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捨得放棄你

  從不捨得放棄你

  顧溫涼左手痛得很,這一巴掌用了極大的力下去。

  林胥捂著瞬間腫起的右臉頰,面色陰沉如水,盯著顧溫涼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迷離。

  自他會說第一個字起,他的生活便被顧溫涼三個字牢牢圍住了,祖母日日裡念叨,金氏一提到她也要默默掉眼淚,就是林府里的頂樑柱林大爺每每提及,也曾幾度紅了眼。

  小時候他想著一定要好好念書考取功名,這樣才可將表妹救出來與祖母共聚天倫。

  可他這個表妹身份高貴,壓根不知還有他們的存在,十幾年來便是一封信也沒有寄來過。

  待懂事了又在想,這個表妹會否如祖母所說,長得十足像他早逝的姑母嗎?

  直到兩月前他終於見了這困擾了多年的表妹,那日煙雨不斷,他顧不得髮絲眉間的輕風細雨,抬眸望進了她的眼底。

  直道她當真是人如其名,明明莞爾一笑的模樣可亂人心海,每日裡卻是冷漠淡然居多。

  便是與自己的幾次碰面,也多是冷冷清清地說兩句話,一絲溫度也無。

  可那日在玉安樓又分明不是這般的,那時她在另一個男人身側,飲酒微醺,嬌音暖語,他卻只能隱忍著躬身告辭。

  顧溫涼顧不上他在想些什麼,只覺得滿腔的怒氣無處發泄,前世里那般溫潤如玉的公子,私底下便是這般模樣的?

  「林胥你若當真覺得我欠你一條命,左不過我將命賠給你罷了。」

  她聲音清脆,眼裡氣得泛著淚光,林胥突然就不敢同她對視,低垂的眼眸里全是灰暗的光。

  他方才都說了什麼混話啊?

  只怕林府的眾人知曉他做了什麼混帳事後,都會對他失望至極。

  顧溫涼深深望了他一眼,轉身出了書房,那模樣像是對他避之不及一般。

  林胥突然就紅了眼,他捶了捶自己的腦袋,黑暗裡啞啞出聲問:「他們可察覺到了?」

  那個小廝抱拳恭聲道:「少主,禹王和江王突然聯手,京都被翻了個十之八九,不過半日的功夫,恐就要疑心到這兒了。」

  「吩咐下去。」

  那小廝等著他吩咐,卻突然沒聽見聲音,抬眸一看,發現林胥溫潤的面目有些猙獰,目光閃爍不定。

  「吩咐下去,全數撤離。」

  他終於下了決心,沙啞出聲隱於黑暗:「將……將表小姐留於此處,其餘人等盡數撤離。」

  顧溫涼步履匆匆回了自己的廂房,一入門就朝兩名丫鬟誰來了也不准放進來。

  她生來沒受過那等言語上的輕薄,此刻手還在隱隱作痛,她失了力氣跌坐在軟榻上,將衣袖裡那根染著血的尾巴拿出來,一股子甜腥味吸入鼻腔。

  顧溫涼恨恨地咬牙,眼淚一下子就划過臉頰,又是自責又是心疼,那樣小的傢伙丟了一條尾巴又無人看傷,若是找不到沈徹就失血過多死了可怎麼辦?

  可恨自己被囚在這樣的地方,身邊也沒個可靠的人,如今只好寄全部希望於顧奕懷和沈徹了。

  而此刻禹王府的書房裡卻並不平靜,除了沈唯皺著眉頭站著,房裡還出現了一男一女。

  赫然便是崇晉帝和皇后。

  崇晉帝負手而立,站得筆直,他望著一向叫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怒喝:「你如今是想做什麼?

  叫外頭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你要造反呢!」

  沈徹心裡存了氣,看也不看崇晉帝一眼,只對著面露憔悴的皇后道:「母后無需擔憂,兒臣自有分寸。」

  崇晉帝的聲音一啞,沒再說下去。

  只是指著一旁站得筆直的沈唯道:「你個做皇兄的還不勸勸?」

  沈唯這些時日沒睡好,此刻掀了掀眼皮,涼涼地道:「父皇都勸不動兒臣怎麼勸?」

  真是笑話,您自己這尊大佛明知緣由卻按住不發,反倒叫我來勸?

  這是個什麼道理?

  崇晉帝氣得跳腳,卻見皇后心疼地撫了撫沈徹瘦削下去的面龐道:「我兒放心。」

  崇晉帝眉心狠狠一跳,覺得自己這個孤家寡人做得真是可以,卻還是不死心地道。

  「此番算是父皇一時不察,朕瞧著忠勇侯府的二姑娘就很不錯……」

  崇晉帝本就對顧溫涼不太滿意,不想委屈了最像自己的兒子,自然是時時都要提上這一茬。

  「報!」

  沈徹的目光陡然凌厲起來,他朝著門外的人低低道:「何事?」

  「稟王爺,我們在京都城郊之地發現了一處莊子,顧小姐疑似就被困在裡頭。」

  沈徹腦子裡便只剩下這一句話,叫他分不清真假。

  他狠狠握了握有些發抖的手,懷疑自己是聽左了。

  便是沈唯目光都變了變,有些驚疑不定。

  原以為是沈徹瞎折騰一場不願相信顧溫涼死了的事實,如今瞧來,倒也不盡然?

  窗外陽光升至最高點,沈徹的眼裡突然就亮起了一叢光亮,反射著一點點晶瑩。

  原來山窮水盡之下真有續路,真不枉他涉千山萬水而至。

  沈徹一把抓住桌上的佩劍,氣勢銳利之極,再也顧不上崇晉帝強裝淡定的神色,道:「王府親衛,隨我走。」

  崇晉帝撫了撫胸口,轉頭去問沈唯:「這顧溫涼不是死了嗎?

  怎麼會在莊子裡頭?」

  沈唯目光深遠,憶到這些時日沈徹對他淡漠至極的態度,心裡對皇太后和言貴妃萬般的厭惡,相對的,對偏袒那頭偏袒得徹底的崇晉帝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兒臣怎麼知道?」

  隨後他幾步踏出了書房,邊走邊吩咐:「叫人去通知顧將軍。」

  崇晉帝徹底冷了臉色,拿起桌上的一塊墨硯就砸。

  「陛下只管砸就是,正反臣妾瞧著老七也不想用這塊墨硯了。」

  皇后聲音涼嗖嗖,崇晉帝動作一頓,那墨硯碎了個徹底。

  他定睛一瞧,才發現那墨硯是自己賜給老七的進貢之物。

  皇后氣紅了眼睛,轉身就出了書房。

  這會子沈徹已到了那莊子裡,王福一邊小心翼翼地觀望四周一邊稟報:「王爺,屬下們適才搜到這裡的時候,這座莊子已空了出來。」

  他咽了咽口水,接著道:「顧小姐在後頭的廂房裡,屬下不敢進去……」

  「帶路。」

  沈徹沉沉打斷了王福的話,整個莊子死氣沉沉連個人影也沒有,一看便知裡頭的人已全數轉移了。

  待到了禁閉的廂房門口,沈徹卻突然膽怯了,他劍眉深蹙,伸出的手定在半空。

  心慌意亂,怕裡頭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怕裡頭的人傷痕累累,怕他往後餘生縱尋千百遍身旁也再無她。

  沈徹瘦削不少的面上閃過一絲惶惶之色,大手觸到了木質的門板。

  門卻從裡頭被打開了。

  顧溫涼聽到外頭的動靜心頭沒底,一開門就與一張發愣的面孔直直對上。

  五月的陽光很暖,照在沈徹的發梢和眉間,顧溫涼覺得有些刺眼,她眼底酸澀得很,眼淚毫無徵兆就落了下來。

  「你來啦?」

  她櫻唇微啟,卻嘗到了一股子苦澀的味兒。

  沈徹穿著一身深黑色的常服,劍眉星目鳳眸深邃,下顎收得死緊,一大片的胡茬顯得他有些狼狽,顧溫涼望進他血絲深重的鳳眸里,哭著哭著就笑了。

  「阿徹。」

  她柔柔地喚,眉目精緻宛若從畫中走出一般。

  沈徹突然啞了聲音,多日來的惶恐絕望不安都抵不過她此刻眉梢含笑,乖乖巧巧地站在他身前,完好無缺。

  顧溫涼走到他身前,嗅到熟悉的薄荷葉子的清爽香氣,伸手抱住了他。

  沈徹的身子一瞬間變得極其僵硬,女子熟悉的香味一點點沉入心底,他能感覺到顧溫涼嬌小的身子依舊香軟得不像話。

  「讓我抱抱。」

  顧溫涼將臉埋入他的胸膛,聽到他如驚雷的心跳聲,伸手勾了他的小拇指。

  沈徹終於確認下來,他雙臂一攬,將顧溫涼身子圍得密不透風,下顎抵在她的頭頂,嘶啞出聲:「你嚇死我了。」

  他話里不加掩飾的濃濃委屈之意聽得顧溫涼鼻尖發酸,她眷戀地蹭了蹭他胸膛,聲音同樣失了清脆,帶著濃濃的鼻音道:「還好你不算笨。」

  這等情況之下,顧溫涼自問,便是自己也不會存半分僥倖的心理,再是不能接受也只會認為人死了。

  沈徹失而復得,將她摟得牢牢的,聽了她的話鳳眸微斂,默聲不語。

  哪裡是想到她還活著?

  明明就是怎麼也舍不下才不敢放棄,往後的日子沒了她,他的日子將會何等黯淡無光?

  想也不敢想。

  過了片刻,顧奕懷和沈唯沈慎都得了消息趕過來,沈徹還勾著顧溫涼的手不放,面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

  顧奕懷向來鐵骨錚錚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揉了揉顧溫涼的腦袋,倒是讓沈慎一陣嘖嘖稱奇。

  「爹爹。」

  顧溫涼柔和了眉目喚道。

  顧奕懷這幾日也憔悴了許多,此刻卻笑得格外開懷。

  三位王爺齊現,一行人送顧溫涼回了大將軍府,如此大的陣仗立馬傳遍了京都世家裡。

  流言蜚語如風一般卷遍了百家小巷,而此刻的顧溫涼,卻再無心顧及那許多了。

  秦衣竹得了消息,早早就從顯國公府出了來在大將軍府等著,眼皮腫得和核桃一樣大,只能用面紗擋著。

  顧溫涼人前還是十分羞澀,不光兩位王爺瞧著,就連自家爹爹都虎視眈眈瞧著沈徹目露凶光,她偷偷將自己的手扯了回來。

  沈徹視線不離她一步,只覺得她這樣鮮活的表情十分叫他安心。

  回到了大將軍府,秦衣竹見著她就抱著哭了好一會兒,沈唯見了這一幕摸了摸高挺的鼻脊,從鼻間冷冷哼了一聲。

  顧溫涼看著同來的沈慎和沈唯,有些懵懂。

  這幾位不是生死大仇嗎?

  怎麼如今這樣和諧也沒打起來?

  「你說是林胥將你救了然後囚了起來?」

  沈唯沉聲發問,目光陰惻惻地瞥向了沈慎。

  沈慎面色也有些掛不住,道:「本王可絲毫不知情。」

  雖然他知曉十幾年前自家母妃和太后做的那等子蠢事,卻完全沒將林家放在眼裡,不過是一小小商戶之家,如今看來卻是大有玄機在裡頭。

  顧溫涼坐在軟凳上,輕蹙眉心,低低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