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
顧溫涼回了府,便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瞧著外邊的景色出神。
子悅這幾日吃得甚好,極為親昵她,此刻扭著糯糯的小身子趴在她的膝頭,盤成白白的一條兒,就這樣睡過去了。
顧溫涼察覺到小傢伙一氣呵成的動作,面上淺淺浸出幾縷笑意,旋即又忍不住用指腹輕輕揉了揉它那綿軟的小身子。
窗外颳起了一陣陣風,吹得院裡的樹枝搖動,綠葉作響,而往年開得正盛的花兒,散落了一地的花瓣,落在還帶著濕意的青石路上,徒惹了塵埃。
青桃掀了帘子進來,望見顧溫涼柔和的側臉,也不禁一笑:「小姐,難得天兒這般好,可要去院裡走走?」
顧溫涼將懷中的小傢伙輕輕放回它的窩裡,而後用濕帕子淨了手,笑了笑:「也好,連著下了這些天的雨,日日在屋裡躺得骨子都泛了懶。」
琴心這時也進了來,瞧著這樣的場景,拍了拍手:「可是遇上了什麼好事?
笑的這樣開心。」
顧溫涼起身笑而不語,去了院子裡。
陽光鋪在地上發出細碎的光,加上還未乾透的青石子路,泛出粼粼的光澤。
院子裡原是種了不少的花樣,奈何顧溫涼這段時間忙著自己的諸多事宜,一時之間,倒也沒怎樣打理。
「青桃,你去拿了小鐵鍬來,還有年前我叫你留著的花籽兒也一併拿過來。」
顧溫涼挽了軟袖,露出白皙的手腕以及腕上的幾串鐲子,難得來了興趣。
東西都準備好了,顧溫涼坐在小凳子上,將交纏在一塊的花與葉一一分開,側臉柔和,眉目帶笑。
待將手裡的花籽一粒一粒埋進土裡,她欣悅地拍了拍手,一雙雅致的美目彎成了小小的月牙形。
顧奕懷便是在這時進的院子,見了這一幕啞然失笑。
顧溫涼發現了背光而立的人,也顧不上素手上的點星泥塊,微微福了福身:「爹爹怎的來了?」
青桃乖覺,朝外間伺候的兩個婆子使了個眼色。
那兩個婆子互相望了一眼,心領神會,從裡間搬了一張黃梨木座椅出來。
顧溫涼乘著這功夫,將手泡在清水裡洗淨,才直直地望著顧奕懷。
「爹爹今日來,倒真有一事與你商議。」
顧奕懷也不繞彎子,當下就挑明了說。
顧溫涼挑了挑眉,洗耳恭聽。
「咱們府里無當家主母,有些事爹爹也拿捏不好。
你與禹王婚期將近,雖是嫁入皇室,但該有的嫁妝……」
顧奕懷說到這裡,也撓了撓頭,虎目里閃過一絲不好意思來。
他堂堂七尺男兒,掌兵符,率大軍所向披靡,但與自己嫡親的女兒說嫁妝之事,到底是有些難為情。
這樣的活,一般是交由府中的當家主母的!
顧溫涼輕輕咬了下唇,面色如同染了一層上好的胭脂粉,再瞧著自家爹爹的樣子,當真是哭笑不得。
「我兒莫不好意思,你是我將軍府唯一的嫡小姐,雖比不上禹王殿下,但排場亦小不得。」
「爹爹雖是軍中莽漢一個,卻也知曉,嫁妝越多越好,省得你到時進了禹王府遭人瞧不起!」
顧奕懷虎目一睜,說得斬釘截鐵。
顧溫涼一愣,清潤的眼裡湧起絲絲縷縷的感動。
前世里她犯下那樣的錯事,莫說是嫁妝了,便是連個容身之所也沒,一頂小轎匆匆進了忠國公府。
便是連個小妾也不如!
見她不出聲,顧奕懷只當她是害羞,道:「這幾日爹爹請了府里的老嬤嬤,統共列出了一百台嫁妝,大多都是你母親留下的。」
「爹爹今日來便是告知你一聲,若是瞧上了庫房裡的什麼玩意,儘管開口便是,咱們府里,也不興旁人惺惺作樣的那一套。」
顧溫涼瞧著顧奕懷僵直的脊背,出口的話也帶著一絲低迷的沙啞之意:「謝謝爹,嫁妝之事,爹爹說了作數。」
顧奕懷這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瞧著亭亭玉立溫婉大方的嫡親女兒,感慨不已:「在爹爹眼裡一直當你是一個長不大的小豆丁,這兩日才清晰地感受到,爹爹的溫涼,竟要嫁人了!」
「雖是聖上賜婚,禹王府卻是不錯的,後宅乾淨無陰私,禹王殿下也是上了心的。」
顧奕懷怕她再想不通,揉了揉她長而順的秀髮:「再有兩月,爹爹的溫涼便是皇家的人了。」
顧溫涼眼底噙了一抹晶瑩,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乖順地站著安安靜靜地笑。
縱使經歷了生死,再來一次,這世上也總有人予她安心,沈徹如此,顧奕懷亦如此!
待顧奕懷回了主院,顧溫涼站在樹蔭下,一半細碎的陽光點綴在她的額間、秀髮上,如同從一幅古畫卷里走出的人兒一般。
她溫軟地笑了笑,對著青桃道:「帶幾個嬤嬤,去茉莉院走一遭。」
那個被禁足了的茉莉姨娘,前世也並不是個善茬呢!
前世里她與茉莉姨娘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平素里碰個面都是各走各的話也不說一聲,最卻她知曉了這茉莉姨娘與衛彬暗地裡做的齷齪事。
說來這茉莉姨娘原就是忠國公府放出來的丫鬟,因年紀到了便出了府,不料因相貌嬌柔被顧奕懷帶回了大將軍府。
眼瞧著女子最好的年華都付在了顧奕懷身上,身邊又沒有個子嗣傍身,茉莉姨娘心裡不免生出了旁的念頭來。
既然自己過不好,那這府里的嫡姑娘也別想討著好!
而茉莉姨娘對忠國公府而今的處境可謂是瞭然於心,府里只剩下了一副空架子,若將這高高在上的嫡長女送到那樣的人家受受苦,想想就能笑出聲來。
顧溫涼杏眸慢慢地眯了起來,目光有些寒涼。
原一時之間也顧不上去尋她的,誰知前些天竟還自己湊上來作死!
顧溫涼帶著幾個身強體壯的婆子一路去了茉莉院,這府里除了顧奕懷的書房,她是哪裡都闖得的,自然一路暢通無阻。
等她們進正屋時,茉莉姨娘正在繡荷包。
聽了動靜也不抬頭,只是笑笑,這一笑,便笑出了眼角的幾條細紋。
顧溫涼皺眉,雖沒有什麼好的臉色,但聲音仍是輕柔:「姨娘這是在繡什麼花樣?
鴛鴦戲水?」
茉莉姨娘這才抬了頭,將手中繡了一半的花樣放在桌上,道:「自然是做了給將軍的。」
顧溫涼挑了挑眉,倒是不想和她再打啞謎了。
也不知是不是重生了一次的緣故,她的耐性倒是越來越不好了。
「姨娘莫惱,今日我來這茉莉院是為了找一樣東西,對我來說極為重要。」
說完,便對著身邊的兩個婆子點了點頭:「搜!」
茉莉姨娘身邊伺候的丫鬟見狀不由得攔在那幾個婆子跟前,嘴裡叫嚷著:「小姐!茉莉姨娘好歹也是府里的正經主子,怎麼就能這樣任由著搜屋?」
顧溫涼眼底泛出涼意,懷中的子悅不滿地翻個身將肥嘟嘟的腦袋埋進她的臂彎。
「這府里的正經主子除了爹爹與我,何時還多了第三人?」
顧溫涼聲音里難免帶了絲絲的恨意,若不是前世她諸多暗示慫恿,與衛彬出謀劃策,一步一步將她推下火坑,自己又何至於落得那樣一個悽苦下場?
「捉住她,繼續搜。」
最終,那丫鬟被捂了嘴束了手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顧溫涼才尋了個凳子坐下,清潤的眸子裡毫無波瀾。
奇怪的是那茉莉姨娘不僅絲毫不慌,在桌邊的凳上坐得穩穩的,甚至就連表情,也未變過。
瞧著茉莉姨娘的神情,顧溫涼清淺的眉心直皺,心底竟湧出陣陣不安之意來。
這樣的表現,實在是太過於反常了!
青桃顯然也覺出不對來,默默上前幾步將顧溫涼擋在了身後。
不過片刻,那兩個婆子手裡各抓著幾頁紙張從裡屋出了來,而後神色恭敬地交給了顧溫涼。
茉莉姨娘的面色這才稍微變幻了一陣,而後顯得有些無奈。
顧溫涼挑眉,纖纖素手接過那幾頁泛黃的紙,一行一行地瞧完,這才將那紙丟擲在茉莉姨娘的面前。
「姨娘當真是好算謀,夥同忠國公世子來陷害府里的嫡小姐,我原還是小瞧了你!」
顧溫涼當真發起怒來聲音冷得如同十二月里的簌簌風雪,那紙上的內容明晃晃的刺目,繞是她已有了心理準備,仍是被氣得胸口發疼。
「你怎麼敢!」
顧溫涼纖細的玉指有些發顫,眸光里含了一團怒火。
其他人未瞧到信里的內容,瞧顧溫涼的樣子都吃驚不已,不明白到底寫了什麼叫一向淡泊的小姐氣得如此厲害。
茉莉姨娘將那紙張鋪開,露出裡面娟秀的字跡,目光卻是罕見的柔和。
門外突然傳來動靜,卻是得了信的顧奕懷。
他甫一進來,又瞧見這樣對峙的畫面,不禁頭痛。
屋裡安靜得聽不見一絲聲音,顧奕懷也看出了什麼端倪,從茉莉姨娘那將那幾張紙搶到了自己手裡。
「放肆!」
一目十行瞧完那信,顧奕懷拍桌而起,茉莉姨娘眼裡瞬間落下幾朵淚花,哭得楚楚可憐梨花帶雨。
顧溫涼冷眼瞧著,再不打算息事寧人:「爹爹,還望務必給女兒一個公道!」
「若這樁事真發生了,女兒便是被沉塘,也無處訴冤!」
顧奕懷虎目睜得老大,仍舊不敢相信這樣的歹毒之計,竟出自自己的枕邊人之手。
她竟敢夥同衛彬,意欲毀溫涼的清白!
原以為的小爭端小摩擦,竟是這等醜聞!
瞧著女兒投射而來的目光,顧奕懷都覺得不敢直視,一張老臉簡直沒處放。
「溫涼放心,為父這就把這樣的毒婦打發了出去!」
顧奕懷話音才落,便聽得茉莉姨娘一聲哀嚎:「將軍,您不能這樣對我啊!」
「大小姐是您的孩子,妾身肚子裡的,便不是了嗎?
您怎可這樣偏心?」
「若不是您三番五次因她而灌了妾身避子湯,妾身怎會生出這樣的念頭啊?」
悽厲的嘶吼聲傳出老遠,也成功令顧奕懷臉上的怒氣戛然而止。