錢莊搶了其他地下錢莊的買賣,惹了眾怒,據說幾家錢莊派人去竹壽錢莊「理論」,如何「對話」的不清楚,是不是揮了拳頭,砸了椅子,喝了茶不知道,結果很清楚,只一個晚上,京師的地下錢莊關了七家。

  聽說常家在竹壽錢莊抵押店鋪,一口氣提走了三萬兩銀,可見這錢莊財力雄厚。

  既然江南減產、漕運不暢,那糧價上漲已成為定局,這鐵定賺錢的事還抽什麼身,賭上一切也要收糧!

  曹紅印、常萬倉、范承平也一樣,不惜血本收糧。

  誰有糧,不管多少,一概收下。

  市面上的糧食越來越少,許多糧鋪都關門歇業了,無數百姓惶恐不安,一些官員也坐不住了。

  當官有俸祿不假,可現在朝廷不是發糧食,而是發銀錢。

  以前若是發個五兩銀,買來糧食一家人一年也吃不完,可現在,只能買四百斤糧,一家上下還不夠吃三個月的。

  突然之間,錢不值錢了……

  必須平抑糧價,讓糧價跌回去,這是所有在京官員的呼聲。

  戶部尚書孫交心力憔悴,內閣也不知怎麼想的,竟不支持朝廷放糧。還有,山東鬧響馬,漕運不通了?

  戚景通帶神機營駐紮東昌是幹嘛的?

  山東都指揮使司是幹嘛的?

  山東總督備倭都司又是幹嘛的?

  孫交總感覺哪裡不對勁,發給山東的文書杳無音信,如同石沉大海,給內閣、給皇帝說,他們卻總是不以為然。

  侍郎毛紀臉色鐵青走入大堂,對閉目養神的孫交喊道:「孫尚書,大事不好。」

  「何事?」

  孫交睜開眼,透著血絲。

  毛紀上前,咬牙道:「方才下官去清點糧倉儲糧,發現了大量空倉!」

  「什麼?」

  孫交豁然起身,臉色驟變,聲音有些顫抖:「你說什麼,空倉?」

  毛紀重重點頭:「沒錯,海運倉、新太倉、舊太倉等等,加起來,已不到八十萬石。孫尚書,有人監守自盜,將朝廷的糧食販賣去了近一半!」

  孫交身體一晃,腳步踉蹌。

  完了。

  徹底完了。

  區區八十萬石糧,如何能穩得住京師!

  孫交伸出手,拍案道:「將所有倉大使給本官提來,我要知道糧食是誰運出去的,運到了何處,他們是用了什麼手段瞞過我這個戶部尚書的!」

  便在此時,一名宦官匆匆走來,手中拂塵一甩,道:「孫尚書,陛下急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