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亭
平陽亭是京都出了名的遊玩聖地,顧溫涼先是去了酒樓換了身尋常的衣服,而後才跟著沈徹到了平陽亭的後山上。
所謂的平陽亭,不單只是一個亭子,而是許多怪石巨石平鋪而成的一片區域,最上頭有一處亭子,名曰平陽亭,尋常人等上不得。
可就算只是下頭的怪石,臨水而立,也吸引了許多的平民貴族。
從亭子上頭望下去,俯瞰眾生,一半是怪石嶙峋,一半是水浪滾滾,風沾染了濕意,打在人身上帶著湖水慣有的淡猩味。
顧溫涼如瀑的青絲散下,黑髮水眸,手裡頭還拿著一卷書,迎面而來的風仿佛還帶著水粒,將她吹得手指節發白。
沈徹斜斜臥在長凳上,錦袍上繡著張牙舞爪的蟒紋,尊貴得叫人不敢多瞧一眼。
平陽亭子上頭只有他們二人,可是下方,卻是成三成對的人,從上頭望下去,只能瞧見許多的黑點。
他修長的手一搭沒一搭地輕敲扶手處,眉心輕蹙,顧溫涼端端坐在他的對面,手裡頭拿著一卷書,風一陣而過,他就能瞧見她純良的側顏。
瞧著瞧著,心裡不免躁動。
沈徹鳳眸幽深,想將她香香軟軟的身子攬過來,同賞風月,這才是他的初衷。
若知曉她來這就顧著看書連個眼神也不給他,還不如就在馬車裡坐一兩個時辰呢!
實則顧溫涼手裡的那書停在一頁上許久了,卻愣是一個字也沒瞧進去,沈徹的目光太過灼人,她哪裡能鎮定自若?
可若不是這樣,倒是又叫人白白瞧了笑話去。
沈徹他……不老實極了。
沈徹第三次深深皺眉,他身後的王福臉上肌肉一抽,深吸一口氣躬身道:「殿下,亭子裡風大,顧小姐怕是冷了」
顧溫涼抬眸,和善一笑:「不礙的,我……」
話還未說完,臉上的笑容就維持不下去了。
沈徹起身,穩穩坐在了她的身旁,也不聽她嘴裡說了什麼,將顧溫涼半摟半抱在腿上,再用純白的狐裘披風包裹住身子,只留她一個腦袋貼在他胸口位置。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他微微喟嘆一聲,滿足地道:「這樣就不冷了。」
王福第一次瞧見自家清心寡欲的殿下這等情態,一面機械般地放下了層層帷幔,一面又止不住地想笑。
未來王妃也是個有趣的人兒。
顧溫涼無奈,臉頰蹭到他堅實的胸膛,一時之間又是涼又是酥,她抬眸道:「已五月了。」
已五月了,天早就不冷了。
沈徹揉了揉她烏黑的髮絲,顧溫涼身上的那股淡香總叫他欲罷不能,聽了她的話,從喉間流出沉沉笑意:「唔,五月了,該將聘禮送至將軍府了。」
顧溫涼身子一僵,烏黑的瞳孔流露出羞意。
「我是說五月的天不冷了!」
她聲音再不復平素的清淺,帶著一股子嬌嗔的怒意,話音才落,自己便先驚住了。
她何曾這樣對人說過話自小養成的性子,最是清冷不過,今日獨獨對沈徹露出嬌憨的模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沈徹身子一頓,而後不動聲色將她摟得更緊,幽黑的瞳孔中閃過濃烈的欣喜和寵溺之意。
他將下頜輕枕在她的頭頂,沉沉的笑聲蜿蜒到了心底。
「早便想將你娶進王府了。」
顧溫涼乖巧地任他摟著,根根睫毛分明,含水的杏眸露出不一般的神色。
「沈徹。」
她柔柔地喚,沈徹啞啞應了一聲。
「你就未曾怨過我嗎」
才傳出賜婚聖旨那會兒,顧溫涼誓死不從,甚至以性命相逼顧奕懷,他是如何想的?
顧溫涼一隻玉手怯生生地扯了他的衣袖,瞧不到他的神色,只能察覺到沈徹陡然僵硬的身子,心底不由有些忐忑不安。
這話藏在她心裡許久了,從上輩子到現在,她都一直想問。
沈徹從來都是天之驕子,龍鳳之姿,他是如何受得住這等子羞辱還想著待她一如往昔的。
沈徹吸進鼻腔的涼氣流躥到四肢百骸,沉默了半晌,才開了口道:「自是怨過的。」
顧溫涼眼底划過一絲緊張之色。
「所以才更想將你娶了,好生收拾一番。」
沈徹緩緩湊近她,猝不及防叼了她小巧如玉的耳珠,溫熱酥麻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顧溫涼酥了半邊的身子。
「沈……沈徹!」
她小小的一團掙扎得厲害,聲音帶著濃重的羞意和哭腔,修長的脖頸猛的前傾,受不住這樣的挑逗。
沈徹瞧她羞粉的桃花面,被她不經意間展現出來的媚態勾得頭皮發麻,一股熱力上涌,他死死地將顧溫涼扣在懷中,力道大得驚人。
顧溫涼輕輕咬了銀牙,面色漲紅,她目光游移許久,才開了口:「沈徹,你……」
沈徹一頓,迅速反應過來,自覺頗為丟人現眼,他將頭蹭在她的面頰上,胡亂地低喃:「就該早些成婚的,溫涼,本王快忍不了了。」
顧溫涼從他懷裡抬頭,只能瞧到他流暢的下頜,勾勒著力量的弧度,她心底驀地一軟,鬼使神差般撫上了他的側臉。
「快了呀。」
一句話讓沈徹咬牙不止,叫她莫要撩撥,還敢勾他!
夜晚,夜色漸濃。
大將軍府里燈火通明,青桃提著燈走在前邊,顧溫涼麵上寒冰,時不時輕咳幾聲。
她才回府一個時辰,便有小丫鬟慌慌張張前來稟報,說是茉莉姨娘見紅了。
府里自然又是一陣兵荒馬亂,顧溫涼原以為是茉莉姨娘又在作妖,仗著肚子裡那塊子虛烏有的肉生事。
卻不料大夫來看過說孩子可能保不住,顧溫涼這才不得不去茉莉院走一遭。
而此時的茉莉院早已亂成了一團,顧溫涼才走進去,便聽得茉莉姨娘悽厲的慘嚎聲,顧奕懷站得如松,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顧溫涼屈身行了一禮,不由得想起沈徹那日所說的話,瞧這樣子,顧奕懷十有也是知道了什麼,這才表現得絲毫不亂。
不然再怎樣說,這也是他的孩子,再鐵石心腸也不會如此無動於衷?
屋裡的慘嚎之聲還在繼續,時不時還有濃烈的血腥之氣瀰漫出來,顧溫涼皺了皺眉,有些受不住了。
明明知曉她肚子裡沒什麼孩子,還不得不頂著風跑一趟。
屋裡的兩個大夫面帶愁苦道:「將軍,小姐,這……這姨娘不是落紅,只是……只是摔了一跤。」
其中一個年老的大夫難以啟齒,道:「姨娘似乎不是有喜,而是用了什麼瞧起來似害喜的法子。」
裡頭的低吟痛呼聲戛然而止,隨後一股子血腥味撲面而來,熏得顧溫涼作嘔。
「將軍,將軍,妾身不知情啊。」
此時的茉莉姨娘早沒了當初光鮮亮麗的模樣,她只穿了一件素白的中衣,衣上還染了血穢,披頭散髮形容可怖,再不復人前溫雅。
顧奕懷冷眼望著,虎目里透出深深的寒光,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顧溫涼瞧著,卻總覺得他在極力掩飾什麼,也像是在顧忌著什麼。
「爹爹,茉莉姨娘如何處置?」
顧溫涼輕輕開口,聲音卻沒有絲毫溫度。
顧奕懷重重哼了一聲,半晌才擠出一句話:「將茉莉院封起來,從今往後,我將軍府就當多養了一個廢人。」
說罷,甩袖而去。
茉莉姨娘似是不敢置信,如同被人捏住了咽喉,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面上又是哭又是笑,狀若癲狂。
「他竟這樣絕情!竟……」她低低地喃喃,雙眼無光,顧溫涼瞧著,只覺得她可憐至極。
若是安分守己一點,雖活得不那麼肆意,卻也斷不會落得這般田地去。
顧溫涼眉目如刀,緩緩蹲下身子與她直視,聲音輕緩得很:「事到如今,你怨誰呢」
「若不是你心比天高,想著算計於我,怎麼會惹了爹爹厭惡若不是你禁不住誘惑,與江王為伍,何以落得今日的這般田地?」
一口氣說多了,顧溫涼掩唇輕輕咳了起來,望進茉莉姨娘驚懼的眸子裡,她不欲多說,只輕抬玉手吩咐道:「將茉莉院封起來,無將軍命令,任何人不得進來。」
說罷,她轉身準備回屋,茉莉姨娘此時卻突然聲嘶力竭道:「你們早就知曉,一個個卻眼看著我跳入火坑!」
顧溫涼腳下一頓,火坑是你自己選的,如今反倒怪別人不攔,哪有這樣的道理?
不過也得虧了她不經意「落了紅」,不然自己與沈徹大婚之際,她也真怕出什麼亂子。
茉莉姨娘的詛咒之聲傳出了老遠,青桃一面提著燈,一面皺眉道:「小姐該給她些厲害瞧瞧的。」
「哪有一個無寵無子的小妾敢咒嫡出小姐的?」
顧溫涼唇側的小梨渦隱於黑暗,她擺了擺手道:「無妨,此時不過是配合著爹爹演一齣戲罷了。」
她如此,顧奕懷何嘗不是如此?
不然就憑使用禁藥這一條,就足以將她攆出府去發賣為奴。
不過是暗中與江王對峙,別叫他將大將軍府里的人當傻子,卻不能做得太過分。
「該盯著的繼續盯,一個就足以了。」
顧溫涼挽了挽鬢邊的長髮,眼裡流動著朗朗星輝,聲音也帶著一股子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