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火器圖紙,設天字製造局

  大婚時,夏皇后年僅十四歲,自然不可能掌管後宮。加上朱厚照搬入豹房,極是冷落皇后,沒有依託的夏皇后縱是想插手管事,也抵不過張太后一句話。

  但現在不一樣了。

  朱厚照不僅搬回了紫禁城,還招夏皇后侍寢了。

  這不僅是睡一覺那麼簡單,落在宦官、宮女眼裡,是皇后得寵,在關鍵時刻,皇帝會站出來力挺皇后。

  宦官、宮女也是有立場的,跟著備受冷落的皇后,這些人可能會將坤寧宮裡的每句話傳到慈寧宮,可若是跟著受寵的皇后,在皇帝與太后不和時,這些人很可能會想方設法將慈寧宮裡的每句話告訴坤寧宮的皇后。

  夏皇后並不傻,朱厚照一聲招呼不打便將張鶴齡、張延齡投入詔獄,擺明了是不希望張太后干涉。現如今張太后屢屢插手,不惜「偽病」逼迫朱厚照退讓,朱厚照這次不甘心地退了,那下次呢?

  只要張鶴齡、張延齡一日不死,只要他們繼續害民,遲早有一天會被朱厚照抓起來殺掉,到那時,掌控後宮的張太后會不會做出點出格的事?

  朱厚照目光中透著幾分冷意。

  扶弟魔是一種病,輕點好治,嚴重了,那就是傾盡所有,不惜代價,哪怕是自己吃苦受罪,家破人亡,也得讓弟弟吃好喝好過好。

  張太后不在意百姓死活,不在意張鶴齡、張延齡吃了多少民脂民膏,不過問是非,只想讓他們好好的。

  這樣的人,還是不要管後宮的好。

  逼急了,哪天自己睡著了,一群宮女靜悄悄跑過來往自己脖子上掛繩子,那可就慘了。這事歷史上不是沒發生過,嘉靖不就是那個倒霉的,所謂的壬寅宮變,拂曉驚魂……

  雖說朱厚照不相信張太后會害自己,可無論如何,看看夏皇后,這都從小長到大了,手感——

  呸!

  夏皇后已經十九歲了,是時候收後宮之權,挑起梁子了。

  這一晚,夏皇后在朱厚照的懷中睡去。

  翌日罷朝。

  朱厚照坐在文華殿,用一個時辰簡單看了看奏摺,並無大事奏報,多是彈劾之事,便安心下來繼續繪製火器圖紙,並旁註說明。

  考慮到戚繼光還沒出世,拿出虎蹲炮也沒什麼專利糾紛,朱厚照乾脆連虎蹲炮的圖紙也繪了出來,似乎想到了什麼,抬起頭看向張永:「朕記得,山東登州衛指揮僉事名為戚景通。」

  張永想了想,回道:「像是有這麼一人。」

  朱厚照笑了起來:「讓兵部擬調令,將此人調任神機營提督。」

  戚繼光是吧?

  沒機會用你,還沒機會用你爹?

  戚繼光的底子大部分都是戚景通親手打下的,戚景通有不錯的軍事指揮才能,歷史記錄了他提兵破劉賊及青州賊李琪戰功。而這裡的劉賊,指的就是劉六、劉七……

  最重要的是,戚景通一生清廉,忠貞保國,從不巴結逢迎,任用私人,這樣的人有原則,也能堅持住原則。

  眼下要重塑京軍,需要這種將官。

  張永著人去吩咐。

  繪製好火繩槍、佛郎機炮圖紙之後,朱厚照提筆,將火繩槍命名為馬步槍,將佛郎機炮改為威虜炮,至虎蹲炮的名字則保留了下來。

  「命東官特勤局搬遷至原東廠官署,將豹房東官改為京師天字製造局。自兵仗局、軍器局中抽調富有經驗、善火器製造的匠人,進入天字製造局,專司新火器製造事宜。另傳令順天府諸衛,調精良火器匠人入京。」

  朱厚照將圖紙壓鎮在一旁,對張永下旨。

  張永連忙答應。

  朱厚照沉吟了下,追加了一句:「於國子監張貼公文,若有監生願入天字製造局為火器之事者,給六品俸。」

  張永驚訝地看著朱厚照,輕聲道:「萬歲爺,監生不太可能去當匠人吧……」

  朱厚照微微皺眉。

  士農工商。

  這是四民,也是身份排序。

  監生是讀書人,雖然還沒官職,但他們始終將自己歸為士人,位居四民之首。

  他們的目標就一個:考公上岸……

  大明沒有限制考公年齡,國子監又管飯吃,他們不太可能「自甘墮落」放棄士人身份,成為「工」的一類。

  朱厚照思忖著,此時的國子監,倒還是有些厲害人物。

  比如司業王瓚,他曾是自己的經筵講官,這是個以社稷蒼生為念、置個人生死於度外的官員,敢揭露奸閹,斥責劉瑾擅權。還有「名滿士林」的徐禎卿,不過這傢伙似乎命不長,據歷史記載,他只活了三十三歲,病死在明年三月……

  朱厚照嘴角動了動,抬了抬手:「興許有意外之喜,去辦吧。」

  張永不認為有什麼意外之喜。

  朱厚照將圖紙摺疊,收入袖中存放,在天字製造局尚未建立起來之前,這些圖紙還是不要出世的好。

  在天字製造局進入正軌,穩定局勢之後,再慢慢摸索燧發槍與紅夷大炮吧。

  因為皇莊、張氏田莊的田地連片,清丈起來很是便利,短短兩日便清丈出一萬兩千餘畝。

  叢蘭上書,請旨安置京師流民與清丈田畝同步進行。

  朱厚照欣然答應,安排官吏先行招撫在京拖家帶口的流民前往大興縣,並命大興縣官吏安置好流民。

  楊廷和議請於大興縣發糧,引流民自主遷移,以減少官吏在招撫流民時貪拿搶要。

  朱厚照悚然,招撫流民也能貪?

  楊廷和點頭。

  沒錯,朝廷分地、給糧,這是活命的好事,但官吏可能藉此要了人家的老婆、孩子。因為官吏手握招撫的大權,招撫不招撫一句話的事,不會管人死活。

  朱厚照總算清楚了,減少一個環節,可以少許多事。

  既然這樣,那就於京師九門外設粥棚,並於大興縣發糧分地,讓百姓吃口飯再出發。

  考慮到大興縣不可能容納太多流民,朱厚照乾脆命清丈司安排人手,在管莊太監的帶領下前往不同地方的皇莊,各設糧倉招撫與安置流民。

  通過這種方式,長期滯留在北京城內外的六七萬流民終於開始向外遷移,拖家帶口,宛如丐幫的百姓成群結隊地出現在出京的大道之上。

  偶爾有兩三騎從路旁經過,流民也不驚慌。

  十四歲的陳五動了動肩膀,將身後的背簍擺正,看著一路南下的流民,臉色有些蒼白地看向一旁的中年人,疑惑地問道:「師父,國子監司業王瓚在書信里不是說,京畿之地流民成盜,讓我們提防,可所見流民雖是困頓,卻並無亂象……」

  郎中曉明手身背藥箱,手搖鈴鐺,看著流民安然南下,不由拉了一人詢問:「前往何處?」

  「大興縣。」

  「為何?」

  「官家給糧給地。」

  「官家?」

  「萬歲爺啊。」

  「呃——」

  曉明臉上浮現出一抹詫異,那個住在豹房裡逍遙快活,不管百姓死活的皇帝,竟給流民分地了?

  地從何來?

  曉明眺望著京城,微微眯了下眼,輕聲道:「走,去國子監問問王司業,京師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