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穿不逢時,得自力更生

  熔煉鐵水,搬出泥范。

  澆築塑形。

  冷卻後敲去泥范,顯露出粗壯的神機炮。

  朱厚照安靜地看了一個下午,將兵仗局可以打造的火銃、神機炮看了個遍,然後發現了一個問題:

  穿不逢時。

  正德五年,葡萄牙人還沒海飄過來,火繩槍與佛郎機炮目前還沒影子……

  如果不著急,多活個二十年,估計也能見到火繩槍與佛郎機,按照歷史記載,這些玩意進入大明就在正德中後期或嘉靖年間……

  可問題是,朱厚照很著急。

  劉六、劉七就要造反了,地方衛所、京軍被打得節節敗退,被人堵在家門口,這不是丟臉,而是丟國體!

  身為皇帝,這種事不能容忍。

  朱厚照不想調動邊軍來處理家門口的事,京軍必須重塑!

  而要想重塑京軍,增強京軍實力,最便捷的方法是裝備射速更快、威力更大的火器。

  劉六、劉七也好,四川民亂也好,地方盜賊也好,說白了就是身無長物,一無所有豁出去了,他們手底下的人多是窮苦人,衣不蔽體,也沒修煉過金鐘罩,自然不可能擋住火器殺傷。

  以火器平叛,是槍桿子穩政權的思維。

  可讓朱厚照鬱悶的是,明軍現在的火器水平甚至還趕不上朱老四時期……

  朱老四好歹建造了大明第一個完整的火器軍團——神機營,在草原上追著蒙古人一頓胖揍,以至於後來聽到朱棣來了,就當豺狼來了,收拾行李就搬家……

  只可惜,土木堡的坑大,填滿了三大營的屍體。

  神機營死去,再沒復活過。

  哪怕是後來于謙在三大營的基礎上改建了十團營,後來發展到十二團營,神機營也死了。

  六十一年過去了,神機營精銳被抽空了,剩下的人被稱之為「老家」的人,他們的職責不是作戰,而是專任役作!

  換言之,眼下的神機營是打雜的……

  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在正德五年這個時間點上,整個北京城火器配置最充分,訓練最勤奮,戰力最強的,不是三大營,也不是十二團營,而是陪著朱厚照待在豹房裡經常演武的東官軍士,即現在的東官特勤局!

  目前西方正在大海航,他們的船上裝備了火繩槍與佛郎機炮,在火器製造上,大明已經落於人後。

  時不待我!

  沒火繩槍,沒佛朗機炮?

  那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朱厚照下定決心,決定由自己來引領大明火器的全面變革!

  不就是自力更生!

  大明不缺匠人,不缺聰明人,缺的是超前的目光與智慧,是先進的創新機制與指引方向的明燈!

  我朱厚照點了這燈,當照耀華夏!

  火繩槍、佛朗機炮的原理並不複雜,自己不光看過圖紙,還在博物館都看過實物與動畫演示!

  下定決心後,朱厚照含笑勉勵匠人,然後走出兵仗局。

  門外浣衣局掌印太監、僉書、監工見朱厚照終於來了,連忙跪拜行禮。

  朱厚照問道:「浣衣局有多少人?」

  掌印太監常巡畏怕不敢抬頭,低聲道:「目前在冊的是四千二百餘人。」

  朱厚照向前走去,冷冷地問:「在冊上的,可都還活著?」

  常巡臉色一變,聲音有些顫抖:「有些,有些餓死、凍死了……」

  朱厚照抬起腳,便將常巡踢倒在地。

  常巡爬起來又跪好,連聲求饒,心裡滿是委屈。

  她們死也不能全怪我頭上啊,每年宮裡支給浣衣局的錢糧、木炭、柴火是固定的,可皇帝你每年丟到浣衣局的女人沒一千也有八百了,浣衣局能養得活才怪。

  找劉瑾要點錢吧,劉瑾說她們不配。

  沒辦法,吃不上飯就餓死,沒衣裳穿就凍死。

  若不是自己可憐她們,想方設法弄來點吃的,死的人更多。

  朱厚照看向張永:「給浣衣局所有人送一個月口糧,從內承運庫取兩萬銀,依路程遠近給讓她們歸家。若無家可歸,一樣給銀,暫留浣衣局等新差。」

  張永領旨。

  朱厚照看向常巡,沉聲道:「朕這次不罰你,但從今日起再有一人死在浣衣局,自行了斷!」

  甩袖,回宮。

  朱厚照命內侍準備酒菜,並邀夏皇后前來。

  夏皇后至乾清宮時,朱厚照正在用毛筆繪製火繩槍的圖紙。

  雖說燧發槍勝過火繩槍,可燧發槍需要解決高鋼、燧石擊發等問題,兵仗局未必能在短時間內搞定。火繩槍相對而言更為簡單,火繩製取、安裝、使用都不算繁雜,作為短時過渡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陛下,這是?」

  夏皇后看了看圖紙,有些迷茫。

  朱厚照笑著勾勒出銃管,放下毛筆,然後將圖紙換了個方向,對夏皇后道:「看看。」

  「火銃嗎?」

  夏皇后拿不準。

  朱厚照微微點頭:「是啊,朕今日去兵仗局看了,發現當下火銃尚有不足,便想著改進一二。」

  夏皇后驚訝地看著朱厚照:「陛下會改進火器?」

  朱厚照起身走出,伸展了下雙臂:「朕會的東西不少,日後皇后慢慢見識吧。來,朕為皇后慶賀生辰。」

  夏皇后走了過去,看著酒杯里的酒水,臉頓時紅了起來。

  「放心,這不是回春三虎酒。」

  「哦。」

  「皇后好像很失望,朕這就吩咐讓內侍去換?」

  「不要,這樣挺好。」

  夏皇后感覺心口砰砰亂跳。

  朱厚照笑著說了幾句,轉而問道:「太后痊癒了吧?」

  夏皇后低頭:「已無大礙。」

  朱厚照看著夏皇后,認真地說:「若有朝一日朕與太后不和,皇后是選擇站在朕這邊,還是站在太后那邊?」

  夏皇后猛地一驚,抬起頭對上了朱厚照深邃的目光,苦澀地搖了搖頭:「陛下問出這話,該不會是想要兩位國舅的命吧?」

  朱厚照平靜地說:「那就要看他們識相不識相。」

  夏皇后舉起酒杯,語氣雖是輕柔,面容卻十分堅決:「雖是兩難選擇,但臣妾是陛下的女人,夫君站在哪裡,妾身便站在哪裡。」

  叮!

  酒杯微碰。

  朱厚照一飲而盡,起身道:「那朕就放心了。明日起,六宮之事皇后來負責,莫要讓太后憂心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