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沈唯追姑娘

  論沈唯追姑娘

  一夜無夢,顧溫涼第二日轉醒起來的時候,天已然亮了,自己好好的躺在床榻上,被角掖得死死的一絲風也不漏,而那條手帕也沒了蹤影。

  顧溫涼抬手揉了揉眉心,莞爾一笑。

  青桃毫無發覺,挑了門帘進來,替她梳洗過後伺候著用了早膳。

  顧溫涼尚有些困意,半撐著腦袋問:「子悅的藥給上了嗎?」

  琴心這時抱著迷迷糊糊半睜著眼的子悅走了過來,頗為的無奈。

  「小姐,子悅死活不讓奴婢上藥,一掙扎尾巴又險些流血。」

  顧溫涼睡意頓消,她美目微轉,接過琴心懷中的小傢伙道:「給我吧。」

  子悅顯然更黏她一些,四隻小爪子抓在她的手臂上,露出一個圓圓的尖臉,斷尾就這樣露了出來。

  顧溫涼摸了摸它的腦袋,喃喃道:「好似又重了些?」

  「將藥膏拿給我吧。」

  夜裡風雨瀟瀟,晨間卻全然瞧不出半分痕跡,外頭石子路上水跡都已被風吹乾,點星的陽光照了下來。

  外頭的僕從拿了掃帚將昨夜風雨刮下來的落葉掃到一處,更有丫鬟婆子修剪花枝,樹枝頭的鳥鳴聲悅耳婉轉。

  顧溫涼倚在窗口,玉手半托腮,眸子裡全是笑意。

  眼看著就要進禹王府後宅,兩個貼身丫鬟怕是還不夠,是不是還該尋個年紀大些知事的嬤嬤?

  青桃琴心到底年輕,人情世故方面不如老人來得圓滑,可旁人都是帶的奶嬤嬤,而自己信得過的嬤嬤也只有一個藥婆婆。

  她是斷斷不會隨自己入王府的。

  叫顧溫涼想不到的是,她還未找著人宮裡卻已派下了人。

  將軍府正廳,一頭髮灰白的老嬤嬤滿面笑容,笑意卻未達眼底,她的身後還站著四五個身壯體粗的嬤嬤,皆是垂眸屏氣的模樣。

  「大將軍、顧小姐,太后娘娘顧念著大小姐早年喪母,身邊也沒個知事嬤嬤,特意賜下了這些個嬤嬤,叫大小姐只管挑一個就是。」

  那嬤嬤眼珠轉得厲害,說得滴水不漏。

  顧奕懷與顧溫涼不動聲色對視一眼,前者嚴肅的面龐上帶了笑,「太后娘娘有心了。」

  那嬤嬤也跟著笑了一下,而後道:「太后娘娘一向心善。」

  「大小姐快挑一個吧。」

  顧溫涼輕笑著頷首,眼瞼低垂,根根的睫毛卷翹遮住了眼瞳里冰寒的涼意。

  上輩子自是沒有這樣的事。

  皇太后素來不喜皇后,連帶著對沈徹兩兄弟也多有不滿,而這些不滿隨著江王日漸成長羽翼漸豐而變本加厲。

  而自己溫涼閣失火的事,她心底到底也有事,對皇太后自然沒有什麼好感,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厭惡居多。

  這些嬤嬤,說白了就是皇太后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用以掌握禹王府的情況。

  偏偏還說得這樣冠冕堂皇好聽得不得了。

  隨著婚期將近,他們到底還是忍不住了。

  顧溫涼慢悠悠地從那些老嬤嬤身邊走過,想著先收下日後隨意找個藉口打發出去,絕不叫她接觸內務。

  誰知就在那太后宮裡的老嬤嬤面露不耐想近一步催促的時候,大將軍府又迎來了宮裡的人。

  這一回,是皇后宮裡過來的。

  領頭的是個伶俐的宮女,穿著一身上好的宮裝,氣勢卻絲毫太后宮裡的老嬤嬤。

  她目不斜視,不卑不亢朝著顧奕懷和顧溫涼行了個禮,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眼瞧著大小姐和殿下的婚事提上日程,娘娘生怕叫小人給鑽了空子,這才叫奴婢從宮裡挑了管事嬤嬤過來,單看大小姐挑哪一個。」

  這話說得就有些不客氣了,但顧溫涼一想起皇后娘娘的性子,也就釋懷了。

  她漾開一個清淡的笑意,輕輕點頭。

  太后派來的那人臉上掛不住,漲紅了一張臉沉聲道:「姑姑這叫什麼話?

  太后娘娘也是一番好心才遣了奴婢過來。」

  誰料那名丫鬟眉心一皺,斥道:「你這婆子好不知事,我剛才可有說過什麼?

  你作甚把太后娘娘帶進去?」

  「若叫旁人聽了去,有辱太后娘娘清譽,你這條命都不夠罰的。」

  那名嬤嬤張了張嘴,卻無話可說,隻眼神驀地沉了下來。

  她只是太后宮裡一個尋常的嬤嬤,而來的這個丫鬟卻是皇后身邊的一等大宮女,她見了也得稱上一聲姑姑,哪怕這個姑姑年紀還不如孫女大。

  顧溫涼瞧著這樣的場景,捏著帕子無聲地笑了。

  大火焚屋的場景仍歷歷在目,她再怎麼著心裡都有了怒氣,卻不得不裝成一副無事人的模樣,就連沈徹偶然和她提起要替她要回個公道她也只是癟癟嘴不置一詞。

  一是不想叫沈徹為難,他眼瞧著越發的瘦了,二來也是因為其中牽扯太大,沈徹和沈唯因為這個不止一次出過分歧,關係大不如前。

  私下底心眼卻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大。

  現在看到太后宮中的人吃癟,她眉目都泛著亮光。

  皇后身邊的大宮女訓完了那個嬤嬤,才道:「大小姐,您選一個吧。」

  那個老嬤嬤聽了這話,又急了。

  她前腳才得了太后的旨意領了人過來,後腳皇后身邊的人也到了,若說這是一場巧合,她是怎麼也不信的。

  這要是叫皇后身邊的人搶了先,太后那她該怎麼交差?

  「大姑娘可要想好了。」

  她還是忍不住出了聲,其中甚至帶了絲絲的威脅之意。

  顧溫涼險些被這個嬤嬤氣笑,她美目一轉,掃過皇后送來的幾個嬤嬤,最後停在了一個眉目慈和的胖嬤嬤身上。

  「就選她吧。」

  太后那邊的嬤嬤臉色瞬間就陰鬱下來了,她狠狠地咬牙,聲音沉到了谷底。

  「姑娘可是認真選好了?」

  皇后身邊的宮女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剛想說話,卻聽顧溫涼也陡然冷了聲音。

  「嬤嬤這是何意?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皆是一片心意,溫涼感念於懷,不過是瞧著這個嬤嬤更合眼緣一些,怎麼嬤嬤竟還要威脅於我?」

  顧溫涼說著說著,聲音里就帶了絲絲的委屈,顧奕懷聽了,頓時朝著那面色陰晴不定的老嬤嬤重重地哼了一聲。

  「大小姐說的哪裡話,老奴哪兒敢啊?」

  那嬤嬤自知再討不了好,隨意敷衍幾句就帶著人走了,再沒有來時那般趾高氣昂的模樣。

  只剩下皇后身邊的那宮女面上笑意深濃,連帶著語氣也和緩不少。

  她望向之前顧溫涼指出的那名嬤嬤,笑意更深。

  「這位是宮裡的陸嬤嬤,入宮幾十年,伺候過幾位太后,後來娘娘將她提拔到長春宮,為人做事都不錯,大小姐很有眼光。」

  顧溫涼清淺一笑,知曉皇后特意挑給她的人定是經過了層層的選拔,是可以放心用的。

  這次小小的給太后添了個堵,顧溫涼連帶著後幾日面上的笑意都沒淡下來過。

  陸嬤嬤做事十分有分寸,顧溫涼觀察了幾天,她雖然平素不苟言笑,人卻老實肯吃苦,也不仗著自己是從皇后宮裡出來的而倚老賣老對顧溫涼指手畫腳。

  而秦衣竹就在午間的時候來了,面色不是很好。

  顧溫涼親自給她沏了一壺茶,邊倒茶水邊道:「這是怎麼了?

  可是府里有人給你氣受了?」

  秦衣竹搖了搖頭,道:「府里倒沒人給我氣受。」

  顧溫涼難得見她這般憋悶氣的樣子,忍不住問:「與我說說吧。」

  秦衣竹左右看了看,將丫鬟了遣散出去。

  「溫涼,你還記得我前些日子與你說的事嗎?」

  顧溫涼擰緊了眉頭,不明白她所指何事。

  「就是忠勇侯府世子的事啊!」

  顧溫涼恍然,秦衣竹自從及笄過後上門提親的人家多不勝數,她生得美,名聲又好,家世更是沒話說,世家貴族早早的就看上了。

  也是想趕在崇晉帝沒下手賜婚之前,為自家的嫡子嫡孫留給念想。

  說不定人家顯國公府就同意嫁了呢?

  而忠勇侯府打的也是這般主意,早早的就給侯府世子鍾時賢提了親。

  顧溫涼當時聽著也就是一笑而過,沒有放在心上。

  秦衣竹與沈唯這一對歡喜冤家剪不斷理還亂,註定會在一起,她也不去瞎操那個心。

  「自是記得的,鍾淺離的兄長?」

  顧溫涼將一盞滾燙的熱茶推到她面前問。

  秦衣竹幽怨地望了她一眼,「你倒和鍾淺離結上怨了?」

  「醋意挺大的。」

  顧溫涼斜斜瞥了她一眼,倒也沒有即刻赤紅滿面,而是道:「聽聞她知曉我好好的回來了氣得病了一場,在府里摔東西呢?」

  秦衣竹噗嗤一聲笑出來,點了點她的額心,才說了正事道:「昨兒個出去,正好遇上了忠勇侯世子。」

  「世子人還不錯,瞧我排著隊在買烤脆鴨,便使人送了我一隻。」

  「這原也沒什麼,誰料沈唯竟也在那!」

  秦衣竹說到這,眸子裡都冒著火光。

  「不著急,你慢慢說。」

  顧溫涼忍了笑,將茶推到她手邊。

  「沈唯最近不知怎麼了,變了個人一樣,見著我就甩臉色,我恨不得躲他三條街才好。」

  「才一見了我,就沉下臉呵斥,聽了好一通訓。

  而今兒個一早,他又遣人送了一百隻烤鴨到府上,說是請我吃。」

  說到這,秦衣竹越想越氣,扶額長嘆:「你說他腦子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我娘因為這事還逮著我說教了許久,這不才跑出來你這裡倒倒苦水。」

  顧溫涼沉沉發笑,雙目狡黠靈動,怎麼也想不到沈唯追姑娘的方式竟這樣奇特。

  兄弟兩真是出奇的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