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容
沈徹察覺到她身子有些細微的抖,他伏在顧溫涼耳邊輕聲安撫道:「只是一點小暴亂,不會去很久的。」
顧溫涼哪裡還聽得進去這些,她掙開沈徹的手臂,原本平靜的神色全是慌亂,滿腦子都是沈徹那句上戰場。
前世里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事!
就是沈徹最後去了邊疆坐鎮一方,那也是他自請去的,如今國泰民安,哪裡來的仗要打?
屋子外的雨點聲不絕,顧溫涼甚至能聽到外頭豆大的雨珠落在寬大的芭蕉葉上的滴答聲,驚慌的滋味從心底漾起漣漪,越來越大,直至她平放在膝上的手都有些抖。
沈徹沉沉的眸子裡蘊了濃得化不開的雲絲霧靄,他長臂一攬,就將被嚇得不輕的小姑娘拉到跟前。
若不是情勢使然,他何嘗捨得?
「哪裡來的暴亂?
怎……怎麼會有暴亂?」
顧溫涼語不成調,反反覆覆握了他的手喃喃道。
「乖寶,聽我說。」
沈徹眼角泛紅,他強硬地捧了她煞白的小臉,啄了啄她濕潤的眼眶,才道。
「不是與蠻夷開戰,只是右賢王部反出蠻夷,在我大津國土邊陲地境作亂,不是什麼大事。」
沈徹艱難地動了動喉結,就連出口的話也是蒼白無力得很。
顧溫涼冷靜下來,她垂下了眸子,努力回想著前世的事,可怎麼也記不得有這樣一場戰役。
難道因為她的重生,這一次許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
「一定要去嗎?」
顧溫涼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哭腔,叫沈徹不可抑制地深深蹙眉。
見她這樣,比叫他去前方衝鋒陷陣還要難過數倍。
沈徹鳳眸一斂,將顧溫涼禁錮在懷裡,好叫她將心情平復下來。
「乖寶,你這樣,叫我怎麼能去安心作戰?」
沈徹用溫熱的手掌一點點拭去她臉上灼熱的淚痕,聲音滿是沙啞的柔和繾綣。
「你夫君驍勇善戰你又不是不知曉,快莫哭了,都變成小哭包了。」
「我曾與右賢王部多次打交道,只有我去才鎮得住些。」
「乖寶,你該替我感到驕傲的。」
沈徹抱著她,一句一句將情況簡化了說給她聽,神色也是越見陰沉。
他心繫天下顧溫涼一直都知曉,可這樣的事情,她怎麼驕傲得起來?
她每每一想起戰場上堆成了山的白骨和那些被亂箭射死連個姓名都沒留下的士兵,就覺得眼底泛酸。
她怕啊!
顧溫涼抬頭與他漆黑的鳳眸對上,抽噎著問:「那你會回來嗎?」
還回的來嗎?
戰場上刀劍無眼,他又是最喜沖在前頭的,混不怕死的模樣別提多叫她憂心了。
沈徹鼻間吸入一股子涼氣,緩緩沁到心底,他大掌包裹著顧溫涼冰涼的小手,緩緩地握緊了。
「一定會的,我答應你。」
顧溫涼默默地拭了眼淚,而後加了一句:「也不許傷著自個。」
話才出口,就覺得自己這話有些過頭了。
戰場兇險,有命回來就已然是天大的幸事了,大傷小傷在所難免。
「只要一個月的時間,待我平定了右賢王部,就陪你去江南,吃酒煮茶杏花雨下。」
沈徹說得鄭重,目光有些閃爍瞳孔漆黑一絲光亮也沒有,顧溫涼自然是看不到,她白淨的臉上蜿蜒著一條條未乾的淚痕,緊緊揪住了沈徹薄荷味兒的衣裳,直到揪出了一道道的褶皺。
「大軍什麼時候出發?」
她啞著聲音低低問。
沈徹撫了撫她散在腦後的發,這一頭柔順的青絲是他的心頭好,總叫他愛不釋手。
「十日以後,這十日我日日在府里陪著你,可好?」
沈徹心底都在嗤笑自己有朝一日兒女情長至此,他從來不懼死亡,在戰場上廝殺而死,那才是英雄的棺槨,他心中的埋骨之地。
可真到了這一天,他竟優柔寡斷心緒萬千,滿心滿眼都是懷中柔如無骨的小女人。
明明知曉若自己再也回不來了,沈唯自會護她周全,可避在他人餘蔭之下,到底和在自己懷中不同。
顧溫涼又是個執拗不肯情意開口的性子,真要遇上什麼難事遭人欺辱了去……
沈徹驀地閉了雙眸,他斂住眼底所有情緒,將顧溫涼抱上床榻,軟玉嬌香在懷,他沉沉地在心底嘆了口氣。
顧溫涼被他輕哄著睡去,才到半夜,又驚醒著冷汗沁沁起來。
窗外的雨勢減緩,風帶著一股子咸腥味拍打在窗框上,叮叮咚咚作響,吹得屋裡的紅燭一陣飄擺不定。
顧溫涼汗濕了衣裳,她睜大了眼睛,鬢角的發都濕了,黏在臉頰一旁和玉白的而後。
身子後一具火熱的身軀靠過來,男人慵懶沙啞的聲音清晰地落入顧溫涼的耳里,如同初冬第一場雪落下的簌簌聲響。
「做噩夢了嗎?」
他溫熱的大掌探向顧溫涼的額上,卻被她反手握住。
「沈徹,你將衣裳脫了。」
她咬字清晰得很,還帶著從睡夢中驚醒的驚悸之意,沈徹的身子僵了一瞬,險些懷疑是自己在做夢聽左了。
「嗯?」
沈徹坐起了身子,從鼻間疑惑地嗯了一聲。
顧溫涼借著昏暗的燭光轉身,與他冷硬的面容對上,幽幽的水眸望到了他的心底。
「我叫你脫衣裳。」
她不滿沈徹一瞬間有些呆愣的模樣,挑起絲絲旖旎的火花,沈徹被刺激得嘶嘶吸了一口冷氣,眸子在黑暗中都發著深幽的光。
他若是早知道去戰場的消息能讓他一向清淺的小王妃變了個樣子,還不得早早就拉著她培養感情了?
體恤她哭得累了,想著今夜就不做那檔子事了,倒是白白浪費了時辰。
這樣一想,黑暗中她解衣扣的悉率聲更為挑逗人心,想著今夜叫她主動一些。
顧溫涼才汗濕了雙鬢,這會又全身發冷,她抿著唇一臉嚴肅,才將沈徹的上衣褪盡,露出精瘦絕佳的身材。
黑暗中她瞧不真切,她垂眸尋思,下了床榻端來了桌上未燃盡的紅燭。
沈徹不明所以,面上的笑意被照得格外明顯,顧溫涼的目光卻直直落在了她的胸膛乃至腹部位置。
他以為顧溫涼轉了性子想瞧他的身材,暗自憋了一口氣使腹部上虬龍般有力的肌肉更突出些。
顧溫涼手中的紅燭光亮不強,卻足夠將他腹部上所有的傷痕瞧過一覽無餘。
大大小小的傷口糾結,嚇人得很,甚至有一處狠的從腰腹處蜿蜒到了他的胸腔位置,傷口如同一條猙獰的蜈蚣。
顧溫涼突然就啞了聲音:「這些都是你上戰場兩年落下的?」
沈徹不料她是想看這個,滿腔的熱情被一盆寒徹的冷水潑下來,可一瞧她那樣子,又心疼得緊。
「夢到我受傷了?」
顧溫涼良久不語,而後才點了點頭,眼淚毫無預兆地砸落在他傷痕交錯的背部,他被這溫熱的眼淚燙得一哆嗦。
「夢都是相反的。」
沈徹捏了捏她的小手,啞啞笑著道。
顧溫涼淚眼婆娑,「你……可你受了很多傷。」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以往沒有你陪著,我叫人暗算了幾回,如今有了你,我自然會處處小心著。」
他笨拙地安慰,只會圈了她輕哄,聲音倒是像極了小時夜裡聽奶嬤嬤哼的搖籃曲。
「阿徹,我不想要沈唯護著,你知曉的,他向來看不慣我。」
顧溫涼抿了抿唇,將他暗中所做的準備一語道破,沈徹摟著她的手臂僵了僵,而後輕嗯了一聲。
「你說你歡喜我許久了,那定不能只陪我這麼幾日,往後的日日月月,你都得陪在我身側。」
「你若是喜歡我喚你夫君,我便日日都喚給你聽,直到你膩了為止,可好?」
沈徹唇邊的笑意隨著她的話一點點隱於黑暗,他眼睛一眨,為她的話動容。
顧溫涼猜到了他所有想法,聰慧得叫他心裡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