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立決?!
李東陽臉色一變,這就是說,皇帝今日非殺人不可了!
譚嘉撲通跪了下來,臉色蒼白如紙。
賜——斬立決?
普天之下,能說出這話的,只有一個人!
看李東陽對其說話時微微欠身的姿態,話語中的請示意味,加上特勤局的出現,譚嘉再怎麼笨也想該想到眼前年輕人的真正身份了!
完了!
娘的,誰敢相信,我竟然賄賂了皇帝……
朱厚照轉身看了一眼譚嘉,然後將金葉子擱到李東陽手中,道:「其他人不說,此人貪污數額巨大,可以說是證據確鑿。」
李東陽看著精巧的金葉子,老臉一沉,對譚嘉道:「侵盜鈔關錢糧,貪污受賄,欺壓商人,巧立名目,這些罪名足夠殺你了!從實交代,莫要連累家人,若抗拒不言,你這身,三千刀未必能削得完!」
譚嘉差點暈過去。
剛剛說的是斬立決,怎麼到了你這裡,還成凌遲了?
不交代還能咋滴,就一條侵盜鈔關錢糧就足夠讓自己掉腦袋了,何況數額巨大……
孟大河的帳冊剛取過來,譚嘉就全交代了。
曾紹賢帶人查封了譚嘉的家與三座宅院,點數清楚之後,至河西務衙署內,遞上一本帳冊。
朱厚照打開看了看,便交給了李東陽:「這就是河西務鈔關,一年給朝廷的稅額不過四萬餘,可落自己手裡的,一年就有五萬餘!小小一個主事,五年之間,貪墨二十餘萬兩,還真是令人觸目驚心啊。」
小官巨貪!
李東陽也被帳冊上的數目給震驚了,這群人實在是太敢貪,太敢拿了!
「有沒有手乾淨的吏員?」
朱厚照問道。
曾紹賢回道:「有一個,名為盧興。」
「讓他來!」
朱厚照吩咐。
盧興到了,肅然行禮。
這是一個臉型方正之人,古銅色皮膚,一雙精幹的眼睛透著堅定。身上皂服上有多處補丁,有些地方被搓捶得發白,倒顯得乾淨。
朱厚照看著盧興,問道:「別人都拿錢,你為何不拿?」
盧興肅然道:「家父教導過,手只能拿該拿的,不該拿的一旦拿了,這手就髒了,如何都洗不乾淨,小子喜歡乾淨。」
「乾淨?」
朱厚照笑了,看向李東陽:「讓河西務變得乾淨,如何?」
李東陽拱手:「理所當然。」
朱厚照點了點頭,起身道:「盧興是吧,自今日起,你來執掌河西務,該收多少稅,便收多少稅,但有人巧立名目,苛責商人,討要利錢,准商人舉報揭發,一旦言如其實,則嚴懲不貸!」
盧興心頭狂喜,但又不敢領命,猶豫了下,問道:「敢問,你是——」
李東陽趕忙說:「過不了幾日,吏部會有公文送來,你就是戶部的主事,主管河西務鈔關。」
盧興連忙磕頭。
朱厚照看著盧興,道:「河西務吏員二十四人,若只剩下你一個,是不是便辦不了通關之事了?」
盧興深吸了口氣,緊張地回道:「河西務要正常運轉,至少需要五名吏員,一人能辦,只不過這運河上的船也會堵在這裡,通關用時會很長……」
李東陽見朱厚照沉吟,起身拱手:「其他吏員雖也有貪墨,但不少人是受主事脅迫,若全都打殺了,這河西務無法辦事,不若懲治一二,以儆效尤。」
朱厚照沒說什麼,徑直走出衙署,至了閱貨碼頭處,看著眾商人、夥計,沉聲道:「將主事譚嘉、吏員孟大河、周六、方輪帶來!」
護衛軍士聽命而動,將四人押到前面。
朱厚照指了指四人,厲聲道:「鈔關乃是朝廷所設,是為收取正當稅目,爾等倒好,背著朝廷欺壓商人,中飽私囊!今日為正國法,梟首——示眾!」
蒼琅——
刀出。
陸圭連忙捂住陸年的眼睛,一道道血光飛起。
邱茗渾身顫抖,恨不得直打自己嘴巴子。
那個老人是李東陽李首輔,那這個年輕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自己真是糊塗!
為了一個吏員,自己竟說出與其是陌路之類的話,這好端端的交情,一瞬間沒了!說不得還引起了皇帝記恨!
人頭滾落。
碼頭一片寂靜。
朱厚照目光掃過眾人,肅然道:「該是多少稅,就是多少稅!有朝一日改了,那也是朝廷來改,輪不到鈔關自己來定!麻煩諸位將消息傳出去,但凡有關津之地索要好處、欺壓商人、強奪貨物、多收稅目、不入公帳等,一律可寫成書信投入督察院!若督察院半個月沒個答覆,那就投去京報司!」
李東陽驟然凝眸。
這個舉動,意味著京報司竟能受理民情之事了!
雖說京報司現在無權處置諸事,可問題是,京報司直屬皇帝,可以將書信直接送到御案之上!皇帝連京報司都拿出來充當耳目了,若督察院的御史還辦不好事,說不得哪天取代督察院的,就是這群寫報紙的人……
人殺了,腦袋挑了起來。
其他吏員膽戰心驚,在盧興的帶領之下開始辦事。
河西務鈔關再次運作,船隻通關速度快多了,原本擁擠的河道不到一個時辰便開始暢通……
邱茗想走,卻被人給攔了下來,並帶到了正堂內。
朱厚照將帳冊丟到一旁,對李東陽、徐禎卿道:「爛帳一堆,連各類帳目都記不清楚,戶部從來沒核對過嗎?還有督察院,如何稽查的!」
邱茗聽聞,當即跪了下來。
朱厚照看了看邱茗,收斂了火氣,道:「邱少東家,之前在碼頭,你曾說起商人有三怕,來,給他們說說,如實講。」
李東陽、徐禎卿看向邱茗。
邱茗強裝鎮定,道:「商人一怕重複交稅,比如自南京起運貨物到京師,一路之上需要在十二處關津不斷繳稅。二怕強征報效,官員以賑災名義,強征走糧食,以造船名義,強征走木料,也不是沒有。三怕稅票不通用,如自揚州繳的稅票,拿到臨清,人家吏員不認,要從頭稅一遍……」
朱厚照看向李東陽,肅然道:「商稅繳納沒個標準,關津不徹底整頓,商人苦,貨物不暢,南北薄利,最終遭受反噬的不只是商人,還有朝廷與百姓!李首輔,眼下商策與飲鴆止渴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