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問

  質問

  待到了皇后的長春宮,顧溫涼的臉一路紅著未消,沈徹渾不顧忌什麼,執著她的手未鬆開過。

  外殿的宮女看了一眼便都低下頭去,被調教得極好。

  眼瞧著進了內殿,顧溫涼真的著了惱,她頓下步子,平素里再是清冷不過的眸子泛著粼粼的水霧。

  大家貴女的禮儀教養刻在了骨子裡頭,顧溫涼兩輩子沒這樣大膽過。

  她與沈徹雖已被賜了婚,可到底還未正式成婚,換句話來說,便是成了婚,在皇后的殿裡也不該如此放肆。

  沈徹倒沒什麼,可叫皇后怎麼瞧自己更遑論自己本就沒留下個好印象。

  沈徹隨著她停了步子,身姿修長挺括,眉目深深一眼瞧穿她心底的想法。

  「可是怕母后怪罪」沈徹察覺到手中的小手沁出了些濡濕,又見她面帶薄怒,輕問道。

  他的聲音太過輕緩柔和,顧溫涼瞧他眼底毫不掩飾的占有與擔憂,輕輕點頭。

  沈徹早知她膽小,當下又是好氣又是想笑,伸出修長的手將她鬢邊一縷碎發別到耳後,聲音如清冷的月光流淌到人的心底。

  他說:「溫涼,你信我。」

  信他。

  顧溫涼自是信的,是以在沈徹再次拉她時,身子竟似沒有意識一般,自顧自的跟著他走了。

  沈徹大步走在前頭,幽深莫測的鳳眸里滿是饜足。

  所有人都勸他放棄一個壓根不將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可真正沉溺進去的人,哪裡是勸能勸回頭的。

  那些道她清冷的人哪裡知曉,他的心頭寶如今也能站在他身側,有了破釜沉舟的力量。

  而皇后與舒妃眼睜睜瞧著兩人相攜而入,面面相覷。

  顧溫涼已經不敢再瞧她們的臉色,垂眸低低道:「臣女恭請皇后娘娘金安,請舒妃娘娘安。」

  皇后手保持著輕放茶盞的動作,面色變了又變,才欲發作呵斥幾句,便見沈徹虛虛扶起了顧溫涼道:「都是自家人,不用行這樣大的禮。」

  顧溫涼偏頭疑惑不解,沈徹自出了太后的慈寧宮後,就一直不太正常,如今這樣的感覺尤為明顯。

  像是與皇后生出了間隙一般。

  沈徹一向冷漠內斂,沉默居多,一旦動怒,便是雷霆萬鈞之勢,可今日與其說是對皇后的一種不滿,倒更像是一種維護。

  顧溫涼能想到地東西,皇后何嘗想不到她尊貴的鳳眸幾乎要噴出火來,重重地放下茶盞,她怒聲:「老七這是什麼意思」

  沈徹這才放開顧溫涼的手,沉沉低笑:「母后言重了。」

  「與顧溫涼的婚事,是兒臣親自去向父皇求娶而來的,既認定了一人,便當白首不離,還請母后勿要再提納側妃與妾室的事。」

  他話中雖帶著笑意,殿內的人卻都能感受到話里那股子認真,顧溫涼低垂著眸,眼前慢慢被霧氣覆蓋。

  明明是她自己做錯了事,叫沈徹傷了心,皇后不過護子心切,他卻還要以最強硬的姿態來護著自己。

  她不蠢,自然知曉沈徹這樣做心底不好受得很。

  皇后似是被這一段話給傷到了,她氣得撫了撫胸口,而後指著沈徹說不出話來。

  舒妃急忙在她身側低低地勸著,旋即對著沈徹不滿道:「老七,怎可這樣同你母后說話」

  「為你相看側妃與侍妾,不也是為了你」

  舒妃幾乎日日在皇后宮裡,從小隨著皇后叫他老七,現下皺著眉反問。

  沈徹鳳眸暗了暗,他抿唇,道:「母后的心意,兒臣自是知曉的。」

  「兒臣當輔佐皇兄登東宮之位,做個閒散王爺便可。」

  皇后終於回過神來,瞧著自己風光霽月的小兒子,到底是頹然與無奈居多。

  沈徹執拗的性子,沒有誰比她更清楚。

  認準的人和事便是一條路走到黑也不改分毫。

  早晚要嘗盡苦頭!

  「不後悔」就在舒妃都以為皇后會大發雷霆的時候,後者卻這樣問沈徹。

  沒有絲毫的遲疑,沈徹偏頭望了一眼垂眸不語的顧溫涼,篤定應下。

  他沒有沈唯那樣好的耐性,一遍遍的想藉口推辭,也再不想大婚當前出什麼狀況。

  有她一個,就夠了。

  皇后怒極反笑,她冷冷道:「顧家的姑娘,你抬起頭來!」

  顧溫涼心尖一顫,將眼中的水霧斂了,緩緩與皇后的眸光對視。

  一個凌厲,一個澄澈。

  皇后瞧著驀地皺了眉頭的小兒子,心頭的火氣簡直要噴薄欲發。

  這顧溫涼有什麼好的,除了一副好的皮囊,瞧著倒是乖順純良得緊,內地里卻是一層黑!

  自己這個兒子,到底是個什麼眼光。

  皇后總算可以體會到當初太后對自己那種莫名的針對與厭惡了,當真可以說是風水輪流轉。

  顧溫涼姿態恭和,眉目如畫,皇后瞧在眼裡,心底如同亘了一塊大石,若是再不說什麼,恐怕要活活氣死。

  「本宮不喜你,莫不是你還覺得冤了」

  「沈徹他親自求到他父皇頭上求賜婚,事先都未與本宮透露一句。」

  「這便也罷了,你非但不領他這份心意,還以死明志,叫他淪為整個皇族的笑柄!」

  皇后的聲音並不大,卻如同一把尖銳異常的刀子,將顧溫涼的心活生生劃成了兩瓣。

  她站成了一座嬌小的石雕,目光有些呆滯,不復以往靈動。

  哪怕她曾心底想過無數遍,也沒有皇后將話活活挑明了叫人心痛。

  「你撞了牆,又是他四處找名廚和藥膳食方送到將軍府去,再難受也還惦念著你的身子。」

  「那日御花園中本宮不過小說你幾句,第二日他便來找本宮理論。」

  「你抬眼望著他,告訴本宮,你覺著自己配得上嗎。」

  配嗎這樣子深情不諱的沈徹,她何德何能想著獨占。

  顧溫涼依言望向沈徹,他鳳眸微斂,觸及她眼神卻並未有絲毫的後悔與厭惡,有的只是滿滿的寵溺與笑意。

  她突然就找到了言語,良久對上了皇后余怒未消的眼眸,道:「回娘娘,臣女曾經愚昧,做過許多錯事,也寒了許多人的心。」

  「可哪怕是今日在殿前當著您的面,臣女也還是不敢保證禹王殿下能夠幸福。」

  她清淺蹙眉道:「可臣女知曉,殿下在一日,臣女便陪一日,不離不棄白首相隨。」

  這是她現如今能想到的最美的詞話。

  從皇后的長春宮出來,她便坐上了回府的馬車,沈徹自然也在的。

  他冷硬的面上笑意沒停過,到了後來,倒是叫顧溫涼瞧得有些心慌。

  「你一直笑做什麼」她手裡頭握著一卷書,輕輕將靠在肩頭的腦袋移開來問。

  沈徹心情好得很,鳳眸斜斜,其中的瀲灩光華足以惑人心智,他低低地哼了一聲,又將頭枕了上去。

  顧溫涼煩不勝煩,只好將書卷扣在一旁,認真道:「我馬上快到府里了,你要不要下去呀。」

  不然叫人瞧見多不好。

  沈徹卻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他笑得肆意,挑了她白嫩的下巴輕輕落下一個吻,成功叫顧溫涼閉了嘴。

  「聽說平陽亭風景甚好,可想同本王一游」

  終於聽他開口說話,顧溫涼羞澀之餘還是道:「不了,這幾日身子睏乏得很,我想回府小憩一會子。」

  其實哪裡是身體睏乏明明是不敢與他同處一處。

  想起在殿裡自己說的話,顧溫涼都恨不得捂臉。

  若不是沈徹一直沒有笑話她,只怕她自己早就落荒而逃了。

  平陽亭的風景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臉面重要!

  沈徹似笑非笑,將車簾掀起一看,面上的笑意如同醇酒,胸膛震動幾下,將顧溫涼半抱在了懷裡。

  「怕是不能叫你如願了,已快到了平陽亭。」

  顧溫涼溫潤的杏眸睜大,跟著他望了簾外的景象,掙扎著道:「你怎麼問也不問我的我何時說要來了!」

  才經歷了那樣的事,她是無論如何都沒有麵皮和他賞楓觀景的。

  沈徹將頭埋在她雪白的脖頸處,望著她白玉盈盈的耳珠口乾舌燥。

  「問什麼溫涼那樣心悅本王,自是求之不得的。」

  顧溫涼羞憤欲死,緊咬銀牙。

  論厚臉皮,她再重生十次也比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