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賜他們個——斬立決

  一番話,豪氣干雲!

  碼頭內外,岸上船中,譁然一片。

  陸圭凝眸看著手持火把的年輕人,對兒子陸年道:「看清楚了,挑釁官府必沒有好下場,莫要小看了任何官府中人,哪怕他是一個小小吏員……」

  「可是他說的很對,再說了,吏員不是官。」

  陸年低聲道。

  陸圭苦澀搖頭:「孩子,這世道不是看你說的對不對,做的對不對,而是看你有沒有權勢。吏員雖不是官,可他是為官辦事。此人背後是戶部主事,戶部主事背後是整個戶部……」

  船上。

  一個個掌柜、夥計看著這年輕人,目光中有敬佩,也有同情。

  敬佩的是有人喊出了所有人想說的話。

  同情的是,他即將倒霉。

  邱茗緊鎖眉頭,盯著胡來的朱壽,又看了看氣得鬍鬚抖動的孟大河,上前拱了拱手:「孟幹吏,我們邱家與此人並無關聯,只不過是同行陌路之人。」

  孟大河呵呵笑出聲來,走向朱厚照:「你方才說什麼,燒了我,還有這河西務?」

  「沒錯。」

  朱厚照目光冰冷

  孟大河狂笑起來,擺了擺寬大的衣襟,止住笑,奸獰地抓了抓鬍鬚:「按照大明律,放火故燒官民房屋,及公廨倉庫,系官積聚之物者,一律皆斬。來,你燒一個試試?」

  朱厚照看著驕橫的孟大河,將手中的火把放低了些,然後插到了孟大河敞開對著自己的袖子裡。

  明代的袍子,衣袖寬大。

  加上是夏天,穿寬大點也好進風……

  邱茗張大嘴,渾身哆嗦。

  娘的,自己認識了個瘋子不成?

  陸圭幾乎下巴都要驚掉了,他竟然當真燒……

  一群商人、夥計看到這一幕,也都傻眼了,滿是震驚。

  孟大河感覺胳膊被灼燒,慘叫著想要掙脫,卻被一隻手牢牢抓住,一股子肉被燒焦的味道傳出,孟大河幾次掙脫竟都沒辦法掙開,痛苦地倒在地上,另一隻手卻還被牢牢抓在對方手中

  一旁的兩個雜役見狀,連忙抽出棍子來救。

  咻——

  一張巴掌大的黑色卡片飛至,打在了雜役身上,又掉在了地上。

  雜役看去,黑色的卡片之上是金黃的「特勤」二字,邊緣處更有龍紋盤動。

  「這是——特勤黑帖!」

  雜役連連後退。

  邱茗、陸圭等眾人聽聞後駭然不已。

  特勤局雖然新設不久,但因其凌駕於錦衣衛之上,名聲早已傳開。

  坊間有云:

  錦衣駕帖,天子之威。

  特勤黑帖,天子之怒。

  這裡竟然出現了黑帖,說明皇帝對河西務十分不滿,這是派了特勤局之人前來稽查、治理!

  這年輕人,莫不是特勤局的將官?

  火把竟然滅了。

  朱厚照鬆開了孟大河,看著眼前驚恐且痛苦扭曲的臉,肅然道:「這裡是朝廷的河西務,不是你一個小小吏員的安樂窩!打著朝廷的幌子盤削商人,肥私害公,你當真是有膽量啊!」

  「這,這都是譚主事讓我們幹的,饒命啊。」

  孟大河感覺自己的胳膊被燒糊了,說不得就廢了,痛感不斷鑽心。

  椅子搬了過來。

  朱厚照坐了下來,沉聲道:「去,將河西務鈔關內所有官吏都喊來!」

  曾紹賢領命,安排人去辦。

  沒多久,主事譚嘉與二十餘吏員便到了,戰戰兢兢。

  朱厚照看向五十餘歲,臃腫不堪的譚嘉,指了指一旁的孟大河,道:「他交代,是你指使盤削商人,收取好處,可有此事?」

  譚嘉肉臉抖動:「絕無此事。」

  朱厚照呵呵笑了笑,對孟大河道:「看來你一人所為啊,一個小小吏員,詔獄你是沒資格進去了,那就去刑部地牢住幾日,然後移至西市。」

  西市?

  那可是殺頭或凌遲的地方啊!

  孟大河惶恐不已,連忙喊道:「確實是譚主事吩咐,我們所有人都是受他指使,而且我還記了帳冊。」

  「帶他取來!」

  朱厚照下令。

  曾紹賢安排兩個護衛,架著孟大河離開。

  譚嘉額頭直冒冷汗,躬身上前,低聲道:「這位特勤局的小爺,凡事都好商量,若想要功勞,我給你送幾個人,想要錢,開個數目。這事就過去吧,那麼多船堵在河西務,總歸影響不好,何況這後面還有漕運船,若耽誤了行程,陛下那裡也會震怒……」

  朱厚照冷冷地看著譚嘉:「漕運船晚上一些,你的陛下可不會震怒。若是這河西務貪污巨大,欺商吃商,那你可要倒霉了。」

  譚嘉從袖中拿出了幾片金葉子,遞了過去:「大家都是為了朝廷效力,吃口飯罷了。」

  朱厚照接過金葉子,掂量了下,笑道:「三兩金,這可就是三十兩銀,折算下來,可是六品主事半年的俸祿,為了說情求脫,只用這半年俸祿,夠嗎?」

  譚嘉暗罵貪得無厭。

  朱厚照沉聲道:「方才看了看,那孟吏員每過一個商人,大抵都能收兩三兩銀,這一日路過多少商人,能收多少銀?區區三兩金,你也拿出來想換你性命?」

  譚嘉臉色一變,連忙說:「三百兩!」

  「不夠。」

  「這,一千兩,日後每年過節都有孝敬,如何?」

  「好大的手筆啊。」

  朱厚照起身,看向碼頭上的船,招了招手。

  徐禎卿、李東陽上岸。

  譚嘉凝眸看著李東陽,臉色陡然一變。

  這不是內閣首輔嗎?

  譚嘉是戶部主事,六品小官,尋常時候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加上朱厚照久居豹房,有事多與宦官、內閣商議,很少見外臣。為官五年,譚嘉見過朱厚照的次數只有五次,每次還是元旦大朝會,因為官職太小,只能站在遠處,根本看不清楚朱厚照容貌。

  加上朱厚照換了衣裳,氣質也與往日大不同,譚嘉認不出來很正常,可李東陽就不一樣了,內閣首輔,經常露面,六部官員中不知道他的很少。

  譚嘉萬萬沒想到,李東陽會跑出北京城來到這裡!

  朱厚照看向顫抖的譚嘉,笑道:「你要收買我一個人怕是不夠,最好是連這位一起收買了。」

  譚嘉感覺喉嚨幹得厲害,苦笑著行禮道:「李閣老。」

  李東陽板著臉,根本沒回禮,看向朱厚照,問道:「這些人都應該抓起來,挨個審訊!」

  譚嘉慌亂之餘,腦子裡竟生出了一絲疑惑。

  李東陽這話怎麼聽著像是——

  請示?

  你是首輔,他是特勤局的人,什麼時候特勤局能管內閣了?

  朱厚照搖了搖頭,看著碼頭無數的船隻,沉聲道:「審訊是要審訊,但若是有確鑿證據,那就賜他們個——斬立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