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媳婦

  夸媳婦

  秦衣竹說得累了,就端起茶盞輕抿了幾口問:「溫涼,你最近沒有發現沈唯性子特別怪異嗎?」

  她眉心緊擰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逗樂了顧溫涼,她學著秦衣竹方才的模樣點了點她額心。

  「往日裡那樣冰雪聰明,這會怎麼猜不出來了?」

  顧溫涼道:「沈唯歡喜你呀!」

  秦衣竹一聽就樂了,她滿不在乎地掰著手指道:「心悅我?

  可莫要開這等玩笑,我現在就是夜裡想起他那張黑著的臉也要睡不著。」

  顧溫涼輕輕一笑,端著茶盞小口小口的抿。

  外頭被風吹落的一兩片落葉悠悠在空中打轉,而後輕飄飄落在了青石路上,顧溫涼眼底的狡黠一閃而過。

  點到為止,至於秦衣竹信不信,就不是她該煩心的事兒了。

  畢竟沈唯那兒……誰叫他整日裡對她擺臉色呢?

  想法一出來,顧溫涼就淺笑著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過去了,明明兩輩子加起來都是個老人了,還越來越喜歡較勁。

  不過這事她可真是幫不了,免得等會子反倒弄巧成拙。

  閒閒聊了一會後,秦衣竹也就走了,外邊的太陽正暖撒在人身上別提多舒坦。

  顧溫涼叫人搬了一張小羅漢床出來,也就只能睡下一個人,上頭再鋪些軟墊褥子,顧溫涼躺在上頭,入眼就是落葉繁花,連帶著人都精神許多。

  青桃原本勸著她進屋去歇著,畢竟她的身子不好。

  叫一旁的陸嬤嬤阻止了。

  「小姐身子骨弱,就該多曬曬太陽,難得這樣好的天氣。」

  陸嬤嬤身子圓潤,笑起來更是不見了眼睛,但讓人覺得十分慈眉善目。

  顧溫涼挑了挑眉,輕輕頷首道:「嬤嬤說得正是,先前太醫也是這般說的。」

  她身子骨弱,自幼湯藥都是免不了的,太醫叫她多出去曬曬太陽,房裡通氣,可偏生她不勝風寒,稍稍不注意就要病一場,也只好作罷。

  這兩年身子才好上一些,可她慣是不愛出門,習慣已養成了,也就一直這般了。

  如今有這個機會好生改改也不錯。

  倒是這陸嬤嬤出乎她的意料,原以為是個死板得只會守著一堆規矩的,沒想到是個心思靈透的。

  顧溫涼十分滿意。

  可顧溫涼這滿意了,總還有人不滿意。

  慈寧宮的內殿,冷喝之聲久久迴蕩不見停歇,下頭站著聽訓的除了面色鐵青的江王,還有哭得抽抽噎噎的言貴妃。

  皇太后略顯老態的臉上生生撲了一層白粉,叫人看著心裡就不舒服,想到自己派去的嬤嬤那顧溫涼一個也不收,她的面色更是好不起來。

  「慎兒,皇祖母聽下頭的人說,那顧溫涼是你和老七派人找著的?」

  皇太后渾濁的老眼中滿是算計和不虞,聲音更顯得有些陰惻惻。

  「回皇祖母,此事孫兒本就有些責任。」

  「荒謬!」

  皇太后眸光一厲,怒喝出聲,指著沈慎的手指頭都在發顫,可見其內心波動。

  「哀家和你母妃含辛茹苦把你養大,沒被皇后迫害了去,你如今反倒出息了?

  若顧溫涼就此沒了,老四和老七的兄弟情必然破裂,我們從中謀劃好處多多。」

  「我們不惜付出代價,讓你有了一爭之力,怎麼你反倒幫著皇后那頭去了?

  你是覺得皇后整不死哀家和你母妃嗎?」

  沈慎站得筆直,灰白色的嘴唇抿得死緊,瞧著是一幅恭敬的樣子,實則眼裡全是淡漠和不耐。

  什麼話聽多了都嫌煩,更別說這些話被他母妃和皇太后反反覆覆念叨了十幾年,他膩得不能再膩了。

  就是再香甜的糕點,吃了這麼多年也該棄了,更別提這話本就不好聽。

  更何況,他這樣的身子,註定是登不上太子之位的,將來如何,還不都在沈唯的一念之間?

  可偏偏她們不肯認命,不僅不討好著皇后,甚至處處尋釁,就拿這次的事來說,若不是崇晉帝壓著,她們哪還有這樣的好日子過?

  華衣美食、僕僮成群的日子給她們,偏偏不要,想著將權勢通通拿捏在手裡才好。

  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們怎麼不想想,顧溫涼找回來了沈徹都鬧成那樣,若是找不回來……

  他突然覺得殿裡有些涼意襲上身來,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太后罵了一會兒見他面色不對,也不敢逼急了,轉道罵言貴妃的時候就毫無顧忌狠多了。

  「夠了。」

  他微掀起眼皮冷聲道。

  言貴妃和太后都望向他,見他虛虛咳了幾聲,以為是氣得狠了,剛要著人去請太醫,就見沈慎開了口。

  「皇祖母、母妃,你們莫要折騰了。」

  「父皇給我取名為慎,是為謹小慎微之意,沈徹和沈唯都是皇后中宮所出嫡子,論功績都不比我差,就別異想天開了。」

  沈慎說完,眼也不抬的就走了,只聽到身後摔物件的聲音和怒罵聲。

  真是累啊,本來就活不長,這樣鬧一回,只怕都要減壽一年。

  而此時的長春宮裡,皇后坐在鳳座上掩唇發笑,身邊站著一襲素服的舒妃。

  而沈徹和沈唯就坐在下首的位置,手邊放著上好的普洱茶。

  「老七的這個王妃有些意思,倒是本宮看走眼了。」

  皇后瞧了瞧回來復命的大丫鬟,聲音懶懶的又帶著淺淺的笑意。

  沈徹聽到自家母后難得夸顧溫涼,頓時來了精神,他放下茶盞,冷硬的面上也泛出笑意。

  「溫涼麵上瞧著冷清清的,實則可關心兒臣了。」

  他厚臉皮地道,就當沒看到沈唯一瞬間不可思議的眼神。

  皇后多少年未見他這般情態,也是哭笑不得,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經過這次的事情她也看開了,看到老七那樣不吃不喝的模樣,當娘的心裡更痛,左右盼著他好,就由著他去了。

  「不過太后這次沒往你府上塞成人,想必心裡不痛快,本宮怕她整出什麼么蛾子來。」

  「母后放心,兒臣會時時留意。」

  沈徹面上的淺淡笑意不絕,明晃晃的晃了沈唯的眼。

  殿裡就他坐得最端正,面上一絲笑意也沒有。

  他不由得想起了秦衣竹那個不識抬舉的女人。

  忠勇侯府的世子她也能瞧上眼?

  長得又丑又沒有本事,能不能養活她還另論,一隻烤鴨就被收買了!

  真要想吃自己不會去買啊?

  退一萬步說,她好歹也是一未出閣的女子,這麼隨意就接了陌生男子的東西,也不怕人家東西里放毒?

  再一想到遣人送過去的一百隻烤鴨都被那不識時務的女人分給下人自己一口也沒吃,心裡更是火燒火燎的難受。

  沈唯越想越不是個滋味,面上不動聲色,手裡卻拿過一旁滾熱的茶水,一口灌了下去。

  這一喝下去,舌頭差點沒被燙熟,偏偏皇后和舒妃都疑惑地瞧過來,沈唯只能面不改色地將口中的茶水吞下去,臉色都蒼白了許多。

  這段時日真是見鬼了不成?

  京郊一處空宅的地下,身著全黑衣裳頭戴黑巾的人站成一隊,足足有四五十個人。

  這些人個個身形彪悍,氣息凝實目光如炬,一看就不是平常百姓。

  林胥站在這些人的跟前,顯得格外的瘦弱。

  「少主,咱們帶到京都的人都在這了。」

  一個眉目清秀的小書童對著林胥恭敬道。

  林胥點了點頭,伸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而那些人顯然對他十分信服,一瞬間靜得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諸位,林某因為私心將大家帶到京城,實在抱歉,今日之後,你們便可回江南了。」

  他聲音不大,卻足夠每個人聽清楚,那些黑衣人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少主,我等本就是將死之人,得林府救助苟活於世,自當為少主盡犬馬之力。」

  「還請少主別說這樣的話了。」

  最後還是一相貌憨厚的中年人出了聲道。

  林胥眼眶有些發紅,身側的拳頭緊了又松。

  不甘心,實在不甘心。

  那天他話才說出口就後了悔,哪怕是拼著叫她恨他一時也應該將她帶出來的。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完完整整擁有她。

  可自己卻放棄了,在最緊要的關頭他想起那雙霧蒙蒙的眼眸,江南的杏花微雨下,她執傘而立,眸中含笑,他不該叫她傷心氣惱的。

  可真正讓她回去了,林胥整夜整夜的輾轉難眠,一刻也睡不下。

  若是沒得到過這個機會還好,他暗中肖想也就罷了,可人一旦得了機會再失去,那等難受的滋味就要被放大無數倍。

  還是徹底斷了自己的念想才好。

  可溫涼那樣好,從她回府到現在,京都慢慢的平靜下來,就連林府也未受到一絲的牽連,這叫他怎麼能捨得下?

  他終於決定回江南了,哪怕這樣就不能看著她穿上火紅的嫁衣走到另一人的身側。

  「諸位,京城事畢,即刻返程。」

  他一錘定音。

  林府商戶之家,最不缺的便是金銀錢財,多有救濟平民的時候,後來林大爺將這些人聚在一處,嚴格培訓,身手武功個個不差。

  就為了防止有朝一日林府大難臨頭還能將新鮮的血液完好地送出去。

  這個世道,商戶的地位向來是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